石方霸斗胆牧丁院

  石碐走进第一寝室,说话声音骤然停了,十几个牧丁全都齐刷刷全都睡到,没有一席空铺。
  石碐心中不快,又走进第二、第三寝室,还是没有空铺。
  石碐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便就焰焰地在胸腔腾起。
  石碐把十几个寝室全都走完,连一个空铺也没找到;窝在胸腔的焰焰烈火,便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只见他捞起一根木棍,在十几个寝室内挨个儿打人,将那些佯装睡觉的牧丁全都打将起来。
  一个叫胡创世的牧丁企图挣扎,被石碐顺手拎了,在空中旋了一个个儿,扔到地上,骂道:“直娘贼,为何不给洒家让地儿?”
  胡创世见石碐威猛,早就吓得尿了裤子,打躬作揖,嘴里直喊:“爷爷饶命,这都是寝长大人安排的,寝长大人吩咐小人,见你来了,一齐睡倒,不给让地儿……”
  石碐见胡创世这么来说,在这厮顶门上凿了一暴栗,道:“寝长吩咐不给洒家让铺儿?寝长是谁?撮鸟在什么地方?带洒家去见他……”
  原来,青泥岭牧马监除了监正和监副是朝廷册封,下面不少小头目全牧马监自行安排。
  寝长是管理寝室的小头目,自然由监正任命。
  然而,你甭小看管理寝室的小头目,权利大着啦;新来的犯人要打寝,都得给他上贡。
  上贡多的,给条件好的单间寝室;上贡少的只能在鱼龙混杂的集体寝室勾当;不上贡干脆不给提供寝室,只能和马匹一起在马厩厮混。
  牧丁们早有不满,却无人向上司反映,敢有“悖逆“者,寝长手下的护院队会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看官,你道牧丁院寝长何许人也,竟然这般牛叉?说出来会笑掉你的大牙。
  原来,此人姓周名顺志,是个读了几年书的酸儒;只因嘴唇缺了一壑,成了壑漏嘴。
  壑漏嘴周顺志也不是天生具有,而是后天生成。
  那一年周顺志十七八岁,欲强暴一个大家闺秀,没成想那个大家闺秀极有心机,在周顺志嘴唇吻上来时,一口咬了,活脱脱扯去半爿。
  从此,周顺志嘴唇落下残疾,成了壑漏嘴。
  仙人关人口顺,送他一个诨号“兔儿嘴”,时间长了,就都叫他周兔儿。
  周兔儿也识一些文采,也会一些拳脚,按理说可以考官。
  但朝廷不纳五官不正生员,周兔儿嘴唇缺了一壑,自然蹬不了大堂;万般无奈,只好通过太仆寺做官的舅舅活动,来这青泥岭牧马监勾当。
  那时候,牧丁院寝长老朽,管不住性子顽劣的后生,便让周兔儿充任了。
  周兔儿履任牧丁院寝长,很快弄了个十几人的护院队,将牧丁们打压得服服帖帖。
  倘若这样坚持下去,周兔儿倒也不失英雄本色。
  可到后来,护院队成了欺压牧丁的工具,周兔儿依仗舅舅是太仆寺卿,把监正苏绍敏也不放在眼里。
  石碐是新来犯人,苏监正早派人给周兔儿带了口信,要他准备寝室、饭菜。
  周兔儿嘴上答应,就是不见行动,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天色黑去,周兔儿不见新来配军石碐上贡,便让护院队挨个儿通知各个寝室的牧丁:早早入睡,占领床铺;不给新来配军一席之地,挤兑他拿出银两打通关节……
  这时候,胡创世见石碐要他领着去见寝长周顺志,立即打躬作揖道:“好汉息怒,其实你不懂牧丁院的规矩!”
  石碐怒眼圆睁,道:“规矩,打寝睡觉有甚规矩?”
  胡创世哭丧个脸道:“好汉有所不知,要想安安稳稳在牧丁院打寝,不给周顺志送银子咋行?”
  石碐吼喊一声:“直娘贼,没想到青泥岭到处是阎王殿,刚才点视厅那个鸟监副索取钱财,惹得洒家差点打人,要不是主子和洒家婆娘拦住,洒家早就打碎那厮的脑袋!难道打寝睡觉的牧丁院也是阎王殿……”
  石碐越说越来气,将胡创世揽胸一拎,道:“快带爷爷去见狗寝长,打他个卵蛋淌黄水,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那些被石碐打了的牧丁本来怨恨他,一听石碐要打周兔儿,眼前只觉一亮,全和石碐结成统一战线。
  原来牧丁院的牧丁都是贫苦人家,来青泥岭牧马做工,只想赚几两银子回家抚养爹娘儿女,可赚来的血汗钱要给周兔儿抽份子钱;牧丁们早就忍无可忍,只是没有一个起事的机会。
  这时间见石碐找周兔儿问询打寝之事,便都吵喝起来,道:“壮士,周兔儿在凤凰阁吃酒,我们给你带路,若将那厮打出牧丁院,我们尊您为爷!”
  石碐见说,不禁感动起来,躬身施礼,道:“洒家是个粗人,刚才有所得罪,还望各位老大包含!”
  说着,顿了一下,提高嗓音道:“洒家生来专打不平,周兔儿这般欺负人,那就让这厮尝尝洒家的拳头!”
  石碐将醋钵也拳头在眼前虚晃一晃,道:“大家都跟在洒家身后,倘若真把那厮打死了,你们也好做个见证……”
  牧丁们发一声喊:“小的全给石爷作证,周兔儿敲诈勒索,逼石爷上凤凰阁问询;两下里言语不和,打将起来。周兔儿率领打手围殴石将士,石将士反击,将周兔儿斗杀……”
  你看这些牧丁有多可爱,连日后作证的措辞也给石碐想好了!
  石碐哈哈大笑:“弟兄们够朋友,可洒家不要你们做伪证,照实着说即可……”
  暗夜中的凤凰阁,在牧丁院内鹤立鸡群。
  此时此刻,凤凰阁的大厅里灯红酒绿,洋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
  兔儿嘴周顺志周围簇拥着十几个粉头,在一帮巴兄弟的吆喝声中,正和一个名叫香菱粉头喝交欢酒。
  那香菱粉头一身红装,浓妆艳裹,风情万种,一只胳膊和周兔儿的胳膊交织一起,一只手端着酒杯,张口唱道:
  少年红粉共风流,
  锦帐春宵恋不休。
  兴魄罔知来圣阁,
  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
  面白误污粉黛油。
  一倒一颠眠不得,
  鸡声唱破五更秋。
  香菱唱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干,然后在周兔儿脸上吻了一口。
  周兔儿亮出缺了一壑的嘴唇嘿嘿一笑,回唱道:
  二八娇娆冰月精,
  道旁不吝好风情。
  花心柔软春含露,
  柳骨藏蕤夜宿莺。
  枕上云收又困倦,
  梦中蝶锁几纵横。
  倚缘天借人方便,
  玉露为凉六七更。
  周兔儿唱完,也把那一杯酒喝了,就吃香菱脸上的胭脂。
  两下里正闹得兴致勃勃,却听“咚“地一声震响,禁闭的大门被踹开。
  周兔儿一惊,搭眼去看,却见石碐身后跟着众多牧丁冲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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