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内情

  赵青提着马老四的衣领往门外拖,马老四下的杀猪般的嚎叫,口中连连辩解,赵青那里听他的,将他顺着地面拖出院子。但听那马老四一边告饶一边大叫,忽然间叫声戛然而止,四下里无声无息。
  片刻后赵青提着滴血的钢刀回来了,王源微笑问道:“砍了么?”
  “砍了,一刀削了他的脑袋。小小毛贼不说实话,还敢欺骗咱们,找死不是。”赵青大声道。
  王源微笑点头,眼光落到已经吓得几乎屎尿失禁的另一名叫赵老七的汉子身上。赵老七在王源的眼光落到自己身上的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跳了起来,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饶命啊,饶命啊。”赵老七磕头如捣蒜。
  王源冷声喝道:“赵老七,马老四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要想活命倒也不难,只需老实回答我的问话便可。方才马老四不尽不实满口谎言,还好你没有跟着附和,否则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赵老七颤声叫道:“饶命饶命,小人绝不敢欺瞒,一定如实回答。”
  王源微微点头,对赵青道:“赵青,你做好准备,他只要有一句欺瞒之语,你便拉他去竹林砍了头。”
  赵青扬了扬手中的钢刀道:“放心便是。”
  王源顿了顿沉声问赵老七道:“说出你们的真名字。”
  赵老七忙道:“小人周良、刚才那个被你们砍了的叫彭元庆。”
  王源冷笑道:“就知道你们没一句实话,隐姓改名,非奸即盗。我来问你,你们当真是猎户么?”
  “……不是。”周良低声道。
  “你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么?”王源再问。
  “……知道……”周良抖抖索索的道。
  王源点头道:“很好,你很诚实。那么,告诉我,我是谁?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水?”
  周良抬起头迅速的看了一眼王源和他身旁端坐的秦国夫人和杨玉环两人,又赶忙低下头去。口中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说。不说便拉你去砍头。”王源威严喝道。
  周良身子一抖,忙低声道:“是是,小人说便是。您老人家是当朝王相国……”
  在场众人均吸了口凉气,这两个家伙果然是知道王源身份的,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是有备而来,带着目的来的。
  “难得你认得我,很好,你没有撒谎。那么这两位夫人是谁?你可知道?”王源喝道。
  “……知……知道。一位是……杨家的秦国夫人……另一位是……是……”
  “快说。支支吾吾作甚?”赵青厉声喝道。
  “另一位是贵妃娘娘……饶命啊,王相国,小人可什么都说了。”马良说出了贵妃娘娘这几个字后,仿佛身子里的气力被抽干了一般,摊在地上如一滩稀泥。
  杨玉环面色煞白,怔怔的看着瘫在地上的马良,久久说不出话来。秦国夫人也是惊愕无比,这两个闯入之人居然连自己和小妹的身份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说明了什么?自己和小妹隐居于此之事其实已经曝光于天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知我们的身份?”秦国夫人冷声喝问道。
  “小人……小人……”马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快说,夫人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么?”赵青厉声喝道。
  马良一咬牙,抬头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小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人本不认识秦国夫人和贵妃娘娘,也是刚刚才知道两位的身份的。在此之前小人从未见过夫人和娘娘。”
  杨玉环白着脸喝道:“谁是贵妃娘娘?我早已不是贵妃了,你再说一句贵妃这个称呼,我便……我便……”
  王源沉声安慰道:“莫要生气,跟这些人置气作甚?他们什么都不明白的。”
  杨玉环吁了口气,这才沉脸不语。
  “既没见过,你有怎知两位夫人身份?”王源喝道。
  马良低声道:“王相国容禀,那是有人给我们描述了两位夫人的相貌,小人等一眼看到便知道是秦国夫人和贵……那个……另外一位了。”
  王源沉声问道:“有人给你们描述了两位夫人的面貌?也就是说,你们此行便是专程为两位夫人而来?”
  马良哭丧着脸道:“小人不敢隐瞒,确实如此。小人和彭元庆便是为了来找到两位夫人才偷偷进来的。”
  王源心中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沉声问道:“让我猜猜,你们是尾随我前来的是么?”
  “小人该死,确实是尾随王相国前来的。王相国上午出城来此,小人和彭元庆便骑马跟在后面,追着马蹄的踪迹而来的。”
  王源点头道:“让我再来猜猜,有人要你们跟踪我前来,,便是为了找到以前的贵妃娘娘,证实贵妃娘娘在马嵬坡上并没有死,而是被我藏起来了是么?”
  马良咽着吐沫道:“正是如此,这便是小人和彭元庆的任务。”
  王源点头道:“很好,最后一个问题,谁命你们来的?”
  “除了陛下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会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秦国夫人咬着银牙道。
  王源摆手道:“未必是陛下。马良,告诉我是谁?是陛下还是另有其人?”
  “相国所言不错,不是陛下指派,让我们来的是……寿王殿下。”马良吐了口气,说出了最后的秘密,他也有如释重负之感。
  “李瑁?”秦国夫人惊讶道。
  “是他?”杨玉环也惊愕叫道。
  王源缓缓靠在椅背上,快速的思索了一番,对整件事基本上已经明白的清清楚楚了。
  “告诉我,李瑁有没有说,如果你们找到了贵妃娘娘还活着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王源沉声问道。
  “寿王殿下说了……要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禀报于他。待王相国离去之后,他会亲自带人来处理。”马良咽着吐沫道。
  “如何处理?你可知道?”王源喝道。
  “这个……小人听彭元庆说,寿王殿下会带人来杀了贵妃和秦国夫人。这个也是小人听彭元庆听说的而已,小人并不知是真是假。”马良颤声道。
  杨玉环面色白无血色,怔怔无语。秦国夫人咬牙怒道:“当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儿子。薄情寡义而且恶毒凶残。都是坏种。”
  杨玉环轻声道:“我早知他是这样的人,从他将我献给陛下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要来杀我。”
  王源冷笑道:“这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只需找到你,证明你没死便足够了。而他杀你倒不是他有多恨你,只是你挡了他晋升太子之路的缘故。你活着,陛下对你余情未了,一定会想要你回到他身边。而你一旦回到陛下身边,便会成为他当上太子的最大障碍。所以,他既要找到你活着的证据,又要杀了你清除太子之路上的障碍,所以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杀了你之后,你的尸首也足以向陛下证明你被我救下的事实。”
  秦国夫人点头道:“正是如此。二郎说的一点也没错。”
  杨玉环呆呆不语,面色难看之极。
  “王相国,该说的小人全都交代了,求王相国饶了小人一命。”马良不合时宜的开口哀求道。
  王源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赵青,将此人拉出去砍了。彭元庆你也没有真的杀了他吧,正好一并砍了,尸首拖走深埋了。”
  “是,大帅。”赵青踏步上前便抓住马良的衣服往外拖。马良惊恐叫道:“王相国,您不是说要饶了小人一命的么?小人可什么都说了,没有半句隐瞒啊。饶命啊,饶命啊。”
  王源冷笑道:“你见了两位夫人的真容,居然还想着活命?怪只怪你们接了李瑁的这个差事。是李瑁害了你们,可莫要怪我们。拖出去,砍了。”
  赵青拖动马良往外便走,马良大声叫嚷不断挣扎,赵青心头火起,飞起一脚踢中马良的太阳穴,,马良头一歪昏了过去,随后像个死狗一般被赵青拖走。
  前厅里,秦国夫人杨玉环和王源三人均默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玉环似乎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皱眉低声道:“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寿王如此担心我会回到陛下身边成为他当太子的阻碍,却又为何派人跟踪二郎来找到我?岂非自相矛盾?”
  秦国夫人冷笑道:“小妹,这还不明白么?寿王可不止是要当上太子,他还要扳倒二郎。只要找到你的下落,那么二郎便犯下了欺天之罪,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杨玉环怔怔无语道:“为何……为何我只想过些安稳日子都不能够?他们为什么要死死的盯着我不放?二郎对大唐如此大的功勋,他们为何还要找这些把柄?”
  王源柔声道:“玉环不要多想,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被翻出来,只是我没料到会这么快罢了。这李瑁未免太心急了些。其实你活着的消息早已私底下有所流传,我也不知道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消息。夫人说的对,李瑁这么做一石二鸟,一是杀了你彻底断了陛下的念想,二是要找到对付我的手段。这件事只要坐实了,我王源便是犯了欺天之罪的罪人,什么样的功勋都不足以抵消这样的大罪的。”
  “二郎并未得罪他,他自谋求太子之位,二郎也没反对他,他有为何如此?岂非不智之举?”秦国夫人皱眉问道。
  王源微笑道:“很简单,因为他必须同我作对才能得到陛下的欢心。他知道陛下心中对我不满,他只能选择站在陛下的一边。房琯之事后,他更是视我为死敌了。”
  “可是他难道真的敢向二郎下手么?陛下难道也会借此事对二郎下手?”秦国夫人道。
  王源吁了口气摇头道:“目前他们自然不敢,他们身在成都,自然担心我会被逼的铤而走险。但一旦平叛之后回到长安,他们父子便肯定要清算我。他们也明白,一般的罪名根本扳不倒我,也会招致群臣的反对,但这样的罪名一旦公布,谁都救不了我。有了这个滔天大罪,天下谁还敢替我说话?”
  秦国夫人静默半晌道:“二郎,我最近不愿去关注朝中之事,但现在看来,你和陛下之间其实已经貌合神离了。”
  王源呵呵笑道:“貌合神离,这个词用的好。陛下目前需要我为他平叛效力,所以对我还算客气。但从房琯重建禁军以及这一次郭子仪和李光弼又另起炉灶招募兵马的举动来看,陛下对我其实早已经不放心了。我能理解他的举动,他担心我会是第二个安禄山,担心受我挟持,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换做是我,我恐怕也会变得如此。安禄山叛乱之后,陛下声望一落千丈,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危机感。所以,陛下变得更加的多疑。在平叛之后,他必会找个机会重塑威望,而扳倒我立威无疑是最为快捷合用的办法。所以,我敢断定,今日之事陛下必然知晓。只是陛下未必会知道李瑁的用心,他或许只是想既能将玉环找到回到他的身边,又能借此证明我犯下了欺君大罪。可谓是一石二鸟之举呢。话说陛下对玉环小姐可是念念不忘呢,听说每日都要在佛堂忏悔祷告一番,甚是情深义重的很呢。”
  杨玉环面色惨白,她听出王源的话外之意,似乎是有揶揄自己的意思。今日之事涉及的两个男人都是自己的前夫,本来已经让杨玉环甚是觉得难堪了,再咂摸出王源语气中的格外之意,更是让杨玉环心中如刀割一般,身子摇摇欲倒。
  王源和秦国夫人倒是没有察觉她的神色,但听秦国夫人皱眉道:“二郎既知陛下心思,当有排解之法吧。”
  王源摇头道:“以前我并不太在意,我的目标是平息叛乱,还天下百姓以太平安宁。所以为了这么目的我也竭尽全力,甚至因此有些事让陛下很是不满。但我一直认为,陛下总是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也会明白我王源并无异心。而且陛下要想对付我也是不容易的,起码他会顾忌天下舆论以及顾忌天下大局。然而现在却不同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后,陛下必是想以玉环活着的证据将来彻底将我扳倒清算。无论我功劳多大,多么的为国着想,他都不会原谅我了。”
  杨玉环听到此处,忽然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王源身旁,伸手将王源腰间的宝剑抽出,迅速的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王源大惊,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杨玉环的手往外一扯,杨玉环握剑不住,破军剑掉落地下。饶是如此,杨玉环的颈项出也出现了一条血线。锋利的破军剑只是靠上了她的肌肤,便将她娇嫩的肌肤割出了一道一指长的血痕,一层细细的血珠子也立刻渗了出来。
  “你这是作甚?”王源喝道。秦国夫人也惊慌上前查看,脸色吓得煞白。
  杨玉环哭倒在王源怀中,王源手忙脚乱的查看她的伤口,拿着帕子擦了她颈项中的血珠,发现只是一道浅浅的伤痕,这才放下了心。秦国夫人忙命红豆儿找来药粉撒上,用帕子紧紧扎住,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你为何如此?”王源皱眉道。
  杨玉环哭的梨花带泪,挨在王源的胸口抽噎着,眼泪将王源的胸口打湿了一片。
  “让我死了便好,干什么不让我死?我是个不祥之人,但我活着,他们父子便会不断的来纠缠。而且……我只要活着,他们便有理由对付二郎,我死了便一了百了了。让我死了吧二郎,我愿以性命换取二郎的安全,我不想再害了二郎。”
  王源无语,心中倒也甚是感动。原来杨玉环是觉得拖累了自己,天真的认为只要她死了,这个天大的罪名便一笔勾销了。
  “小妹,你太傻了,他们要对付二郎,总是会找到理由的。不是此事,还会有别的借口。你死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件事既然李瑁和陛下都已经心知肚明,便已经无可挽回了。”秦国夫人跺脚道。
  王源轻抚杨玉环的秀发,沉声道:“你八姐说的很是,此事既然暴露,其实便已经是个死局了。跟你的生死其实毫无干系。而且就算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件事,迟早也是会寻另外的由头来对付我。你一死,只能让我们伤心,却根本对此事毫无裨益。你真的很傻。”
  杨玉环仰头脸上挂着泪珠道:“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王源无语,苦笑道:“当然伤心。而且很伤心。”
  “有你这句话,我杨玉环此生便值了。你知道么?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见你,在我没遇到那一对让人厌恶的父子之前便遇到你,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那样既不用遇到那两个人,让我青春枉费,虚度年华。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的事情来,害了杨家,现在又牵连到你。”杨玉环哭道。
  王源哑然失笑,替她擦着脸上的泪道:“不要多想,造化弄人难以预料。你该庆幸我们最终没有错过才是,咱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么?你也不用自责,所有的事都跟你无关。杨家的事也跟你无关,天下的事更跟你无关。那些人都是自己坏了事,却将责任推给无辜女子,这是让人不齿之行。”
  杨玉环心中感激,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抽噎道:“多谢二郎为我正名,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我还活着的事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我是绝不会再回去的,我宁愿死了,也不愿再见到那一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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