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周六这天就是姜丽丽结婚的日子。
  程舟紧跟在万红凤后面凑热闹, 好奇的眼神到处乱瞟。
  姜丽丽难得穿了一件红底碎花的衬衫，胸前戴着大红花, 辫子上也绑了两根鲜艳的红绸带, 笑容满面。
  她的对象长得高高大大，胸前的大红花衬得人有些傻, 笑得却比姜丽丽更开心。
  这个时间点, 新郎新娘周围的人比较多，万红凤也不急着凑过去，上了两毛钱贺礼, 就拉着程舟往后头走，“走走走, 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外面, 咱们先去看看他们的婚房！”
  新房大门正对的墙壁上贴着大红双喜贴纸, 窗户和地上的新木箱都贴了红双喜，枕头棉被也是大红色罩面，氛围喜气洋洋。
  万红凤摸了摸棉被, 叹气道：“这被子里面估计是往年的旧棉花，丽丽没赶上好年景, 今年的粮食都快不够吃了, 哪里有那么多闲钱置办新棉被啊？”
  所以只能给旧棉被换个大红色的新被套，暂时将就将就……
  程舟完全不了解这些细节，没敢乱说话, 贯彻沉默是金的原则左右打量。
  片刻之后, 万红凤又皱眉道：“都说三转一响, 怎么没有看到新的缝纫机？”
  三转一响，又名四大件，分别是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及手表。
  万红凤和程舟走进新房前，就在门口看到了一辆七成新的自行车，可惜接下来两人在屋里仔细打量了一圈，只看见了五斗橱上放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收音机。
  “看来真的没有缝纫机，以后丽丽想在家里做衣服都不方便。”万红凤说着，又羡慕地摸了摸收音机。
  程舟见状，笑着说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让崔家齐给你把三转一响凑齐了，尤其是这个收音机。”
  万红凤羞涩地笑了笑，眼见着其他看热闹的人哗啦啦涌进新房，急忙给程舟使眼色，两人趁机溜了出去。
  “我去抓两块喜糖，你要不要？”万红凤笑道。
  程舟嗯嗯点头，就算他不喜欢吃那种糖精做的散装糖块，但是喜糖也必须得吃一个！
  姜丽丽总算是得了空，走过来说道：“怎么样？我的新房还不错吧？”
  程舟急忙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附和着万红凤一块狂吹彩虹屁。
  临走时，程舟犹豫地说了一句，“丽丽姐，你的那个结婚证，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当然能了，你等下，我去给你拿。”姜丽丽爽快地给他拿了过来。
  这个年代的结婚证果然充满了年代感的气息。
  结婚证三个大字上方印着双红喜，四周画满了金色麦穗，红色底边的线条有些粗糙，可是程舟依然眼带羡慕地摸了又摸。
  他在这个年代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登记自己的结婚证……
  万红凤知道程舟在羡慕什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推着他快速离开婚礼现场。
  “红凤姐，你干吗急着催我出来啊？”程舟不满道，他还没摸够呢。
  “看什么呀？越看越憋屈，回家回家，我快饿死了。”万红凤推着程舟往前走。
  谁知两人走到巷子前面一个拐角处，霍越泽突然便走了出来。
  程舟喜得瞬间跑了过去，搂住他的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会自己回家吗？”
  “我想来接你，就到这里等了。”霍越泽抓住他的手，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暖手的汤婆子。
  “我一点也不冷啊，你下次不要带了，太麻烦了。”程舟说着便将暖乎乎的汤婆子抱了过来。
  万红凤眼见他又恢复了眉开眼笑，依偎着旁边的人叽叽喳喳说话，不由得笑了笑。
  “程舟，我往这边走了，你们两也快点回去吧。”
  “好的，红凤姐，我们也走啦。”
  回到家，程舟少不得和霍越泽说起结婚证的事情，不等霍越泽开口哄人，程舟自力更生翻出了压在床褥子底下的户口本，趴在床上怔怔看了半晌。
  霍越泽心疼地抱紧他，“舟舟，你很羡慕她们的结婚证吗？”
  “我、我确实很羡慕，”程舟皱着眉，又认真说道：“但是我们的户口本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的，这就算咱们俩结婚的小本本了。”
  霍越泽亲着他的脸颊，低声道：“对，再过一段时间，这个户口本里还会多一个小宝宝，你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我早就想好他的小名了，就叫他小汤圆！”程舟笑着说道，他觉得圆滚滚的小汤圆特别可爱。
  “……”霍越泽好笑道：“那大名呢？总不能也叫汤圆吧？”
  程舟趴在床上坏笑，“你确定让我来起大名吗？我起的名字估计不是糖葫芦，就是小土豆，小西瓜，小豆包……”
  “……”霍越泽当机立断道：“那我来起大名，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为了不让他们的小宝宝长大以后被别人嘲笑名字幼稚，他还是把这个起名的重任接过来吧！
  时间过得飞快，各地闹饥荒的传闻纷至沓来，惹得人心惶惶。
  粮管所没有再继续缩减粮食供应，然而粮店和副食品店的供应却始终不太稳定，甚至出现了按人头限量供应粮食份额的情况。
  程舟每月有二十一斤的定量粮食，实际上满打满算只能领到十几斤粮食……
  城里人有那乡下亲戚的，纷纷想法设法跑去乡下农村厚着脸皮去借粮，可是这种做法怎么可能借来粮食？
  之前粮食产量吹上了天，农村里的粮食悉数交了上去，饥荒闹的比城里严重多了。
  好在难熬的冬季慢慢过去，昌安市的旱灾并不严重，开春的季节，万物生长，青草尖尖开始冒了出来。
  家里有小孩儿上学的，午后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大人都催着成群结队去城郊山上挖野菜，看到能吃的野菜就尽量挖回来。
  大部分人都抢着去买“一比三”的红薯，一斤粮票可以买三斤的红薯，都说红薯吃多了会烧心，可是为了充饥填饱肚子，谁又顾得了那么多。
  饶是如此，街上的人依然渐渐饿的脸色蜡黄，随处可见的麻花辫子也失去了原有的黑亮光泽。
  周六下午，程舟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自行车临时被霍越泽借走了，只能慢悠悠的步行回家。
  如今已是五月底，他准备在下个周末请假，和霍越泽早点动身去上海，尽快把肚皮里不安分的蛋宝宝剖出来。
  程舟的肚子并不显眼，只是有些微微鼓起，他忽然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明显滚动的小肚皮。
  见着前后左右无人，程舟悄悄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甜烙饼，这是程舟提前做好放在空间纽扣里的，就是为了方便他随时吃东西填饱肚子。
  最近程舟的饭量似乎越来越大，中午吃了那么多，现在反倒饿的就连肚皮里的小宝贝都在和他闹腾呢。
  “你在吃什么？”一个尖利的小孩子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程舟被拐角处的小孩儿吓了一跳，当即噎得脸红脖子粗，不由得靠在墙上使劲捶胸。
  那个小孩儿眼睛出奇的大，瘦得活像是骨架上披了一层皮，他也不管程舟在那噎得难受，眼里冒着贪婪的光，细瘦的胳膊伸过去，摆明了要抢程舟手里的烙饼。
  “你、你干什么？”程舟噎得难受，没来得及搞清楚这小孩儿到底想做什么。
  那小孩儿像是知道程舟的弱点，脑袋直直冲着他的肚皮撞过去，程舟急忙侧过身子躲开，手里的烙饼也被那孩子狠狠抢了过去。
  程舟微微一怔，散开的精神力尖刺蓦然停在了小孩儿的额头前，眼睁睁看着他三两下吞吃完仅剩丁点的烙饼。
  他闭眼吐气，默默劝慰着自己，就当是为了肚皮里的小宝贝积福，他就不和这个饿疯的小孩儿计较了。
  谁料那小孩儿依然没吃够，黑色的细瘦爪子拽住程舟的衬衫下摆，语气满怀恶意，“我看见你的肚皮在动了，那里面有个东西。”
  程舟被他眼里的恶意惊得后退了两步，下意识伸手牢牢护住自己的肚子。
  小孩儿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程舟的肚皮，“你肯定不缺粮食吃，你再给我两张烙饼，我就不把你是怪物的事情说出去。”
  “你几岁了？”年纪看起来不大，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你管我几岁，你给不给？”
  程舟面无表情，精神力毫不留情刺入他的大脑，眼底泛着冷意。
  我不想和你计较，你反倒拿我当软柿子捏了。
  ……
  回到家，霍越泽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帮崔家齐置办结婚的东西。
  万红凤在家里饿得完全吃不饱，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瘦得都凹了下去，崔家齐看不下去，有心拿着粮食给她开小灶，反倒被万红凤拉去扯了结婚证。
  两人已经扯了结婚证，结婚的日子自然也得尽快定下来。
  在这期间，万红凤的父母不是没有意见，尤其是那个重男轻女的妈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两百斤粮食做彩礼……
  这种不要脸的敲诈行径理所当然被万红凤直接怼了回去，再加上崔家齐借着霍大哥的公安身份狐假虎威，唬得那对父母都缩了脖子装王八，不敢再说一句话。
  晚上七点多，霍越泽才回了小院子。
  天色微黑，屋内也没有透出晕黄的灯光，霍越泽轻手轻脚的开了门，站在床边脱了衣服。
  程舟听到旁边轻微的动静，迷糊地睁开了眼，水润的眼眸里带着一点茫然，“你回来了？”
  “嗯，我吵醒你了吗？”霍越泽开了灯，俯身细细亲着他的唇，又熟练的往下亲了亲微鼓的小肚皮。
  程舟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伸手抱紧了他，渴望的眼神不言而喻。
  这几天霍越泽忙着给崔家齐帮忙置办结婚的东西，两人都没怎么亲昵，程舟早就想拥着他求抱了。
  “别着急，”霍越泽摸摸他的脸，关心道：“吃饭了没？肚子还饿吗？”
  最近程舟吃得多，饿得也快，吃下去的营养几乎全部喂给肚皮里的蛋宝宝了。
  “我吃饭了，灶台上还剩了小米粥和炒饭，”程舟的双眸像是被水浸过，湿润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霍越泽被他看的喉咙有些干涩，不由分说倾身压了上去。
  一场及其克制的缠绵结束过后，霍越泽拥着怀里的人闭眼冷静。
  “你是不是还没尽兴？”程舟抱着他蹭了蹭。
  “乖乖的，别胡闹，”霍越泽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怕我接下来控制不住力道……”
  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霍越泽捏着程舟的下巴狠狠亲了一瞬，“我去烧水热饭，待会你起来吃点饭再睡，免得半夜又饿了醒来。”
  程舟懒洋洋地钻在被窝里，应声道：“好啊，你热好了饭菜再叫我，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霍越泽端着饭碗走了进来。
  程舟眼神困顿，也不下床，直接坐在床上抱着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小米粥，皱眉嫌弃道：“我不想再吃干巴巴的炒饭了。”
  霍越泽接过他手里的碗，道：“不想吃就别吃了，我再给你舀碗粥，还想吃点别的吗？”
  “不了，”程舟伸开手要他抱，“我现在想和你说说话。”
  “好。”霍越泽顺着他的意，将他抱到怀里。
  程舟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到霍越泽身上，两腿无力地缠住他的腰，委屈说道：“我下班回来的路上，在小巷子里碰到了一个小孩儿……”
  程舟将下午的事情娓娓道来，霍越泽的眸色越来越沉，将他放到床上，从头到脚仔细摸了一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舟摇摇头，“我没事，那个小孩儿没撞到我，他怎么可能伤到我呢？”
  “那个小孩儿大概长什么样子？个子多高？”霍越泽阴沉着脸，说话那么恶毒，简直找死。
  “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和你告状的，”程舟往前挪了挪抱紧他，“那个小孩儿已经被我弄哑了，彻底说不了话，而且我把他的记忆也全部消除了。”
  霍越泽没再和他细究这个话题，等他明天出去在这附近打听一番就知道了。
  他摸着程舟的脸颊认真说道：“宝宝，你别听他瞎说，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宝贝，你和肚子里的小宝宝都是我的珍宝。”
  “我当然知道了，”程舟听着他难得开口的小情话，喜得凑过去吧唧亲了他两下。
  程舟说话的语气得意洋洋，“我们帝国多的是和我一样的人，像我这种能怀蛋宝宝的体质都是很正常的，是你们这些土包子没见识过！”
  “对对对，”霍越泽笑着附和他，摸着他的肚皮说道：“以后你上下班就等着我来接送，不要一个人走，崔家齐那边也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让他自己一个人搞定吧。”
  程舟问：“他们结婚的日子定在哪一天了？”
  “后天下午，到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霍越泽笑道。
  烧好了热水，霍越泽抱着睡得迷糊的程舟踏进浴桶，看着他温软的眉眼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凌晨六点整，外面天光微亮。
  目力所及的远处，春夏之际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
  程舟被肚皮里不安分的小调皮蛋捣鼓的醒了过来，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他干脆拉着霍越泽的手放到肚皮上，皱眉嘟囔道：“他又在调皮的乱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蛋宝宝似乎已经长的非常壮实，见天的在程舟肚皮里不安分的滚动，像是在里面有些呆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霍越泽早就醒了过来，轻轻搂住程舟的腰，安静感受着手掌下不停滚动的小圆球，低声说着：“他好像很活泼。”
  在里面滚动的这么欢实，难道不会晕吗？
  霍越泽忽然很想笑，也不知道小宝宝出生以后是不是会很好动？
  程舟抬头看了他一眼，霍越泽的眉眼不像往常那般冷峻，眼眸低垂，神色温柔得简直不像话。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尖上传来一阵滚烫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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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未来奶爸·越泽以后会很头疼，痛并快乐着(p≧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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