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八月十五月儿圆, 中秋月饼香又甜。
  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 程舟和霍越泽两人一块研究做月饼，花费了一番心血, 总算是在第二天下午做好了五仁月饼。
  月饼的表皮专门烤得有点焦, 馅料包括黑芝麻，花生，红枣干，葡萄干，核桃仁等, 还有甜滋滋的蜂蜜, 一口咬下去酥脆香甜，非常可口。
  程舟蹲在摇篮跟前，在小汤圆眼巴巴的眼神当中, 故意来回晃悠着焦香的月饼。
  小崽的眼珠下意识跟着月饼转, 嘴巴啊啊的张开，馋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某个坏心眼的笑得简直停不下来。
  霍越泽抓住程舟的手, 笑着说道：“行了别逗了, 免得最后被你惹哭了。”
  还得让他来哄。
  程舟学着小汤圆哼唧了一声，三两下把手里的月饼吃完，油腻的爪子不由分说在他身上胡乱蹭着。
  “……”霍越泽无奈笑了笑，将程舟抱起来，寻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中秋过去, 外面过节的气氛依然不散。
  街上的人脸色依旧蜡黄, 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眼睛里闪烁着光，喜悦的心情显而易见。
  原因无他，农忙过后，新的粮食收了上来，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难得按时发放了票券。
  凌晨六点多，粮店和副食品店门前就已经挤满了排队的街坊邻居。
  “这个月居然发了五两油票，比上个月多了一两呢。”
  有人笑道：“肉票也发了半斤，这个月肯定会供应猪肉的。”
  “不知道有没有新收上来的小米玉米？”
  “马上就是国庆节了，应该会供应一点富强粉吧？玉米面也行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做着白日梦。
  ……
  早上八点钟，粮店开了门，公告直接贴了出来。
  有老人家急忙凑过去，“每家每户可凭户口本和粮本购买半斤玉米面——”
  不等老人家念完，耳边响起尖利的声音，“哎呀我没带户口本，三娃，快，回去拿户口本，我在这里排队。”
  “哎好，我这就回去！”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麻溜地跑远。
  这两句简短的对话算是彻底炸了马蜂窝。
  带了户口本和粮本的男人抢先冲上前，不死心的问道：“同志，我家有八口人呢，按人头算，我是不是能买四斤玉米面？”
  “……不能，每家每户最多半斤，买不买？”粮店的工作人员冷眼说道。
  “买买买。”户口本和粮本，加上粮票齐齐塞了过去。
  “钱呢？一斤玉米面六角八毛钱。”
  那人拍了拍脑门，急忙掏出了钱，抽出来三角四分钱，腆着笑脸递了过去。
  然而待那人买完玉米面后，回头一看，挤在粮店门口的人瞬间少了一半……
  “人呢？”怎么少了这么多？
  “你傻啦？副食品店刚刚贴出了公告，今天供应猪肉啊。”身后的老婆婆取笑道。
  她早就派了儿媳妇去副食品店排队，兵分两路，不管是哪边都不耽误。
  怪不得人少了那么多呢！和玉米面比起来，当然是猪肉更引人馋了。
  那个男人揣着一小袋玉米面，顾不上去买别的粮食，下一秒急匆匆地往副食品店跑，神色焦急喜悦。
  猪肉！居然是猪肉！他有多久没吃到荤腥了！
  霍越泽也站在副食品店门前排着队。
  猪肉摊子一开，周围的人蜂拥而上。
  身量高大的霍越泽愣是被挤到了一边，不由得黑了脸。
  崔家齐猝不及防也被挤到了后面……他本来不想往里挤，但是今儿居然供应猪肉！必须往里挤！
  “老哥，快快快，这里来！”
  霍越泽呼口气，撸起袖子挤了进去。
  都不安安分分排队遵守秩序，就别怪他靠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挤进去！
  每家每户最多只能购买半斤猪肉，价钱比从前也涨了不少。
  买完猪肉，两人灰头土脸的挤了出来。
  崔家齐喜道：“哎老哥，今儿割的肉还不错，肥瘦刚刚好！”
  不像以前，猪肉摊子的胖师傅和他对视一眼，自以为接收到了眼神示意，直接给他割了白花花的大肥肉！
  崔家齐很想捶地，他真的不缺猪油吃，并不需要胖师傅额外的关爱！
  他只想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阴差阳错，这次总算是得了一块肥瘦刚刚好的五花肉，下午回去就切丁爆炒！
  想想红烧肉的滋味，崔家齐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霍越泽瞟了他一眼，笑着催道：“行了赶紧往粮店那边挤，小汤圆还在大嫂那边等着我去接呢。”
  估计小汤圆又能哭得震天响。
  买完了东西，他还得早点回去抱着自家的小崽哄呢。
  等到两人彻底结束采购，已经是上午九点整，太阳慢慢升了起来。
  希望矿区仓库那边没有大卡车等着提货，或者希望那些跑运输的兄弟们能够耐心地等一等……
  崔家齐和霍越泽加快步伐，几乎是在小巷子里一路狂奔！
  前面不远处，“哎你干什么？我新买到的粮食！来人啊，有人抢劫啊。”
  “光天化日谁敢抢啊，开玩笑——”
  不到片刻，同样的声音喊了起来，“我的猪肉！妈呀真的有人抢劫啊！来人啊救命啊！”
  衣着破烂的男人脸上满是污垢，动作及其灵巧，接连抢了两个中年妇女手里的粮食，小跑着窜进了胡同巷子里，往左一拐，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崔家齐下意识想追上去，霍越泽拦住他，“先别追，那边巷子里可能有好几个同伙在呢。”
  庞大的精神力顺势散开。
  霍越泽看见了那个抢粮食的男人，跑到某个死胡同里，急忙把猪肉塞到女人怀里，咧着嘴露出牙齿，脸上满是笑容。
  “有吃的了，我还抢到了小米玉米面，咱们去偏僻的地方找个破房子，进去给二娃煮着吃。”
  满面污垢的女人背着小包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子，一家三口瘦的和火柴棍一样，只有男人稍微健壮点，模样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男孩子紧紧抱着生的猪肉，不管不顾地咬了上去，出奇大的眼睛里含着愤恨的泪水。
  顿了顿，那个男孩子又松开嘴，声音沙哑，“娘，我们走、走，不要和他们一起！”
  女人饱含心酸地摸了摸男孩子的脑袋，抹着眼泪说道：“咱们别和那帮渣滓在一块了，我怕再呆下去，二娃被那些渣滓抓去，他现在都有点不对劲了……”
  在城外的附近，他们一家人和那些同为逃荒的渣滓初相遇，勉强搭伙住了两天。
  粮食彻底吃完以后，直到撞见那些人偷吃某些东西，还有望着二娃贪婪的眼光，男人这才惊觉，连夜带着妻儿逃跑，没想到误打误撞成功进了城。
  “那帮不是人的东西！”男人咬紧牙齿。
  “没事了，咱们现在已经到城里了，等二娃吃饱了饭，明儿我就挨家挨户去找活干，以后……以后我也不、不抢了。”
  女人还是没忍住，泪水喷涌而出，“大强，咱们没法在这里落户啊，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道要到处躲躲藏藏，靠着抢劫偷东西过日子吗？
  爬着火车跨越了大半个地图，徒步走了这么多路，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遍地荒凉、满目凄凄的地狱，如今看见了一丝曙光，以后的日子怎么反而更加盼不到希望了？
  她们一家三口都是流窜的灾民，连个正式的户口都没有，万一被抓住了，难道又要被遣送回去了吗？
  霍越泽顿了顿，拉着崔家齐拐了个方向，“行了快走，咱们还得上班呢。”
  末世里摸爬打滚过来的人，什么没见过？如果他见了就要出手相帮，这条命早就没了。
  那个男孩子的眼睛，莫名的让霍越泽想到了自家的小汤圆……
  霍越泽叹口气，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算了，就当是为小汤圆做点善事。
  有了家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如今他居然也变得有些心软了，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头他就去找找大哥，问问公.安局有没有下达妥善的落户政策，就算把人集合起来送去底下县城的生产大队落户也好，起码都能活下去。
  霍越泽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精神力同时沿着一路的街区粗粗扫描过去。
  逃荒的灾民进了城，可是街上居然没有一点动静。
  他在外面转悠这么多天，也就刚刚碰到了一个人出来抢劫，其他的灾民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精神力在极远处的某个破败院子里停驻了下来。
  三三两两的人围成一团，眼睛里冒着奇异的光，那个状态和神情，看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黑色的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隐隐能看见里面翻滚的骨头……
  霍越泽眉头直跳，这些灾民到底是什么时候涌进来的？
  那个锅里的东西……
  霍越泽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了片刻，下意识有些想吐。
  崔家齐忙拍着他的背，“怎么了怎么了？”
  霍越泽闭上眼睛。
  在这个安稳的世界过了整整二十年，他都忘了那些让人恶心的场景，没想到今天还能撞见一回，偏偏他还傻乎乎地盯着那口锅仔细打量……
  难道是被家里的那个小迷糊传染的？脑子也变傻了不成？
  想到霍家落单的霍大嫂和三个小崽子，霍越泽慌了神。
  急忙低声道：“去，到公.安局和我大哥说一声，让他多带点人，尤其是木仓，到东南街尽头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去抓人！”
  崔家齐纳闷，“干吗？那边怎么了？”
  霍越泽踹他，“灾民进城了，你快给我去，我要去大嫂那边看着。”
  今天的昌安市，注定是非常乱糟糟的一天。
  一大早，程舟进了百货大楼，没有往常的安静和无聊，里面乱成了一片。
  尤其是二楼，议论声和惊吓声连连冒了出来。
  照看大门的老大爷想了想，最后还是关上了百货大楼的门。
  看现在这个样子，等公.安局来人都得半天，今天上午肯定不能正常营业了。
  程舟见状，也不安安分分守着柜台，立马和万红凤、姜丽丽等人好奇地上了二楼。
  其他凑过来的人不停地问着。
  “柜台上的玻璃怎么碎了？是谁打碎的？”
  “这几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是来偷东西的吗？怎么躺在那里不动了？”
  “就是来偷东西吃的，你没看见柜台里的饼干糕点都被祸祸了一大堆吗？”负责这个柜台的售货员心疼道。
  万红凤问道：“那这几个人怎么不跑？为什么躺在那里不动啊？”
  众人沉默片刻。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道：“好像是死了。”
  程舟：“……”
  程舟吓得立马躲在了万红凤身后，刚才远远瞟了一眼，还好他没有仔细看清楚，不然今晚又要紧紧抱着霍越泽睡觉了。
  万红凤也怕啊，欲哭无泪。
  可惜她慢了一步，程舟抢先躲到了她的身后……万红凤不得不抖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姜丽丽那个死丫头呢？！
  万红凤定睛一看，很好，这死丫头早就躲在了她表姐的身后，正瑟缩地露出了半个脑袋。
  “……一个两个全都是没用的！”万红凤低声骂道：“程舟！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呢！给我站前面来！”
  程舟犹豫片刻，让万红凤躲在了他的身后。
  大义凛然道：“红凤姐，你别怕，有我护着你呢！”
  “……”万红凤看着他微抖的手，不禁沉默片刻，实在是不想和他废话。
  等到办公室的主任和钱大勇来上班，弄清楚了情况，急忙催着围观的众人散开。
  钱大勇道：“行了行了，今儿上午估计没法开门营业了，你们都回去吧，下午再过来上班。”
  宋珍珠看着眼前的熟悉场景，微微怔了片刻，时间相隔太久，她都忘了这件事情。
  躺在柜台里侧的那几个人，应该就是涌进城的灾民。
  他们饿的发疯，趁着半夜没人，偷偷撬锁进了百货大楼，抱着柜台里的糕点饼干、果脯之类的东西胡吃海塞，即使吃饱了也停不下来。
  可是长期挨饿那么久，这些人的肠子比纸还要薄，压根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胡吃海塞，一下子贪心吃得这么多……
  宋珍珠仔细回想了下当初的记忆，可惜时隔太久，她也不是全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依稀记得，这一天百货大楼都没能正常营业，直到下午天色快黑了下来，公.安局才派了人来帮忙收拾这些尸体。
  也不知道公.安局里的那些同志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宋珍珠想出声提醒钱大勇，道：“看门的老大爷早就派人去了公.安局，可是现在都快九点多了，还没来人，那边可能也很忙，恐怕下午都不一定派人过来呢。”
  钱大勇闻言，转身和主任商量了一会，直接放了所有人一天假。
  程舟不用上班，可是也笑不出来。
  他回头远远看了看那边的一片狼藉，带着复杂的心情，和万红凤一起离开了百货大楼。
  外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可是程舟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他想，他做不到闭眼漠视这些事情。
  这个新生的国家，正在经历着最艰难的一个时期，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
  有些弯路必须要走，可是其中付出的巨大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太多的心酸只化成了寥寥几笔记录。
  程舟抬头看着这片天空，白云之上，天空湛蓝清澈，宁静高远。
  天上的阳光那么亮，白云那么轻，他甚至能听见街道尽头的某处角落飘来了幼稚的歌谣。
  程舟心想，他绝对不能出手改变历史的轨迹。
  但是他想尽力做一些事情，让那些沉重的代价能够减少一点。
  下定决心以后，程舟和万红凤分开，本想去矿区找霍越泽商量事情，走着走着又拐道去了公.安局。
  他想催着霍大哥尽快带人到百货大楼，帮忙处理那些事情，然而程舟扑了一个空。
  不知道为什么，局里的人很少。
  早上收到霍越泽让崔家齐带过来的话，霍大哥直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硬着头皮，领着人闯进了东南街尽头的那个破院子里……
  一群人扶着门狂吐。
  这桩案件解决得雷厉风行，完全没有泄露出一点风声。
  霍大哥忙了整整两天，领着其他同事在胡同巷子里仔细排查过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局.长看着他熬得通红的眼睛，直接批了他两天假。
  傍晚时分，天色很暗，天上飘着红色的云。
  某个地方，木仓声响起，得到审判的人永远地闭上了眼。
  有几户人家，老人坐在门口，呆呆望着铁丝上的小衣服发着愣，眼里含着热泪，迟迟不肯落下来。
  男人则是握紧了拳头忍住泪，女人抱着虎头鞋生生哭得晕了过去。
  外面风声呼啸。
  今年的冬天，来的似乎格外早。
  让人心底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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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锅盖解释——
  架空背景平行时空年代文，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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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比较压抑，有些地方不能写得太细。下章不出意外，会改变逆袭的！发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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