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爱屋及乌

  纪泓烨静静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微末的表情来体会她现在的情绪。他隐隐的看到了忧伤和不舍,更多的是依赖。
  这是他的妻子,不要说是背着她,就是再荒唐的事儿,为了她,他也是愿意做的。他不该有什么避讳,那两个小家伙想笑就让他们笑好了。
  “上来。”纪泓烨在纳兰锦绣面前俯下身子。
  “你刚刚不是说怕人笑话吗?”她心里明明是感动的,但嘴巴上却还要故意这么问。
  “我才不是怕他们笑话,只不过是那两个小家伙有点难缠。”纪泓烨说完见她依然没上来,就回头催促:“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纳兰锦绣从善如流地爬上他的背,一次她没唱歌,而是用手指轻轻丈量他的尺寸。这时候她才发现,三哥平时看起来是个略清瘦的书生模样,没想到背这么宽。
  她觉得三哥一个人,应该能背动她和既明两个了。只可惜,怕是没有机会了。一想到这里,她强压下去的心酸感就又浮了上来,连带着鼻子和眼睛都酸涩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然一定会被他察觉到的,到时候就没有机会让他修碧落黄泉了。如若三哥还保留着这样的情绪,那她离开之后他该有多痛苦。
  而且她也不敢保证,三哥会不会用自己的方法重新让她回到他身边。虽然她也希望三哥不要抛下她,但是注定分别,又何必让他同自己一样痛苦。本就是她重生给他找来了诸多麻烦,就当是她的弥补吧!
  纪泓烨见背上的人异常沉默,就主动找话题来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去北疆之前的那场大雪?”
  “嗯?”纳兰锦绣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金陵城下过那么多次雪,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场?
  “就是你要替……看陆远安那次。”纪泓烨把纪芸曦三个字直接省略了,对他们来说,这个名字确实是让人深恶痛绝。
  纳兰锦绣笑了笑,揽着他脖子的手臂收得紧了一些,说道:“记得,那天的雪很大,你也是这样背着我。”
  纪泓烨笑了笑,眉目十分柔和:“你那个时候还唱歌了。”
  纳兰锦绣对这件事当然有印象,不过说不上多清晰。按照她的性子,那时候有可能真的唱歌了,但是唱了什么她却不记得了
  “你是想听我唱歌吗?”
  “是。”纪泓烨不避讳的承认。
  “可我不记得我当时唱了什么。”纳兰锦绣感觉到他脚步一停,明显就是站在原地不走了。她就把脸颊贴到他的脖子上,撒娇:“三哥你不能要求这么高,那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儿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啊!”
  纪泓烨嫌弃地道:“哪有好几年?”
  “好啦,你这样问我,不就证明你不是也不记得了么?我没怪你,你也别怪我,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纪泓烨用手托了托她,让她更稳当的趴在自己背上,然后又缓步移动起来,淡声说:“我当然记得你唱了什么。”
  “那就说来听听啊。”
  “阳春白雪和平沙落雁。”
  纳兰锦绣在他身后撇了撇嘴:“我那时候唱的竟然是这么老的调子?”
  虽说这两个曲子都是千古名曲,但是她现在喜欢比较流行的那些,这曲子还真是许久不唱了,只有练琴的时候偶尔会弹到,“要不要点个新的?就比如说最近在坊间流传最广的星玉碟。”
  纪泓烨不知可否的哼了一声:“都是从勾兰瓦舍传出来的乌七八糟的曲子,你以后也要少听一些。”
  纳兰锦绣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大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我几时骗过你?”
  纳兰锦绣一想到自己最近唱的那些曲子,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其实最让她纠结的是,三哥为什么会知道这曲子的来源?虽然她有时候听着也会觉得,这中间有一些靡靡之音的味道,但是和那些音词艳曲还是相差甚远的。
  纪泓烨见她不接话,就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于是又解释道:“我和元师兄重修了刑法,加重了对官员狎妓的惩罚,而且是明令禁止他们出入风乐场所。”
  他说到这里,纳兰锦绣大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想必是刑法重修之后规定十分严格,官员们自然不敢触犯,尤其是在新修的时候抓的最严。
  但是,他们毕竟已经享受习惯了,如果不去肯定也是忍不住的。所以很有可能就会,把从前的勾栏瓦舍变成乐房之类的。
  至于里面弹唱的内容也比原来高雅了许多。这样即便是被人抓到的时候,他们最多就是听听曲子,完全和触犯刑法不沾边儿。
  “那这不是变相狎妓么?”
  “水至清则无鱼,任何事情都不能走到极端,刑法亦然。只要他们知道收敛,风气不会越来越差就足够了。”
  纳兰锦绣想着他平时和清教徒似的,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是心口不一。就酸溜溜的问:“三哥有没有去听过?”
  “没有。”
  “我怎么不信呢?你若是没听过又怎么会,我一说你就知道这曲子是从哪里出来的?”
  纪泓烨暂时觉得头大,这丫头平时看起来有些大条,但他不得不怀疑她是是在装糊涂。不然为什么在逼问他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锐利,而且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每次触及到这样的话题,绝对不能蒙混过关。如果没解释清楚,她的脾气可是要闹许久呢。厉害的时候,大概还会想一些幺蛾子来折腾他。
  所以纪泓烨只能解释:“你之前不是说阳春白雪太过老旧了吗?现在坊间流行的那一些,基本上都是那里传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只是猜测,其实这曲子的来源你并不知道吗?”
  纪泓烨发觉自己哑口无言,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孙文杰最近也迷上了这曲子,时不时的就哼两句,兴起的时候还逼着他和彭景给他打拍子。他们若是不依着他,他就要把奏曲之人请到当场。
  他是断断不敢沾惹任何胭脂水粉,万一带回来味道,他的小妻子指定是要不高兴的。至于彭景满脑子都是练武,对待女人更是敬而远之,他总说女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所以,孙文杰也算是打蛇寻七寸,紧紧的扼住了他们的要害,让他们想反抗也反抗不了,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给他打拍子。
  这曲子他和彭景都不知道听孙文杰唱了多少遍了。俗语说过则乏矣,他心里现在对这个曲子,可真是讨厌的不行。就是听到旁人唱,心里都会感觉不舒服,但是他小妻子若是非唱不可,他想着也只能接受。
  而且如果他因此喜欢上这曲子,那以后孙文杰再唱的时候,他应该就不会觉得那么难熬了。于是,就抱着这样的态度让他把这曲子唱一遍。
  纳兰锦绣看着他无奈的侧脸,心里有些想笑。她觉得婚后三哥最大的变化,就是比从前顺着她了。以前他管着她的时候比较多,总是这不许那不许的,而大婚之后他渐渐就纵容的多了。
  “那我唱了啊,你可要听好了。”
  纳兰锦绣言罢就真的哼唱起来,这曲子的词虽然说不上有多高雅,但是曲调确实新颖。而且很适合她的嗓子,就被这么很随意的轻轻哼唱出来,听起来竟是十分动听。
  纪泓烨觉得曲子的好坏还在于是谁唱的,若是他第一次就听阿锦唱这曲子,肯定也会觉得,这是不错的一首了。但是他一开始是听孙文杰唱的,所以心里就多了几分排斥。这般想着就不由得低声笑了,爱屋及乌,大抵就是如此了。
  纳兰锦绣听到她三哥低声笑,又想到这曲子既然是,从风月之地流传出来的,想必其中有一些东西是她解不出来的。
  她以前也隐隐听说过一些,风月场所的人把男女传情集中在曲子里。只不过是另有代词,所以不懂内行的人看起来就是一头雾水,而懂行情的人自然一看就明白。她怕是这词里边含了这种东西,所以她三哥就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你让我给你唱的,人家唱了你不夸赞反而要笑话我,那我以后都不给你唱了。”纳兰锦绣气愤的闭了嘴,还把脸颊往一旁扭了扭,表现得十分坚决。
  纪泓烨把在后背上扭的人用手固定好,好脾气地道:“你不要乱动,免得掉下去摔了。”
  “那你刚刚笑话我。”她的声音还委屈的不行呢。
  “我没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纳兰锦绣这才心满意足的又趴在了他背上,心里又生出些酸涩感。她刚刚说以后再也不给他唱歌了,其实是她想唱也没机会了吧!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紧紧揽着他的脖颈,把脸颊埋在他的肩头上,眼泪掉的汹涌。她不知道离开三哥自己能做什么,又该去往何处,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地方是属于她的。
  她,又怎么会不…感到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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