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没想到开顺帝一登基就有这样的魄力做成了连他的父亲都没有做成的大事,将这些贪腐集团直接送下了地狱。
人们在拍手称庆的时候,同时也有一个疑问:经过朝堂上那么大的动荡,开顺帝的朝廷还撑得过吗?
不过,食草者不为食肉者担心,这样的疑问也只是在人们心中一闪而过,小老百姓们最担心的,也只是如何吃好喝好,其他的事情,自然该有上位者处理。
他们所关心的事情,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为他们找到了答案。
比如说,曾经在京城里仗着王相的党羽这个身份横行来去的那几家,他们的下场如何。
这其中,人们最爱聊的,就是那个曾经三变其脸,当堂被皇帝捋去全部官职的余晋余大人。
不过,比起其他人,余晋的家里还不是最惨。
他家的房子早年是王氏的嫁妆,并不是租赁来的房子,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被赶到街上去住。
当然,这也只是众人的想象,实际上,余晋很想把一个人赶走,就像他在金銮殿上臆想的那样。
“你还好意思在这家里待着,若不是你父亲,我怎么会被捋职?!”
余晋对着王氏连最后的耐心也欠奉,直接破口大骂,叫来几个小厮要把王氏的行李往外扔。
王氏却也不是吃素的,早年她跟父亲一道吃过苦。见着余晋这个架式,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抓烂了自己的衣服,往地上一坐,哭骂起来:“余晋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烂人,我当年好好一个姑娘嫁给你,你也曾受过我父的荫蔽,如何敢这样一翻脸就不认人?你不想想,若不是有我父亲,凭你这个臭德行,能混到今天这一步?”
余晋根本没见过王氏居然有这一手,她一使出来,一时招架不住,被她推了个屁股墩。
他这才想起来反驳:“胡说,胡说,我中了进士,有什么前程我自己挣不来?还需要你父亲提携?”
两夫妻吵架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人打开了半边。
外面就有人笑道:“余相公,你这就不认了?我还记得,往你去你老丈人家里有多勤快了,平时你老丈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你比别人的亲儿子还孝顺,现在想到翻脸不认人了?啧啧,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三变朝堂呢。”
余晋脸胀得通红,王氏见有机可乘,遂闹得更加厉害:“众位街坊们也看见了,往年我父对他是什么模样,他竟然好意思这样对我父女,真是禽兽都比他会做人!”
余晋是读书人,最不擅做的,主浊跟人争长道短,被王氏一挤兑,他立刻就脸红脖子粗了:“你,你这个贱妇,少胡说八道。”
王氏再没想到,自己多年前思慕着,一心要嫁的,竟不会是个良人,如今只觉心灰意冷。
遂大闹开了:“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说说,你我成婚这么些年,我对你如何?连你那个被人休离了回家的妹妹,你养在外面,每个月给米给粮,别以为我都不知道!”
此话说完,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个妇人来,嗷嗷叫着扑向王氏:“你这个泼妇,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不让我哥哥补我银钱,你挑唆着我哥哥不去看我,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害得有多惨。”
旁观的人就有人笑道:“这小姑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既然被休回家,就该靠着自己过日子,每个月问兄嫂伸手要钱居然还养出了毛病。”
王氏听到这话,腰板更直。她父亲虽然下狱,但罪不及出嫁女,她还有些银钱,身边下人虽遣了,但她叫了一声:“谁帮我把这泼妇撵出去,我给谁一两银子!”
众人万万没想到,看个热闹还有银子拿。
王氏这话一说,众人纷纷发一声喊,齐齐将余氏拉开,还有人看似劝解,实则火上浇油地道:“喂,你这妇人,受了你嫂嫂的恩惠,不念她的好也就是了,还不给她好好赔个罪?”
余氏怒道:“关你什么事?!滚!”
那人原本拉她起来也就是为了看个热闹,想不到这女人是个见人就咬的,遂气得变了脸色:“也难怪你被人休了,说话一点好赖都不知道!”
余氏心里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她被人给休了,偏偏面前这个人一个劲地提起,而自己的哥哥又那贱人的女儿给弄得丢了官,自己好好一介贵妇却被一个平民给羞辱!这让她好生愤怒,一时怒上心头,看见旁边卖瓜果的摊点上放了一把刀,她怒火上头,抄起刀冲着那喋喋不休的妇人就是一刀!
直到热血喷上她的脸,余氏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呆呆看着周围的人作鸟兽散,剩下的人发疯一般地喊着:“杀人了,杀人了!”纷纷跑远。
她一把把刀扔下,绝望地叫了起来。
青岚听到余氏的消息时,却是在她下值的时候。
她看见街上行人众多,便问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前头余郎中,啊不对,他现在被陛下给撤了职,应该叫他余相公,他的妹妹跟人口角杀了人,现在衙门里的捕快正去了他家里要去捉她呢。”
青岚还不知道余晋在堂上被自己的相公当堂斥责的事情,因此,她听见说余郎中的事情,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在街口看到余氏。
余氏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褂,一头的头发被人扯成了鸡窝,她被衙役反剪着双手,推搡着走去,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她的身后,一个作年轻妇人打扮的女人在后头追赶着叫着些什么。余氏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话。
那妇人摇着头,青岚从那妇人已经发肿得不像样子的脸上认出,她大概,应该是青嫣?
她不是嫁的她舅舅家表哥吗?怎么会这么憔悴?
时间太长,青岚几乎有些忘了她当时的样子,只记得她永远扬头眉头,一脸飞扬,远不是眼前这个只剩下一点影子的妇人的模样。
青岚骑在马上看了一会儿,正准备拨转马头的时候,余氏突然抬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青岚知道,她这是看到了自己。
但事到如今,这个女人虽然在之前的岁月里对她形成了一定的困扰,可是,那充其量只是一只跳得高一些的跳蚤,对她而言,并无多大的妨碍。
她跟余氏静静地对视了一眼,余氏不知是被她的平静所吓到,还是发现,如今的她,再不是余氏所能够到的,她终于狼狈地低下头。
走了几步之后,不知是谁踹了她一脚,她一个不提防,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居然叫着好,大声地叫骂起来。
青嫣原本跟在余氏的后面要去扶她,可她听见旁边人的叫骂之后,居然吓得缩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像玩物一样地推倒在地上扑过来滚过去。
青嫣的身后,一个穿红戴绿的男人油腔滑调地叫了一声,青嫣回头看了一眼余氏,终于头也不回地跟着那男人走远了。
青岚暗暗摇一摇头:青嫣这人算是废了。
不过,余氏,众叛亲离。
可见人不能做恶事,不然的话,不是不报,总是时候未到。
因为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青岚便想要了解一下青家后来的消息,她便没有回宫,直接去找了青琚。
青琚因为立了大功,被皇帝升了官,现在是五品的刑部堂官。青岚去的时候,青琚还没有下衙。
她等了哥哥一会儿,却见青琚交代完手里的事情就赶忙出来了。
青岚便道:“我也没事,多等你一会儿没问题的。”
青琚笑称一声:“我可不敢,你回去晚了,你相公若是不高兴,可是能罚我俸银的。”
青岚没想到青琚居然会说这个,她不甘示弱地取笑道:“还说我,你家的那个,你可管得好?”
青琚回京后,跟张家的婚事立刻又再重新提上了日程。
现在青琚是青家的当家人,青贤心里最清楚,本朝的当朝皇后到底是谁。想到自己多年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弄得一个女儿宁愿诈死也不愿意认自己,另一个女儿还传出了那样不堪的传言,他再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地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青琚去管,自己包了两个小戏子,告了老,整日里没事在家里胡天胡地。
这些事,有时候青琚进宫时跟青岚会说一说。
可是,青岚说句实话,她跟这家人除了那点血缘的联系,什么都看得很淡,要不是青琚这个哥哥做得实在是很到位,她是宁愿谁也不认,就此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的。
青琚忙摇一摇手,示意自己求饶了,问青岚:“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找我的?”
青岚嗔一声:“我没事就不会来找你了?”两兄妹走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余氏她杀了人,你知道吗?”
青琚“嗯”了一声:“你忘了,你哥哥我是做什么的?”
他顿了顿:“你现在,还恨爹吗?”
青岚知道,青琚心里其实是有遗憾的,可是,他的遗憾自己注定是没办法帮他完成了,她看着青琚,认真地道:“哥哥,一直以来,我的亲人就只有你一个。”
青琚其实很清楚,话从青岚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好了,哥哥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你这些问题了。”
“你呢?哥哥,你还会恨吗?”
青岚问道。
青琚沉默了很久:“你想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没等青岚回答,已经自己先答了起来:“余氏的儿子,他的腿在爬山的时候摔瘸了,那个时候,可没有柳老御医为他正骨,他这一生,都只会是一个瘸子了。”
青岚默默:那年的事情,他们兄妹已经查得很清楚,青琚的伤跟余氏脱不了关系,甚至余氏为了让他好不了,故意给他喝酒,让他再也站不起来,要是青岚没有回来,那青琚这辈子的结局就是在床上过一辈子。
青岚没有问他,他到底在里面做没做什么,结果已成,做不做,余氏的一双儿女都废了。
青琚接着道:“祖母的年纪大了,你在的时候,她就中过一次风,后来她又贪凉,结果,又中了风,她——”
青琚终于注意到了青岚那怪异的目光,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以为,那次是我做的手脚吧?”
青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希望青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但是,他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只知道报仇的人。梅氏虽然对她不行,但是,她是对青琚有养育之恩的。
“那是谁做的?”
青琚道:“苏姨娘。”
青岚记得她,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如果是苏姨娘做出这样的事,她真是一点意外都不会有呢。
“她怎么做的?”
青琚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姗:“总不过是那几样肮脏的手段,人我已经处理了。处理她的时候,我发现,她还跟宫里有联系。”
这倒是个意外的事情,青岚诧异地问道:“是谁?”
“静妃。你说奇怪吗?静妃一个后宫嫔妃,居然还插手了我们家的事情。”
青岚真对这个神通广大,却走歪了路的女人佩服起来:她人在深宫之中,居然把手伸得那么长。想必,青婧的进宫没少有苏氏,也就是静妃的手笔吧。
不过,现在人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追究她们为什么要把青婧弄回宫这没有意义。而静妃做的那些事,她也没办法跟青琚说出口,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脏得很。
她岔开了话题:“那哥哥的婚事,家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青琚说到这个就有些不自在了,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心,跟自己妹妹讨论这个都还面不改色的。
他吭哧了两声:“这个,自有我这里操心,你只管过你自己的日子,别管那么多。”
青岚好笑不以,但考虑到自己的哥哥脸皮薄得很,终归不忍心太过于嘲笑他,便再说了两句话,两人分别告辞。
回到宫里的时候,宫里已经点上了灯笼。
青岚只看见,在宫门口一列人马静静地站在那里,中间,是一顶明黄色的步辇。
即使成了皇帝,那个人他也不会摆皇帝的架子,就在那里,一直等着她。
青岚刚刚因为跟青琚聊天时的怅然顿时一扫而空,她欢快地笑着扑了上去:“相公,我真想你呢。”
慕昱清明明眼睛已经笑开,却绷着个脸:“还知道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