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斜阳为君倾_159

  海镜不觉疑惑,推门而出,正欲寻找,便听得上方传来轻声一唤,“你出来了?”
  海镜仰首望去,便见风相悦正斜卧屋顶,眼目半敛,眼神直落自己身上。似水月光倾泻而下,将雪色衣衫镀上淡淡银辉,朦胧清雅,霞姿月韵,倒将皓月光华都比了下去。
  “你很久没有上过房了,怎么今儿上去了?难道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对月迎风,咏月嘲花?”海镜说着,纵身跃上屋顶,笑吟吟来到风相悦身边坐了。
  风相悦白他一眼,“我只是心中有事,不想这么早就歇息,又担心你已睡下,才没有进去。”
  “原来如此,你怎么忘了,没有你我可是睡不着的。”海镜调笑着凑到风相悦耳边,轻轻一吹。
  风相悦被吹得缩了缩脖子,手肘一拐击上他胸膛,“少给我不正经!我可是很认真的在与你说话!”
  海镜委屈撇嘴,眼里满是无辜之色,“知道了……那你跟我说说,你心中有什么事?”
  风相悦顿了顿,慢慢道:“幽冥谷自建立起,便被人误解、谩骂和鄙夷,起初我曾为此气恼,但师父告诉我不必在意,因而我再也没理睬过这些闲话,甚至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在武林中人态度却突然急转,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海镜不觉失笑,顺手揽了风相悦肩头,“原来是这个,其实我也没想到今日会发生如此大的转折,不仅洗清了罪名,还竖起了名声,这也多亏有穆向天相助。”
  “可是,朱莲岛的事情仍是没能弄清,宫殿的位置,邢无双他们为何要用神剑将它们开启,这些我们均一无所知。”风相悦面色忽的沉冷,“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海镜见他如此忧虑,心下不觉担忧。他凝注风相悦片刻,眼神忽然一亮,拉了他的手道:“你之所以担心,定是因为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太少。但玄尘和姬千幻现在都在我们手中,朱莲岛的事情只要问问他们便可知道了。”
  “话虽如此,也要他们愿意说才行。”风相悦冷淡应道。
  “不问问怎么知道?走,我们现在就去你师父的房间!”海镜兴致勃勃地站起,顺势将风相悦拉起。他正欲跃下屋顶,不防风相悦探手在他身前一拦,踌躇道:“但……但是师父和姬千幻恐怕已经歇息了,现在贸然过去,会不会惊扰了他们……”
  海镜长叹一下,满面无奈,“每次提及华先生,你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真不知究竟是尊敬他还是怕他。”
  “当然是尊敬!”风相悦一眼瞪去,缄默一阵,似乎下定决心般地咬了咬牙,“好,我们这就去问问姬千幻!”
  说罢,他拽了海镜跃下屋,急匆匆穿过庭院,奔向华久棠房屋。二人的身影在稀疏树影中交织,又被月光拉得很长,摇摇晃晃停在华久棠门前。
  抬手叩了门扉,风相悦端立门外,两手却不自觉紧扣,眼神透出几分紧张。海镜见状,轻轻握了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缓缓揉搓着,柔声道:“没事的,别怕。”
  “都说了我不是怕他……”风相悦嘟囔道,手指却回握住海镜,越发攥紧。
  说话间,门扉吱呀开启,华久棠刀刻般的面容自门缝显现,目中仍噙着一抹忧郁,“相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第151章 明月窥心人自乱
  海镜故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捏了捏风相悦手掌。风相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师父,今日我们自承王穆向天那里得知了关于朱莲岛宫殿与三柄神剑之事,但其中仍有不少疑问,因而想向姬前辈请教请教。”
  华久棠面上更添一分悲戚,退开几步,让二人进屋,“今天的事我已听说了,朱莲岛之事我也有许多疑问。但千幻究竟愿不愿意说出,我并不能左右,即便他不愿开口,我也尊重他的选择。”
  “华先生,您不必担心,若是姬前辈不愿说出,我们也不会勉强。”海镜笑眯眯道。
  华久棠点了点头,便引二人来到里屋。谁料二人方掀开棉布门帘,便听得姬千幻冷冰冰的语声响了起来,“你们不用进来了,关于朱莲岛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海镜与风相悦脚步一顿,仍是执着进门。此时,姬千幻正靠于床边,目光透过窗扇,飘向远方。他已卸下了全部伪装,如瀑黑发自肩后垂下,又有几缕垂于面上,随着他的吐息微微飘动。
  而那张一半俊美一张狰狞的面庞上,神色极为冷淡,似是对周遭毫无兴趣,又似是不知未来将去向何方的迷茫。
  海镜见他如此,拱了拱手,恭敬道:“姬先生,您的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但还是想请您再多加考虑一下,无论您需要多少时间,我们都会等下去。朱莲岛的情况对于幽冥谷,对于华先生都是极为重要的,我想您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幽冥谷本是华久棠为挽回姬千幻所建,海镜此言毫无疑问便是恳求他看在华久棠面子上告知一切。然而姬千幻愈是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便越发酸涩苦闷,不禁冷声道:“海镜,你不必在此假装恭敬,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对我怨恨不已,你对我的感觉并不会因为华久棠而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海镜未想到他说起另外话题,不觉微微一愣。姬千幻冷笑一声,回首面向他,语中已充满恶意,“我知道海映星在你心里的地位,而我这个曾经假扮过他的人,在你看来一定是罪无可恕的,不是吗?奉劝你一句,不要在我的面前做戏,因为任何人的心思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被姬千幻说中实情,海镜面色也渐渐阴冷,一瞬竟如亘古冻结的冰原般冷冽,“既然你将事实说出,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我的确始终对你心有芥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既是华先生所爱的人,便是幽冥谷的一员,不论我现在感觉如何,我都会去试着理解你,接受你。但是你呢?你又真的了解你自己么?你现在究竟想要什么,究竟需要什么,究竟该拥有怎样的未来,你真的确定么!”
  风相悦见海镜动了真格,急忙拉住他的手以示阻止。一旁,姬千幻却已听得怔住,海镜所说的话如利刃迎面刺来,戳中他心中最脆弱的一隅。他置于被褥之上的手猛然一收,紧紧攥住一角,面容有了些许扭曲,看向海镜的眸中充满不甘与愤怒。
  “哼,明明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还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姬千幻咬了咬牙,神情终于平和下来,却又有了几分兴味,“海镜,给我听着,若你能将自己的心魔击败,再来找我,那时候,我就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心魔?”海镜见姬千幻松口,神色也恢复如常,却对这句话疑惑重重。
  “还不明白吗?当初你根本无法伤害扮为海映星的我,这便是死者加诸于你身上的枷锁,即是你的心魔,你的弱点,若是你能将其克服,我就与你好好谈谈。”姬千幻的语调此刻已恢复起初的淡漠,再无一分波动。
  海镜点点头,“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话,可千万不要食言。”
  姬千幻讪笑一声,“我的话,说到做到。”
  海镜最后望了姬千幻一眼,没有再多加言语,转身便出了房间。风相悦随海镜走出,偷偷瞟了瞟华久棠,见他并无愠色,才告辞离开。
  屋内,姬千幻却垂下了头,脑中不断回响着海镜的话语,眼中有了点滴湿润。
  他何尝不知道,纵然将记忆变作阑干,关得住自己,却关不住世界的变幻与物是人非。然而他却总是止不住地将目光投向过去,驻足不前。
  华久棠来到床边站定,见他如此,只是默默凝注着他,未发一语。姬千幻缓缓抬头,茫然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犹如一汪化开的碧水般,渐渐清明。
  忆起这几日华久棠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那些曾经一同度过的时光,他自嘲般地轻轻一笑,倚着床沿,放松了身子。
  或许现在已是时候,迈开双脚前进了。
  海镜同风相悦走出房门后,便泄气地轻叹一下,“唉,果然姬千幻不会那么轻易说出朱莲岛的事。”
  “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怎样做才算是破解了心魔呢?”风相悦瞥他一眼,脸上俱是不解。
  “谁知道,顺势而为吧。”海镜摊了摊手,眼神突地一沉,“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父亲绝不会是我的心魔,若是没有他,我又怎会有今天。”
  风相悦也明白海镜一遇上海映星之事,便会失去理智,故而听罢未置可否,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海镜也一瞬沉默,但没过多久,便一击掌心,面上重新有了笑意,“对了,就算姬千幻不说,我们也可去问问玄尘啊!”
  风相悦也微微颔首,“那你快去吧,我在屋里等你回来。玄尘每次见我似乎都很不高兴,我还是别去给他添堵,让他不愿说话了。”
  “好,我很快就回来,等着我!”海镜说着,揽了风相悦肩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继而,他转身向关着玄尘的小屋跑去,很快消失于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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