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归程
纳兰锦绣和纪泓烨离开南楚的那天，天气晴朗，只是比寻常冷了一些。如果不是因为服了解药后纳兰锦绣畏寒，他们动身的还要早些。
曲连冰亲自到门口送行，她情绪上表现得一直很平静，只有在纳兰锦绣要上车的那一刻，眼中才有泪光闪过，不过很快又被隐藏起来。
纳兰锦绣同曲连冰离得很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不惊异的。她来南楚这一次收获不小，不仅解了寒破，还认清了公主府的形势。
从前她一直觉得，公主府受人嫉妒，成了国主的眼中钉，所以处境不好，这也就是她当初解散画皮的主要原因。
她希望公主府上下能够平安，曲连冰能够安静的颐养天年。但这一次她知道了，南楚真正的权臣其实就是曲连冰。
曲清泽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对公主府，反倒是比从前更加宽厚了。
纳兰锦绣承认曲连冰谋略过人，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该是收敛锋芒装可怜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逼真到连她都骗过了。
知道真相后，她有一阵子是怨曲连冰的，觉得自己被人利用。现在她已经想开了，曲连冰这样的人做事，当然会优先考虑利益，其他的感情都会放在后面。
认清了这个形势，便没有了其他要求，她生活的自然轻松一些。起码以后公主府如果遇上了事情，她不会再那么心焦，能够更冷静的面对。
当然，她从内心里还是觉得公主府的众人平安最好，因为只有这样，曲连冰才能是平安的。虽说没有了母女情义，但她欠徐锦笙的东西，也都是要还的。
“女儿拜别母亲。”纳兰锦绣留下这一句话，行了个礼，便看着曲连冰。她身为晚辈不能先于长辈离开，不然就是不敬。
曲连冰当然也知道这个规矩，心里虽然不舍，但到底还是硬下心肠转身了。她是想让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女子总要嫁人的，嫁夫随夫，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公主府。
其实别人都觉得她过得十分光鲜，出身高贵，年少成名。是她让公主府在南楚的众多勋贵人家中成为翘楚，没有人不羡慕这一切。
但是又有谁知道这背后的苦，她一个人支撑这一切，即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只有她一个人撑着。没有人肯帮助，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种日子其实也是难过的。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感到疲倦，也会不停的问自己，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她是不是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想，若是想改变她的生活轨迹，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徐怀予。
如果当初不是他始乱终弃，她又怎会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更不可能一辈子沦落为权利的牺牲品。与其说她得到了很多，不如说她失去的更多。
她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由衷的笑过了。刀光剑影中她费尽心机的活下来，即便是后来不用领兵打仗了，她也因为手上的权利而被很多人算计。
有多少人给国主出谋划策，希望折了她的羽翼，又有多少人想让她变成废人，甚至是想要了她的命。
她能够活下来，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她也不希望女儿再走自己的老路。纪泓烨对待女儿是怎么样的在意，她都看在眼里。她想他应该会是女儿的良人。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之前晦涩的一切便显得柳暗花明了。曲连冰往公主府里走，踩着一节一节的台阶，渐渐走向最高处。
她的背影依然笔直，即便只是穿着普通的常服，也给人一种非常威严并且尊贵的感觉。这时候没有人知道，南楚终究有一天会以她为尊。
从洛中到金陵，本来路程不远，但是纪泓烨想借着这个机会，带纳兰锦绣好好的看一看。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竟然走了将近一个月。
回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除夕的前几天了。因为纪泓烨刚回来，所以年前要过来拜会的人，都挤在了这一日。他一个个应付下来，感觉自己分身乏术。
他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纳兰锦绣这边也不见清闲。她这次怀孕反应依然挺大的，尤其是最近这两日，几乎是不能见荤腥。
如意之前已经伺候过她一胎，这一次算是有经验的了。她每日都和府里的女医沟通，又亲自盯着厨房，变着花样的做膳食，就是希望纳兰锦绣不要厌食。
纳兰锦绣就是再不愿意吃，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又看到大家为了她而付出的心血，便就强迫着自己每餐都多吃一些。
有时候饭还没吃完，她便开始呕吐。每次吐得都很厉害，几乎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光了，一直到吐出酸水来才算罢休。
这样折腾一天她便受不了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靡。她自己本来就是大夫，而且又生育过一胎，所以对于妇科和养胎这里还是颇有心得的。
她多数时候都在床上养胎，几乎见不到下地走动的时候。还给自己开了一些止吐的药，每日喝上一碗，即便是吃了就吐，她也坚持着吃东西。
过年的那天，府里特别热闹。纳兰锦绣打起精神，由如意伺候着自己换了一身新装。这身鹅黄色的新衫子，是纪泓烨去南楚前就让人备下的。
纳兰锦绣本人的气质偏冷清一些，穿这样的暖色系，可以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和。这样也和节日的气氛比较吻合，加上如意又给她上了妆，整个人的气色倒是很好的。
她是后院的主母，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操持，但因为她怀了身孕，所以下人们有事儿也不敢过来惊动她。这样就把后院的管家们忙坏了。
不过大家即便是忙着，心里面也是开心的，因为三夫人要给三爷添丁了。三爷就这么一个妻子，多年来连房妾室都不肯纳。如此下来，自然子孙稀薄。
所以，添丁之喜在整个纪府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本来过年的时候就要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再加上这件事，纪府今年准备的东西比往年都要隆重。
用过早膳后，门口就开始放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即便是在后院也能清楚听到。纳兰锦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红彤彤的灯笼，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样子，总是格外热闹。
“怎么不在院子里放爆竹？”她侧头问如意。
如意知道她这是玩心重了，笑着回复：“三爷说您需要安静，怕爆竹的声音太大会吓到您，所以不允许在院里放。”
纳兰锦绣顿时无语了，她不过就是有了身孕，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大宁崇尚节俭，平日里都不允许放爆竹的，也就只有在过年的这一天才可以。这个时候不放那还等到什么时候？
“如意，你去把我的披风取来。”
如意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您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纳兰锦绣笑眯眯的说：“既然三哥不让他们进院里来放，那咱们就去门口看。”
“今天外面很冷的，滴水成冰。您现在身子虚弱，很容易感染风寒，还是在屋里面好好呆着吧！”如意试图说服她。
纳兰锦绣不以为然，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问如意：“你现在就好好看看，我哪里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
“您昨天吐的那么厉害，今天早晨也吐了，还是好好养着吧！”
“哪个女子有身孕的时候不吐？你可不要大惊小怪的了。”
如意知道自己拗不过她，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她只能让人去取披风，还特别叮嘱了要那件带兔毛的。
纳兰锦绣不大喜欢那一件，因为那是如意特意叮嘱人加厚了的。整体穿起来会显得很臃肿，走路都不方便。但是，她又不想因为这件事儿再和如意说，不然这丫头肯定说来说去就不让她出去了。
虽说她是主子，她说的话如意得听，可她们主仆感情一向最好，如意是从来都不怕她的。如果想用身份压人，那肯定是没效果的。
门口放鞭炮的都是小厮，在旁边看着的是外院丫鬟。内院的一些丫头们也想凑热闹，但因为今天过年事情比较多，她们要伺候好主子，所以也只敢在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几眼罢了。
“这个不要放，如果留到晚上的话，肯定会特别好看。”一个面容黑里透红的小丫头，指着那个最大的盒子说。
放鞭炮的小厮不理她的话，依然是按部就班的点着。小丫头见他不听自己的，表现得十分着急，试图说服了他好几次，结果都被人生生无视了。
纳兰锦绣在一旁看着就笑了，对如意说道：“你上前去叮嘱那个小厮，让他把那个烟花留下来，晚上再点。”
如意知道她这是又发了善心，只能上前去叮嘱那个小厮。如意是三夫人的近侍，在下人中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就连总管们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小厮们就更不敢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