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童年
司彬在审讯室已经静坐一个小时了,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人他见过,那天晚上匆匆一瞥,对方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因为气质特殊,而是因为他那天差点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现在已然不重要了。没成想,到最后他还是栽在了这个人手里,这难道就叫命运的齿轮?总有一天会重复过往的悲剧。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相处在同一空间,相对而坐,静默不语,无声对峙。
没错,他们确实是在对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审讯室外,玻璃后站着一帮警员,都在密切的注视着里面两人的动向。这次审讯至关重要,关系着能不能顺利拿到口供,给司彬定罪。
即使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但谁也没有开口催促。
苏源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拨了一串号码出去。很快,审讯室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
这是早上临出门前,翁达晞特意设置的铃声,并告诉他,到了时间点,记得给他拨号。
低沉悦耳的嗓音还在继续吟唱,司彬终于动了。
“我认识你,翁达晞。”这是司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生涩而普通的问候。
翁达晞双目注视着对方,没言语。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司彬露出一口大白牙,面容阴森的笑着。
翁达晞缓缓倾身,头顶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冰冷。他语音平缓,不受任何威胁的牵制,开口道:“想做最后的挣扎?”随即他幅度很小的摇头,“愚蠢。”
“你们这些所谓守法的小丑,不过如此。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我偏不配合呢?”
“我对你杀人的动机一点都不感兴趣,幼稚的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儿。”翁达晞嘲讽的说道。
司彬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愣怔了下。他和他对坐这么久,浪费那么多口舌不就是想让他犯罪伏法吗?为何又说不感兴趣,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想好心的来提醒我改邪归正吧?”司彬大笑,“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迂腐的学院派,真会照本宣科。”
“王兰芝打你的时候,你害怕吗?”翁达晞突然问他。
司彬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净,见鬼一样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翁达晞没理他的质问,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她是不是告诉你,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打你也好,折磨你也好,都出自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正常的爱?”
司彬死死的盯着他,双目中的红丝都清晰可见,身体里有个怪物在咆哮,让他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只有杀了他,所有秘密才不会被人发现。
翁达晞静坐如泰山,身体放松悠然的问他:“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和杀那些女孩一样,死了你就能掌控一切了?”
外面的苏源邑心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
江洵也听到了,安排人潜伏在审讯室门口,只等司彬一有动作,立刻闯进去保护翁达晞。
当事人可不害怕,一脸淡定的坐着,犹如在和老朋友谈心一般。他继续挑衅对面人的神经,说:“王兰芝性侵过你吗?”
呯一声,司彬站了起来,他隔着长桌抓起了翁达晞的衣领,脸上是嗜血和愤怒,还有不为人知的羞愧:“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鬼。”
变化来的太快了,外面的警员冲进来慌忙按住了司彬,把他的头压在桌面上。苏源邑和江洵也冲了进来,去查看翁达晞的情况。
翁达晞整了整衣领,示意自己没事。他让警员把司彬拷在老虎凳上,防止他在暴起。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要继续刚才的审问。
出去的时候,苏源邑再三问他,要不要让其他人来审,他在外面指导就行,被翁达晞拒绝了。
苏源邑叹了口气,带着担忧关上了门。
翁达晞望向椅子里的司彬,口气放的很缓慢,他说:“我让他们把这里所有的监控都关了,他们听不到你接下来会说的话。”他引诱他:“今天我是你唯一的倾听者,你可以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告诉我,你那悲惨的童年。”
司彬喉咙里发出困兽的声音,他的手被锁在背后,头部低垂,身体还在不断的挣扎。他把额头磕向了桌面,嘴里发出恐怖的低笑,好像下一刻就有种要断气的错觉。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的问他:“你不是都都猜到了吗?心理学家。”
“心理学家不是神祇,无法窥探你灵魂里的秘密。司彬,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理解你为了王兰芝而去杀人。”翁达晞坐了下来,郑重道:“特别是你的老婆,陆晚晴女士。”
那个温婉的女子是整个案件的第一起被害人,死在朱晓奈之前。她的其余残肢警方没有找到,只在地窖中发现了一部分胸腔。
翁达晞刻意的提起不仅是为了找到关键性证据,还想瓦解对方的神智,他知道现在的司彬已经没那么清醒了,甚至有些癫狂。这也是攻破他心理防线的最好时机。
果然,司彬口中低声念叨着曾经的发妻,脸上涌现一丝丝痛苦的神色。翁达晞觉得有戏,可能陆晚晴在司彬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他继续说道:“陆晚晴应该很爱你吧?曾经的你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你性无能这事,你们依旧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如果这一切不是因为王兰芝的话,你的人生或许会很美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很聪明吗翁达晞?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胡乱猜测。”司彬斜着眼望着对面的人,咧着嘴说道:“你没有证据,也无法定我的罪。”
“哦?你说那具尸体不是你拼的?人也不是你杀的?”翁达晞眯着眼,眼中寒光闪闪:“别忘了,你的罪责早在我们抓到你之后就定下了,从你后备箱里搜出的作案工具和车后座的鲁米诺生物检测,均显示是你杀死的两名被害人留下的。即使你请国内最顶尖的律师,都无法洗脱你杀了人的事实。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认为还可以走出这扇门。”
司彬相信了,脸上出现片刻迟疑。
翁达晞不等他思考,继续攻城略地:“今天之所以能跟我面对面,是因为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证明你的灵魂深处,其实是纯白无暇的。你还是当年那个一心向善,渴望明媚骄阳的孩子。”
“哈哈哈,我不是,我的童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明媚的骄阳,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寒霜。”
“当你拿起屠刀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翁达晞语音变了声调,透着些阴柔:“幻想着王兰芝当年是怎么拿刀往你身上割的,而你却叫不出来,因为没有人能来解救你,对吗?”
司彬陷入了昨日如尘中,眼角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犹如回到了那个噩梦中的孩童时代。
从他记事起,父母就一直处在争吵之中,他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骂母亲:疯女人。那个时候他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疯,直到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生活。
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的情绪不稳定,动辄就拿他打骂出气,也不好好做饭。他每天不是饿着肚子,就是无端挨揍;那个时候,他觉得上学才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老师不打他,可是母亲会。
有一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惊醒,床头就站着他的母亲。他心里害怕极了,但是母亲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双手绑了起来,还拿着一把刀威胁他,让他不许出声。
锋利的刀剑割破了他稚嫩的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他又疼又害怕,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恶魔长的跟母亲一样。他心里无比痛恨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抛下他,不带他一起走呢?为什么小小的他,要承受这种伤害,无助、惊恐、愤恨。那一晚,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从昏睡中惊醒的时候,已经被母亲抱进了怀里,伤口也被包扎好。母亲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用温柔的嗓音跟他道歉,说:宝宝,妈妈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妈妈只是太爱你了。幸好你还陪在我身边,没有像你爸爸一样弃我而去,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原谅我好吗?
小小的司彬信了,他以为母亲真的不会再打他。谁知,这一切才是噩梦的开端。
他想,原来世上的母爱原来都是这样的吗?别的小朋友妈妈,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吗?
母亲每次打完他,都会抱着和他道歉,重复的告诉他,是因为妈妈爱你,而不得不伤害你。他都信了,因为那是爱啊。
司彬从回忆中抽出身,望着对面的翁达晞,问了他一个问题。他说:“翁达晞,你的母亲爱你吗?”
翁达晞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很快就恢复了,他答:“我相信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人,用错了方式。”
“你是想说,果实出了问题,多半根也有问题吧?”司彬嘲讽道,脸上已经恢复了清明之色。
翁达晞不在意他的嘲讽,脸色是惯常的平淡,平稳的声调是绝对的信服,“儿童的道德发展经历无律、他律、自律。从小的家庭破裂,被父母忽视,缺乏在生活上和情感上的照顾爱护,这是导致你反社会情感犯罪的诱因。但是你没有选择犯罪,致使你走出这一步的,应该是你母亲意外的死亡。对吗?”
王兰芝死于半年前那场车祸,司彬一时无法接受亡母的离开,而开启了他的杀人拼尸之旅,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心魔引。
司彬没有否认,他很清楚自己做的这一切,已经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索性也不在遮掩。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怨无悔。”
翁达晞问:“你把陆晚晴的尸体,藏在了哪?”
司彬后背往前移了移,离翁达晞近了些,他咧嘴一笑,说:“你不是很聪明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说完,他坐正了身体,一字一句道:“就像当年你父母的死因一样,你总会去找到的,不是吗?”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苏源邑快步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失了控的翁达晞。
“你是谁?你到底知道什么?”
审讯室传来翁达晞的低吼和司彬疯狂的大笑声,门口站着的人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