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
“醒醒,快醒醒...”
“哥哥,你快醒醒....”
好吵啊,谁这么讨厌?
翁达晞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在使劲摇晃他,伴着聒噪的吵闹声不停响彻在他耳边。他陷在混沌的意识里反反复复,觉得自己已经醒了,又好像没醒。
他的全身都很疼,不是皮开肉绽的那种,而是有人拿着千斤的铁链子锁住了他,压的他连动根手指都困难。
那个声音还在持续,似是不把他嚎起来绝不罢休。
亚修一脸焦急的把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晃着他,“哥哥,求你快睁开眼吧。”他的手上全是血,蹭的衣服上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他作呕。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怕怀里的人再也醒不过来,怕他就这么丢下了他。
不能死啊,我只有你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
为了防止银蛇炸了东山,亚修加快了行动速度。谁也没想到,夕阳度假村里藏着一处密道,直通对面的山体。他避开了众人,小心谨慎的摸了进去。其实整座山都被挖空了,里面藏着一个地下实验基地。如此隐蔽的制毒窝点,怪不得没人会发现。
大隐隐于市,利用度假村的人气来遮掩犯罪,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偌大的地下实验室里安静的可怕,只有零星几人在把守。亚修很容易的避开了他们,直捣最深处的房间。他相信,那里肯定有制毒的数据和化学药物,只要能拿到这些,他就可以对外发射信号,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
可当他推开门的刹那,迎接他的,却是倒在血泊中的翁达晞。
翁达晞的头部伤口还在流血,碎玻璃渣磕在发丝里,密密麻麻。他的脸色煞白,脖子里大片淤青,像是用手掐出来的。他伤的很重,呼吸浅淡,气若神游。不能让他这么睡过去,得先把叫醒才行,亚修不厌其烦的唤着他。
终于,他的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见他睁眼,亚修快激动哭了。
翁达晞虹膜有些浑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应到头顶的灯光照下来。他用力闭了闭眼,睁开,发现依然如此。
过了半晌,他终于恢复了些,依稀能看清一点眼前男人的脸了。
“亚修?”他不太确定,但听着声音应该是他。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亚修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拉着他的手忙不迭的问。
翁达晞没有回他,撑着他的手想站起来。他身上还很疼,特别是头部,有几万只蚊子在嗡嗡作响,吵的他快炸了。
亚修扶着他站了起来。
“这是哪儿?”翁达晞的嗓子沙哑的不成调,他轻咳了声。
亚修说:“银蛇的制毒窝点,东山下。”
翁达晞四下扫了一圈,能看清个七七八。房间里的设施,看起来像个实验室。长桌上摆放着很多精密的化学仪器,空气里散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是没完成的半成品味道。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房间里有炸弹。”亚修快速道。
他刚查看了一遍,发现有好几处地方都装了□□。这种炸弹不像计时的,拿着遥控器的人只要按下按钮,就能立刻引爆,连逃生的时间都没有。
太危险了,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翁达晞被他半扶着急速往外走,他边走边说:“银蛇应该还在附近,他把我扔在这就是想炸死我。没看到我死,他怎么会放心离开。”没有直接弄死他,而是把他扔在这,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摸了摸后腰,发现枪还在。
原来是银蛇打伤了他,亚修的小本本上默默给他记了一笔。等抓到蛇,一定要炖了他。
他们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亚修拽着他躲进了其中一个房间,他们静静贴着门板,听着外面几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恰恰停在了他们这间房门前。门里的两人急促对视了一眼,这他妈也太衰了吧!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地面的脚步声踢踢踏踏,房间里的灯被全部打开。翁达晞和亚修猫在一台仪器身后,堪堪遮住了身形。那几人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翁达晞听见其中一人冷着声说:“把他给我弄醒,该吃药了。”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他们刚躲的匆忙,没来得及看房里的布置。翁达晞从仪器后侧出半只眼睛,非常努力的想看清那几个人在干嘛。奈何,距离太远,看在他眼里就像戴了几千度的近视眼镜。
模糊一片。
这跟瞎子有什么区别?他想。
闷哼声传来,单人床上的人被粗鲁的弄醒了。翁达晞只听见一声低笑,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响。
“不要以为给我注射这些我就会屈服,你们这群人渣。有本事让他来见我,躲着算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败类。”
翁达晞倏然睁大了眸子,这个声音......好耳熟。
“你这只疯狗是不是每天都要叫一次?”刚才那个男人说:“你以为留着你一条贱命是为了什么?要不是那帮警察追的紧,你现在尸体都凉了。”他手拍向了那人的脸,传来清晰的“啪/啪”两声,“知足吧,你该庆幸你还有用处。”
“呸,无耻。”那人愤怒的说:“他不过是想把我扔出去给他顶罪,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真让我恶心。”
“你知道就行,乖乖闭嘴吧。”
那人挣动了两下,翁达晞听到床头发出手铐碰撞金属的声响。
他应该是被锁在床上了。
那帮人很快就离开了,前后不到十分钟。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翁达晞从仪器后走了出来。他从腰后抽/出枪,直直朝着床上那人走去。
床上那人显然也惊呆了,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嗫嚅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笑安,原来你躲在这儿。”翁达晞用枪指着他。
亚修跟在他身后出来,不明白一晃眼的功夫发生了啥。
“哥哥,他是谁?”
翁达晞侧头,对他说:“你有没有带通讯设备?给黄成健发消息,就说我们已经找到制毒窝点,还抓到了条大鱼,让他们赶紧过来收网。”
“好的。”亚修很听他的话,二话没多问持着左手上的改装手表,去一边求援了。
“你和俞长笙是一伙的,就是你指使他杀了我爸妈,对吗?”翁达晞走近两步,能看清对面那人的脸了。
李笑安直愣愣的盯着他,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他吗?”他凄然的笑了起来,晃着脑袋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个畜生,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
翁达晞不明白他发什么疯,“你胡言乱语什么?”打他的人明明是银蛇,谁的孩子?
如果不是知道他惯会蛊惑人心,撒谎成精,他差点就追问下去了。
李笑安说:“你是不是一直都怀疑我和贩毒的人是一伙的?”他抬起了胳膊,“如果是一伙的,他们怎么可能还会给我注射毒品,把我关在这里。”
翁达晞皱起了眉头,直觉他没好话,“你以为我是你的病人吗?这么容易就能受你的挑唆?”
李笑安低低笑了起来,觉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终于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没错,那些人都是我指使的。我让他们杀人,都是为了想帮你。”他坦言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为了杀人而杀人,还说是为了帮我?”翁达晞端枪的手很稳,就快抵上他的脑门了,“你我警匪不两立,我需要你帮我去杀人吗?可笑。”
李笑安根本不怕,迎着他的枪口:“你还记得你刚回国找的那个女同学吗?我让司彬杀她就是为了阻止你调查当年的事,那时候你刚回来,根基不稳,贸然去查你父母的死因,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翁达晞不敢置信道:“所以你就让司彬杀了朱晓奈?”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她也是条人命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不杀她,你就会有危险。你是白杨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我怎么能让你有事?”
“你,你说什么?”翁达晞听不懂他说的话。
李笑安不顾他的疑问,自顾自说着:“那天你为了靳黛丝来医院找我,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站在一边默默观察了你很久。你和白杨长得太像了,看着你让我忍不住就想起她年轻的时候。”他痴迷的望着翁达晞的脸,像是隔着他在看另外一个人,“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出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可我又私心不想让你去查,如果你一旦知道了真相,那对你的伤害太大了。”
翁达晞被他三言两语绕晕了,“你跟我妈妈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舅舅。”他说。
什么?????!
李笑安不顾他的哑然,接着说:“其实那天我对你撒谎了,靳黛丝就是我放她出国的,她也是我安插在俞长笙身边的一颗棋子。小姑娘很聪明,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功夫在她身上。”
果然是他,靳黛丝在医院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帮她的人一直都是李笑安,不是笙哥。
可笙哥跟李笑安明明就是一伙的,他俩谁操纵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你让她陷害翁旭,为什么?”翁达晞始终不明的一点,他必须要搞清楚。
李笑安讥诮道:“因为你的好父亲。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跟他一样好色成性,我没杀他,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如果不把这件丑闻闹大,他会露出狐狸尾巴吗?”望着他疑惑满面的样子,李笑安说:“你这么聪明,还没想到吗?我跟俞长笙从来就不是一伙的。贩毒,会脏了我的手。”他又不忍心道:“阿晞,你拼死拼活带着伤赶回来救翁旭,其实他哪用你救。翁格把他弄到市局去,不出几日就会无罪释放了。他之所以耐着性子没出面,是因为他身后有张九阳啊。”
所以他才可以这么有恃无恐,这种破事儿怎么值得他亲自出面?
“你说贩毒的人是翁格?你凭什么这么说?”翁达晞觉得他疯了,叔叔怎么可能会是毒贩。
李笑安说:“他隐藏的多好,连你都不会相信是他吧?”他顿了顿,“他把你送走是为了什么?你就没怀疑过吗?亲生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如果让你知道了,你的枪口会对准他吗?”
亲生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
“啪嗒——”枪摔在了地上,翁达晞朝前酿跄一步,直接跪了下来。
亚修听到声音,慌忙赶过来,“哥哥,你怎么了?”
他在胡说什么?他到底在胡说什么?
杀他一家的是银蛇,他都亲口承认了。
“你撒谎。”翁达晞双手捂着头,他脑袋好痛,下一秒就要撕裂开了。
李笑安望着他痛苦的模样,神情悲恸,“这就是我为什么阻止你调查当年真相的原因。”他想伸手去摸一摸他,可又不敢,“你和苏家那个孩子在一起挺好的,我能看的出他很爱你。你们订婚那天其实我在,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被那个讨厌的人打断了。”他很遗憾的说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不过幸好,这份礼物你收到了。”他敞开两手,对着天花板道:“快让警察包围这里吧,我连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翁达晞已经听不太清他后面说的话了,他整个人都像被抽了灵魂,冷汗浸透他的贴身衣服,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五感,暂时失灵了。
亚修焦急的抱着他,尽量不让他碰头部的伤口,“哥哥,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去。”
翁达晞拿额头死命磕着地面,他嘴里血腥一片。
好吵,好吵。
“翁达晞,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你比我更可悲。”
“那些为你无辜遭殃的人,他们多可怜啊?”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坚持的正义不过是个笑话。”
“到时候,正义的你,可一定要开枪啊。”
“你真脏,你的血都是脏的。”
“你比我更该死,你这个罪人。”
“啊....................................................................................................................................”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扯着嗓子拼了命的喊了出来。
........
“嘭——”
外面的门被人狠狠踹开,亚修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硬生生挤到了一旁,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满脸惊恐的抱着他哥哥。
“阿晞,阿晞,我来了。”苏源邑在门外听到他的惨叫,心都快裂开了,“宝宝,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怀里的人浑身是血,刺的他眼睛生疼。
“我、有、罪,我、该、死。”
翁达晞拽着他的衣服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