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辰砂(下)

  陶崇年对卫然的震惊表情非常满意。现在这个圈套好像已经应该收尾了,辰砂已经活捉,卫然离死期不远。
  卫然盯着陶崇年直笑,笑得实在不像一条已经在虎口里的羊,反而像一个持枪猎虎的猎人。
  陶崇年笑得很开心,因为他本来就是真正很开心。卫然笑得居然也像是真的很开心。
  陶崇年不笑了,他忽然问温天佑:“你看不看得出你们的卫掌门在干什么?”
  温天佑老老实实的说道:“他好像在笑。”
  陶崇年问道:“现在他怎么还可能笑得出来?”
  温天佑老老实实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陶崇年叹了口气道:“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聪明的人,别人也认为我很聪明,可是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卫然学着陶崇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想笑的,可是我实在忍不住要笑,哈哈。”
  陶崇年奇道:“有什么事让你觉得特别好笑?”
  “当然有。”卫然道。
  陶崇年道:“那你能不能说出来给我听听,也许我也会跟你一起开怀大笑呢?”
  卫然点头道:“可以的。”
  陶崇年有些忍不住了:“你说,我听。”
  卫然却不着急,陶崇年戏弄他,他也可以戏弄陶崇年:“每个人的笑点不同,我觉得很好笑的事,你未必会觉得好笑。”
  “没关系。”陶崇年一下子变得很大度。
  卫然眯起了眼睛:“你还是想听?”
  “嗯。”陶崇年压制住内心的不耐道。
  卫然好整以暇道:“如果我说,有个人明明已经被人封住了经脉,而且还被祭炼二十多年的青蛇秘幌绳绑住了,但他随时都可以站起来跟人大打出手,你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哈哈。”
  卫然又道:“如果我说有个人,明明已经被杀死了,却随时都会从外面走进来,你会不会也觉得很好笑?”
  “哈哈哈。”陶崇年发出了干笑声。
  卫然叹了口气:“我说了,每个人的笑点不同,我觉得很好笑的事,你未必会觉得好笑。”他忽然站起来——他明明已经被封住经脉,而且还被青蛇秘幌绳绑住了,可是他居然真的站了起来。
  陶崇年亲眼看着卫然站了起来,他笑不出来了。然后他还看见一个明明已经被杀死的人走进了山神庙——他看见了单兴洲。
  那个吊儿郎当的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居然是单兴洲。那把短剑的剑柄还在他的腰上,刀锷下的那块血渍还是和两个小时前同样的明显,但是他却活生生的走了进来。
  陶崇年怔住了,他觉得自己突然间从一个天才变成了一个傻逼。
  卫然替陶崇年问出了他想要问的话:“你还没有死?”
  单兴洲笑道:“我看起来像不像是个死人?”
  当然不像。单兴洲的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看起来不但很健康,而且心情不错。
  卫然问道:“那一刀没有把你杀死?
  “那一刀,根本就是杀不死人的。”单兴洲道。
  他忽然从腰上拔出了那把刀,刀锋立即弹出,他再用手指一按,刀锋就缩了进去。
  卫然忍不住笑道:“原来这只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
  “这样低技术含量的小玩意儿,不过是江湖把戏。这种小把戏非但骗不到小孩,连傻子都骗不到。”单兴洲很配合的说。
  卫然道:“那么这种把戏,只能骗到些什么人?”
  单兴洲向前迈了几步,道:“只能骗聪明人,有时候越聪明的人反而越容易上当。”
  卫然笑道:“原来聪明人也一样可以骗得到的。”
  单兴洲接口道:“而且要用笨把戏才骗得到,有时候越笨反而越好。”
  其实这并不是个笨把戏。这是个绝妙的计划,复杂周密精巧。就算是陶崇年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也要想过很久之后才能想通其中的奥妙。
  陶崇年居然还能保持镇静,至少表面上是镇静的。这不仅因为他城府极深,也因为他还有两大秘密武器!
  他对那两颗耳坠拥有绝对的信心。他相信无论在什么糟糕的情况下,只要把两颗耳坠掷出去,立即就可以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就算卫然是观星境,遇到他那两颗耳坠,都会须臾间命丧黄泉,死无葬身之地!
  陶崇年很有把握。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反应,惊慌、愤怒、恐惧、轻蔑、狡辩、乞怜……这些反应陶崇年完全都没有。正因为他没有反应,所以别人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卫然看着身子绷直的陶崇年,目光锐利如针:“你也许想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就让我告诉你——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比你聪明!你对智慧之道的威力一无所知!”
  陶崇年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忽然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卫然。他总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却没有想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细节才是暴露真相的地方,因为重要的关键处对方一定会计划得很周密,计算得很仔细才会开始行动。
  卫然的确不知道陶崇年是天河,也不知道是太子的手段。但他知道陶崇年有问题,这就够了。
  陶崇年终于镇定不下来了,他的手指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
  卫然也算准了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杀了那个不是内奸的人,才好把内奸的罪名推到替罪羊的身上。所以卫然安排了单兴洲的“死”,而且一定要让陶崇年相信单兴洲真的死了。
  于是他给单兴洲补了一刀,不过那把短剑是早已安排好的,单兴洲的腰上当然也早已做了手脚。
  卫然耸肩道:“可那根本就是个禁不起观察的把戏,你若仔细去看,一定会看出破绽来。”
  “所以,当时你赶紧把我拉走了。”陶崇年的喉咙有点干涩,声音也不再那么平稳。
  卫然哈哈笑道:“没错,我知道你对辰砂肯定很有兴趣,所以一定会跟我走的。”
  陶崇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兴奋!他一直在等着卫然露出破绽,就是现在!卫然哈哈大笑的时候,正是最没有防备的一刻!陶崇年的手快如闪电,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碎了蜡丸,下一秒他就能出手!
  他曾精准的测试过,只需要一个呼吸,特制油蜡就能覆盖他的手进行保护,而他掷出耳坠只需要半个呼吸。整个过程仅仅一个半呼吸,近在咫尺的卫然不可能躲得过暗器。
  陶崇年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卫然被毒死的情景。
  虽然卫然不知道他有剧毒耳坠,但以卫然的聪明,应该想得到他一定还藏着最后一着致命的杀手!可是卫然好像大意了,一点也不在乎。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只是闪过了一瞬间,陶崇年根本无暇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只泛着黑光的铁掌迅速有力的切在陶崇年左颈后方——是温天佑的手。
  卫然十分友好的对温天佑笑了笑,问道:“你们好像都会这一招,而且很喜欢用。”
  “内奸”温天佑也笑了笑:“这招名叫小重山,一手刀劈下去,就如一重山岳一般。”被一重山岳劈在脖子上,陶崇年当然是直接软倒,手中来不及发出的暗器洒落在地上。
  卫然摇头叹息道:“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动手呢?这太不礼貌了,也很不妥。”
  仿佛不知道陶崇年已经昏迷,卫然自顾自的说道:“一个明明已经被封住经脉,而且被青蛇秘幌绳绑住了的人,怎么会忽然就站了起来?”
  昏迷的陶崇年自然无法答话,堵住门口的单兴洲答道:“因为绳子绑得不紧,经脉也没有真的被封住。”
  卫然问道:“绳子是谁绑的?”
  “是温天佑。”
  “经脉是谁封的?”
  “也是温天佑。”
  为什么温天佑不把绳子绑紧,不把经脉封住呢?因为他还不想死。他还想炼丹,还想继续享受那种“神仙的乐趣”。
  “别装昏迷了。”卫然一脚狠狠的踏在陶崇年的手腕上,“昏迷中”的陶崇年忍不住惨呼起来。
  卫然继续道:“其实这一点你早应该想得到的,他既然可以出卖鹭山书院,为什么不能出卖你陶崇年呢?”
  陶崇年捏着断腕,不住的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如纸。
  卫然问单兴洲:“你是怎么打动温天佑的?”
  单兴洲道:“我只不过问他,是想继续炼丹还是想死?”
  卫然笑道:“你一共就只给了他这两条路。”
  单兴洲淡淡道:“他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卫然故意顿了顿,道:“我想他一定考虑了很久,才能决定走那条路?”
  单兴洲微笑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决定了。”
  温天佑选的是哪条路,就算是最笨的人也想得出来。
  卫然对陶崇年道:“我知道他走的是哪条路,所以,我才故意让你拉住我的手,因为我一定要让他来封我的经脉。”
  那时侯辰砂已经扑过来,陶崇年一定会放开卫然去对付辰砂,只有温天佑“刚好有空”出手去封卫然的经脉——这计划中每一个细节都算得很准,令人赞叹。
  陶崇年无话可说,他终于被击倒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和信心已完全崩溃。这种内心的崩溃,远比肉体被击倒更可怕。
  卫然的话说完了,陶崇年的死期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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