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壮士断腕

  方秘书简单的一句话,就证明他也是做过功课,研究过这里的特色的,并不是没有用过心。
  李喜燕微笑点头,心里却奔腾过一万匹草泥马。
  这些男人的心思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宫斗戏里的女人,个个都是戏精。
  到了地方,方秘书把车停在路口处,然后一行人步行过去,李喜燕暗想,停车也是有学问的,这个时期的私家车还不多,有些国营企业的员工开始懈怠,特别是最基层的售货员,上班的时候打毛衣、吃瓜子、聊闲天,就是不好好卖东西。
  通常顾客问几次才回答一句,还是不耐烦的语气,但一见到那些有钱人倒是会态度变化不少。
  齐树铭走南闯北,又是国营改革前出身,肯定明白这些,方秘书做深知他的习惯,李喜燕觉得,这秘书真不是人做的差事。
  东方电机厂这两年的业绩也在走下坡路,但门市部还算是不错,收拾得很干净,售货员也都挺精神。
  齐树铭认真看了他们的产品,问了一些问题,售货员也不厌其烦,仔细认真的讲述,业务上也挺熟练。
  都挺不错,除了……产品有些老,齐树铭的企业生产出的产品远比这些要先进得多,这样的电机是不能装进他们的产品里的。
  齐树铭走出门市部,刘厂长说道:“齐总,这样的电机,比我们的产品,至少落后了三五年不止。”
  “是啊,”齐树铭微微叹了口气,三五年都是客气的。
  刘厂长继续说道:“其它方向倒是不错,就是实力差了一些,如果和我们合作,生产线势必要全部重新改造,加入新的设备,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大手术,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魅力。”
  李喜燕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该说的时候她不能随便说,这是最起码的分寸。
  齐树铭若有所思,看着东方电机厂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不远处开来了一辆车,车还没有停稳,后面的车门就开了,从上面跳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步子迈得很大。
  他后面紧跟着一个人,夹着文件包,小短腿差不多是在小跑,一边走一边说道:“钱副,领导班子的意思是再缓一缓。”
  被称作“钱副”的男人头也没回的说道:“还缓什么?这事儿不是都在会议上商议通过了,已经定了的事儿再拿回来说,这不跟把吃剩下的剩饭扔回锅里再炒吗,还是没有洗干净的锅。”
  “……可这是领导班子的意思,也考虑到那些老员工的处境和心情。”
  “是情绪吧?谁有情绪,让他们找我,要是这么下去,厂子就得完蛋,个人还怎么活?”
  钱副说话间和齐树铭等人擦肩而过,他的视线一直在手里的文件上,连个眼风都没有给齐树铭他们。
  李喜燕不动声色的看了齐树铭一眼,果然,看到齐树铭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她转头看向那个钱副的背影,心想,这个东方电机厂的转机,八成要来了。
  刘厂长看看手表,笑眯眯的问李喜燕,“小李啊,这个点儿还不到吃饭的时候,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呀?”
  李喜燕笑而不语,目光转向四周,果然,她还没有开口,齐树铭说道:“先不急着走,我倒觉得,这个东方电机厂可以再看看。”
  刘厂长一愣,圆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眼中闪过几分疑惑和隐忧。
  李喜燕心想,这位刘厂长,没准就是一个保守派,并不希望企业脱离青城来这里发展的那一类人。
  方秘书适时说道:“那要我去门卫上问一声,要去拜访吗?”
  齐树铭没有立即回答,转而问李喜燕,“最近有没有什么茶馆之类的?”
  李喜燕点头说有,“有两家,一家在面前二十米左右,一家在马路对面,我建议选择马路对面那家。”
  “好,走吧,先过去坐坐。”齐树铭说道。
  李喜燕走在最前面,这里还是个二层小楼的设计,她要了二楼的一个小包间,这个点喝茶的人不多,想要哪里都行。
  小包间里还有一扇窗子,窗子打开着,屋子里放着一台台式风扇,转得挺欢,上面还写着“东方”两个小字。
  刘厂长问道:“这是对面厂里的产品吗?”
  店员说道:“是的,用了好多年了。”
  “嗯,样式的确老了点,”刘厂长轻描淡写的说道。
  李喜燕心里暗笑,心想他还真是抓住一切机会啊。
  大家坐下,店员把茶一一摆上就退了出去,齐树铭端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小李啊,为什么要选这一家呢?”
  李喜燕微笑说道:“因为这里视野好,可以看好看到对面的情况。”
  齐树铭动作一滞,抬眼看了看她,随后笑着说道:“不错,不错,有道理。”
  方秘书不着痕迹的看了李喜燕一眼,李喜燕假装没有看到。
  她心里也很无奈,心想方秘书你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啊,我又没有想抢你的饭碗,也就是这么几天,你们一撤,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只不过就是想着用齐树铭,压一压米万章的士气而已,让他以后别那么狂。
  早就跟他们说天外有天,这不是,天来了,对他们而言,齐树铭就是他们的天外天。
  没多一会儿,东方电机厂的门口就热闹了,有几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起一边说一边走到厂门口,看样子气都不顺,隔着马路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门卫从警卫室里出来,本来气势挺足,一见到他们,又立即软了,硬着头皮上去说道:“哟,老几位,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其中一个老头儿说道:“不这个时间来什么时间来?怎么着,我们现在进厂还要看时间吗?”
  另一个立即说道:“就是,我们进厂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门卫陪着笑脸说道:“那是,那是,你们都是功臣。”
  “哼,知道就好,我们要去见你钱万春,躲开!”
  门卫急忙说道:“那个……要不老几位先在我这喝口茶,我去……”
  “怎么着?现在他钱万春成了副厂长,端起架子讲起派头来了?我们要见他,还得先通禀一声吗!”
  门卫急忙说不是,只不过是怕钱副厂长在忙着,怕顾不上他们,让他们白等。
  几位老人不管不顾,一边喊一边往里闯,一时间路上和厂里都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齐树铭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厂长连叹气再摇头,显然对这个厂的情况更加不看好。
  李喜燕低声说道:“东方机电厂的员工老龄化,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钱万春走马上任,成了副厂长,这个问题就是首当其冲的。”
  “哦?”齐树铭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问道:“这个问题的确棘手,宋老有没有教过你,这种事儿应该怎么办?”
  其实齐树铭知道,宋绍礼教的是语言,并不是经商之道。
  李喜燕轻笑,说道:“齐总见笑了,老师可不会沾染这些俗事,他老人家只专心学术。我见识也少,但我听老人们说过一个词。”
  “什么词?”齐树铭饶有兴趣的问道。
  “壮士断腕,”李喜燕缓缓说道。
  她只说了四个字,但意思却是相当的明确,齐树铭暗抽了一口气,不由得点点头。
  刘厂长垂下眼睛,眼皮遮住眼底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
  齐树铭微眯了眼睛,他越发觉得李喜燕并不简单,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睿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倒是眼前这个东方电机厂,不知道这个钱副厂长,究竟能不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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