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周辞一大早就去了训练馆。
  临走之前，他亲了亲还在睡得迷迷糊糊的叶梦舟，“今天晚上在书店等我，我去接你。”
  叶梦舟毫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周辞看她没有任何清醒过来的迹象，心想：算了，还是等她醒了再打电话和她说吧！
  ——
  “最近怎么样啊？”吴教练走过来拍拍周辞的肩膀。
  “还可以，最近测试的时间都还不错！”周辞停下来，喝了口水。
  “家里情况怎么样啊？不是都领完证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她说过段时间再办！”一提起叶梦舟，周辞连眼神都温柔了起来，“估计是不想耽误我比赛吧！”
  说完，他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吴教练，然后意有所指地说：“我最近，可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吴教练装傻，“什么事啊？”
  “装糊涂？”周辞斜着眼睛问他。
  “嘿，八字还没一撇呢！”吴教练说，“别乱传，对人家女孩子名誉不好。”
  周辞点了点头，对吴教练伸出了大拇指。
  吴教练骄傲地抬了一下下巴，然后说：“不过，该说不说，你这老婆找得确实不错！”
  “你老爸在天上看着，应该也会很高兴！”他难掩失落地又说了一句。
  周辞苦涩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人呐！年纪越大，越渴望家庭。”吴教练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也结婚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当爸爸！等你们成为了父母，你就会明白父母的不容易和苦衷。”
  周辞听出来了吴教练说的是谁，也明白吴教练的良苦用心。
  但他就是没办法原谅。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
  他越是渴望，就越是恨。
  吴教练看出来周辞的抵抗情绪，也没再多说什么。
  “行啦！先好好训练吧！”
  “知道了！”周辞靠在器械上笑着跟吴教练摆了摆手。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的水杯。
  想了想，还是给叶梦舟打了个电话。
  突然好想听到她的声音。
  “你没在训练啊？”电话接通之后，叶梦舟先开口问他。
  “刚练完！”周辞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突然有点想老婆！”
  叶梦舟闻言，隔着电话羞红了脸。
  “不知道我老婆想没想我？”
  “没有！”叶梦舟忍住笑意，故意逗他。
  “我给你个机会，你再重新说一次！”周辞假装冷漠地说道。
  叶梦舟终于忍不住了，“那······就有一点点想吧！”
  “一点点不够！”
  “周辞！”叶梦舟突然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怎么了？”老婆只有一点点想自己，他心情不是很好。
  “你能不能别再逗我啦？”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皱纹都变多了。
  “能！”周辞果断地回答她，“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叫声老公听听！”周辞笑着哄骗道。
  叶梦舟：······
  “怎么了？”周辞听她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又无辜地开口说：“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我是合法的！”周辞又补充了一句。
  叶梦舟：······行！
  “回家再说吧！”叶梦舟撒娇地和周辞商量。
  周辞脑补了一下，她叫自己老公时的声音和模样，又想到她身边现在可能有人，于是哑着声音说：“好！”
  “回家好好说给我听！”
  “咦······”蒋迟从后面突然跑了出来。
  “回家要听什么啊？”他笑得一脸暧昧。
  “你确定你要知道吗？”周辞睨了蒋迟一眼，很得意地说道。
  蒋迟：不，我不想！
  “那帮小破孩说想和你比试比试，”蒋迟搂过他的肩膀，“过去游两圈？”
  “新来的？”周辞挑着眉问道。
  “嗯，过去看看吧！”
  ······
  就在大家都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蒋迟突然又跳了出来。
  他拍了拍手，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
  “就在咱们这次比赛的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二十号······”
  一听到他说到这，在队里比较久的人都纷纷摇了摇头，然后一起“嘁”了一声。
  “怎么地？有情绪啊？”蒋迟问道。
  “有情绪也给我忍一会儿！”
  他继续说：“诶！好巧不巧，那天正好就是鄙人的生日！到时候还请大家捧脸，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说完，又故意朝着正在换衣服的周辞喊道：“允许带家属！”
  周辞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柜子里，然后抱着胳膊，玩味地问他：“这么爱吃狗粮啊？”
  蒋迟：······我爱不爱吃狗粮无所谓，但你是真的狗！
  ——
  “我已经从训练馆里出来了，马上就到你那了！”周辞一出来，就给叶梦舟打了电话。
  “好，你路上小心一点！”
  叶梦舟话音刚落，就看到店里来了一个人。
  “我先不和你说了，店里来人了。”
  叶梦舟挂断电话后，招呼客人，“您好，您需要点什么？”
  “我找你！”来人温柔又客气地说。
  “找我？”叶梦舟指了指自己，然后笑着问：“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我是周辞的妈妈！”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周······周辞的妈妈？”叶梦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
  她从来没有见过周辞的妈妈，也从来没有听周辞提起过。
  还是好多年前听说过一两句。
  说他妈妈在周辞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和他爸爸。
  “我能和你聊聊吗？”周辞妈妈再次开口。
  “啊······啊！”
  “当然可以！”叶梦舟礼貌地侧过身子，“您先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何燕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不好意思啊！现在店里只有白开水了。”叶梦舟尴尬地笑着说。
  “没关系！”何燕接过杯子，扫视了一眼店里，“这是你开的店吗？”
  “对。”叶梦舟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乖巧地坐在那里。
  虽说从来没有听周辞提起过，但毕竟是他的妈妈。
  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你不用紧张！”何燕看出了叶梦舟的拘谨。
  她笑着说：“我就是听说周辞结婚了，所以想看看······”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还没想好呢！”叶梦舟如实回答，“等他比赛结束之后我们会再商量。”
  何燕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房子买了吗？”
  说完，她又不给叶梦舟话口，“如果要是还没买的话，我那有······”
  “已经买了······”
  叶梦舟声音不大，但对面的人足以听到。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叶梦舟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突然失落了一下。
  何燕看了一眼叶梦舟，再次开口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
  “谢谢你的理解！”她迟疑了一下，“我知道我对不起周辞，也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年对他的伤害，但我还是······”说到这里，她红了眼眶。
  叶梦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了几张纸巾给她。
  “我刚听说他结婚的消息，所以我就想来看看。”她擦了擦眼角，“还希望你不介意。”
  叶梦舟和善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她喝了口水，然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听说你离过婚？”
  ······
  周辞一推开门，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对周辞的杀伤力比对叶梦舟还要大。
  天知道，他当初有多怕叶梦舟会以这个为理由拒绝自己。
  虽说现在两个人已经领了证，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很刺耳。
  所以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叶梦舟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然后厉声质问何燕：“你来这干什么？”
  原本聊得还算和平的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周辞会突然出现。
  周辞妈妈连连摆手，“妈妈没有别的意思，我······”
  “我没有妈！”周辞怒吼道。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周辞，我······”
  “走！”
  周辞此时就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他红着眼眶，不准任何人靠近。
  除了叶梦舟。
  “好好好，我走，我马上走！”说着，何燕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包，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但走到周辞身边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辞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立马就把那头转了到另一边。
  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厌恶自己，她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在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叶梦舟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重了几分。
  她知道他在忍着。
  “周辞。”叶梦舟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可周辞紧闭着眼睛，应该是没有听到。
  “周辞！”叶梦舟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触碰他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惊醒”了还在痛苦中挣扎的周辞。
  “你捏疼我了！”叶梦舟轻蹙着眉头说道。
  周辞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力度。
  他赶紧松开手，像叶梦舟道歉，“对不起！”
  叶梦舟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
  周辞看到她手腕上一圈红痕，心疼地帮她揉了揉。
  “我替她向你道歉！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
  周辞低着头的样子，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叶梦舟看他小心翼翼盯着自己的手腕，突然就有些心疼。
  她笑着说：“我没有在意，而且阿姨也没有说什么。”
  “你叫她什么？”周辞抬眼问叶梦舟。
  “阿······阿姨啊！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叫她阿姨？”
  “因为她是你妈妈。”
  叶梦舟看周辞的眉头越来越紧，于是她赶紧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承认她，可是什么都不叫也不太好吧！所以我才叫她阿姨。”
  听她说完，周辞也一直都没有动。
  “那不然你想一个称呼，我随着你叫就好啦！”叶梦舟温柔得足以抚慰人心。
  周辞还是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带着叶梦舟走到椅子旁，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沉默良久之后，周辞终于开口了——
  “我五岁那年，我爸就退役了！”
  “你知道，一个冠军的身后，有多少个连赛场都没有去过的运动员吗？”
  “我爸就说其中一个。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对澳大利亚的比赛！他原本是有机会参赛的，但因为我妈病了······他放弃了！后来他就退役了。”
  “那个时候，退役运动员是没有多少补贴的。尤其是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成绩的。”
  说到这里，周辞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就是因为没钱才离开的。”
  叶梦舟伸手摸了摸周辞的眼角，一片湿润。
  周辞握住了叶梦舟给自己擦泪的手，继续说：“退役之后，我爸就当了教练。估计是想弥补一下自己当年没拿到金牌的遗憾吧！所以他就想带着更多的人走上这条路。”
  “但她不同意。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吵架，内容无非就是什么做生意更赚钱之类的。”
  “再后来，她就走了。我爸虽然没说什么，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让我游泳了。说没前途，不如读个大学，找份正经工作。”
  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的周辞，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所以他也和叶梦舟开起了玩笑，“看见你的那天，就是我趁他不在家，偷着跑出来玩的。”
  “不听话！”
  “我要是听话，还能看见你吗？”
  “怎么不能？”叶梦舟靠在他怀里，“我当时原本也是要去你家的呀！”
  “对呀！”周辞恍然大悟，“看来你注定是我老婆！”
  周辞长舒了一口气，“正经工作是没找着，但找到个老婆。他应该也放心啦！”
  两人就这样，在没有什么光亮的书店里抱了好久。
  “你知道吗？”叶梦舟突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周辞问道。
  “什么？”
  “为梦想努力过的人，是没有遗憾的！”
  “你爸爸，你的队友，还有那些无数个为梦想打拼的人，他们不会有遗憾的。你们都是胜利的人，应该为彼此骄傲。所以，你也别为难你自己行吗？”
  “还有你妈妈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你为难你自己。你怎么想的，怎么去做就好啦！不要别扭地活着。”
  周辞别扭了将近二十年，如果不是叶梦舟今天告诉他“别为难自己”，他真的有可能就这样别扭地活一辈子了。
  周辞总觉得，叶梦舟是天上派来渡他的。
  那天突然出现在桥上的她，真的像个仙女。
  可这仙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来。
  所以，他爱上她，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周辞搂着叶梦舟叶的腰，因为不想她担心自己，所以他故作轻松地问她：“那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太无能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我帮你保密就是啦！”
  “你欠收拾是不是？”
  叶梦舟整个人都坐在周辞的怀里，她根本就逃不出他的“魔爪”，“哈哈哈哈，太痒了！”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叶梦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叫声老公就放过你！”
  叶梦舟眼里还挂着泪珠，她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又软绵绵地趴回到周辞的怀里。
  “老公，我们回家吧！”
  周辞一直紧张的弦，终于在此刻松了下来。
  他揉了揉叶梦舟的手指，说：“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