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就是掐着何氏空有妃位却不能够独自执掌一宫,如此究竟行事不便,想张扬也有限,只是如今何氏迁宫已成定局,若是再度收回前言,头一个颜面扫地的就是左昭仪曲氏,接着就是顺华姜氏,高太后这会所忧的正是孙氏风头过盛,左昭仪与姜顺华都是用来打压孙氏的,她又怎么肯轻易扫了这两个人的面子?
  温太妃便趁机叹道:“只是如今人都搬了出来,也只能另想他法了。”
  “姐姐可有法子教我?”高太后忙问,论起来高太后乃是邺都望族出身,说到后院里的阴私也不可能懵懂无知,否则纵然有温太妃从旁扶持,这些年来也不可能将河间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最后到太后的位置都坐得稳若磐石,但要说到宫闱里的算计,前魏公主出身的温太妃,虽然在前魏灭亡时还在蹒跚学步,但她身边的乳母、内侍等人一直都是跟着她的,便是被牧寻托付给了姬敬后,姬敬为了表示自己对她并无恶意,也不曾将那些人调走,当初温太妃唯一的兄长便是死于宫廷争斗,因而直接引起诸王争位,才有了后来天下大乱,而温太妃能够在魏神武帝驾崩后的混乱中存活到牧寻与姬敬把她转移到皇庄暂避风头,除了因为是公主的缘故,和她身边宫人得力也不无关系,因此哪怕是自诩家世的高太后,也从来不敢小觑了温太妃的建议。
  这会听温太妃虽然叹息,却也没说无法,高太后自然追问起来。
  恰好莫作司沏好了茶呈上来,温太妃接了,含笑道:“纤娘好手艺!更难得这茶上得这样及时,我本想借机与太后多讨些好东西呢,如今却也没法子开口了。”莫作司的闺名唤做纤纤,以她如今的资历身份,宫人要么称其职位,要么恭敬的称一声莫姑姑,如高太后、温太妃这样的亲近之人便唤一声纤娘。
  见她还有心思调笑,高太后也不由气笑道:“你看中了什么好东西哀家会不与你?”
  “这可是太后说的,方才我还与纤娘说起来,道惦记起了太后这边的云雾茶。”温太妃一点也不客气道。
  高太后二话不说,立刻对莫作司道:“去看看还有多少全包了起来送到乐年殿里去!”
  “纤娘先别去。”温太妃忙道,“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上回太后也是分过与我的,不过是我身边的玉娘沏茶之艺寻常,远不及纤娘,因而每回都觉得要想喝好茶到底还是要到太后这里来罢了。”
  “解氏的手艺你还要嫌弃?”高太后与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彼此知根知底,闻言轻啐了一口,道,“她伺候你也有二十年光景了吧?哀家瞧你怕是心疼她,才故意要到哀家这里来蹭茶!”
  温太妃笑着道:“可没有骗太后,玉娘的手艺比之其母到底差了许多,从前的仙娘那手沏茶之艺太后也是试过的。”
  第九十六章 太妃献策(下)
  “韩氏的确多才,到底是你身边的老人。”高太后听到了韩仙娘,也不由点了点头,韩氏乃是前魏宫人,前魏国祚三百余年,励精图治的贤主大抵集中在了前百年间,后头渐渐就钻研起了吃喝玩乐,因而朝野上下的风气极为奢靡,如曲、高这样的世家,起先比皇室自是底蕴丰厚,到了后来,因皇家占了天下第一家的优势,却也渐渐比不得皇室了,到了百年前,魏宫中的宫人,除了最底层的粗使,哪个不是身藏数艺?否则压根就没那资格到贵人身边伺候。
  温太妃那会年纪小是不假,但她的父皇魏神武帝乃是前魏最后百年里难得一见的明君,她又是长女兼独女,魏神武帝是个精明之人,岂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她与幼帝身边的人都是出挑的,只是魏神武帝英年早逝,那会幼帝还未到启蒙之年不说,偏生魏神武帝的一干兄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而魏神武帝固然临终前召了牧家回邺都辅佐,却反而因此叫宗室铤而走险,掐着牧家军抵达邺都前一日对幼帝下了手……
  听了高太后的赞许,温太妃淡淡的笑了一笑,韩氏本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后来许给了姬敬府邸里的一个解姓侍卫,所生的长女名解玉,便是如今伺候她的解贤人。
  “只可惜如今仙娘也沏不到从前的境界了。”温太妃含着笑道,“她说是究竟上了年纪,再加上几年前不仔细在马上摔了,手已经不如从前稳了,玉娘虽然得她母亲仔细教导,许是天分的缘故,终究差之一线,却是比不得纤娘的。”
  高太后深以为然:“宫中的云雾茶都是贡品,自然是好的,只是凭什么好茶若是沏的人不成,也是糟蹋了东西!不过就哀家来说,解氏的手艺比之纤娘也只是毫厘之隔,也就是姐姐一口品出,换做了哀家来品也是要心头无事的时候才成。”
  前魏皇室的奢靡连传承比魏朝更悠久的许多世家望族都自愧不如,毕竟以天下养一家的做派比之世家望族所能够拥有的资源到底不可同日而喻,因而这样的毫厘之差,也只有温太妃说来高太后觉得是真心话。
  说了几句茶,高太后到底还是把话题绕回了原处,看向温太妃道:“姐姐晓得,先帝去后,只剩了咱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四个郎君就是咱们的性命,那孙氏若是个安分守己的,三郎要抬举她,只要不过分,留着与三郎解闷伺候便是,左右幼菽也不是那等吃醋拈酸之人!可她的心却是太大了些。”
  温太妃见状,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言道:“太后若是舍得,那便是什么为难也没有,但我瞧着太后这样为难,恐怕到底还是疼着陛下。”
  “若不是怕跌倒了玉瓶儿,这么个蝼蚁似的东西,哀家一个眼风,连纤娘都不必脏了手!”高太后难掩对孙氏的厌恶,冷笑了一声,道,“如今竟是左右为难了!”
  “这不就是了?太后疼陛下,那孙氏再不好,肚子里的到底是陛下的子嗣。”温太妃心平气和的说道,“从前她不安分,终究时过景迁,太后宽宏,也不与她计较什么,但如今既然她有了身子,自然是一切以子嗣为主!这一点,想必陛下也会觉得太后体贴孙氏的。”
  温太妃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高太后与她相知多年,如何听不出话中之意?顿时眼睛一亮!
  沉吟了片刻,高太后却又皱起了眉,摇头道:“借着这个机会叫三郎远着她倒也不是不可行,只需让太医院那边说几句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便是,只是如此也不过几个月光景罢了,再者,若是太医这么说了,恐怕三郎那糊涂的又要迁怒于幼菽!虽然幼菽贤德,可孙氏静养了,唐氏那一班人不免要借机生事!偏巧姜氏那个沉不住气的,闹得欧阳被降位,如今幼菽那边连个帮手也无,哀家总也不能时时看着华罗殿去……”
  温太妃见高太后到底没说出来叫何容华去帮着左昭仪,知道方才说的话已经进了高太后的心里,如今差不多熄了抬举何氏的心,此刻便笑道:“太后一向慈爱。”
  “嗯?”高太后听她这么说了一句,忙抬起头来询问的看向了她。
  就见温太妃含了一丝笑,注视着面前盏中碧色森森的茶水,悠悠的道:“朝野皆知,孙氏虽然如今乃是三夫人之一的贵嫔,可论到了出身,委实不堪!只是,她腹中乃是太后与陛下的骨血,虽然其母卑微,因着太后与陛下的缘故,到底也是王子皇孙,尊贵非凡!”
  说到了这里,温太妃微微含了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请想一想,这样尊贵的皇孙,又哪里是孙贵嫔能够教导得的?”
  “是这个理儿!”高太后闻言,却依旧未展愁眉,叹道,“只是,幼菽贤德,三郎又一向宠着孙氏,哀家却担心即使强行将皇孙或者皇女留在了华罗殿,届时那孙氏一日数探,甚至于不时强行将之接回祈年殿去教唆,如此非但不能将皇孙教好,反而连累幼菽也不得好……这可怎么办?”
  “太后就是疼着左昭仪。”温太妃笑着说了一句,不急不慢的道,“可我说的却不是左昭仪呢!”她环视了眼四周,抿嘴笑道,“打从四郎搬到兰栋宫之后,我就觉得甘泉宫里安静了许多,早先四郎可没少在太后跟前淘气,我看着都烦了,太后偏生还要护着他,足见太后心肠慈仁,对小孩子更是疼爱有加!”
  高太后听出了她的意思,道:“四郎乃是姐姐你的骨肉,哀家早便说过,咱们两个的子女,与彼此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又如何是旁人能比?”
  “太后这话说的,孙氏肚子里的子嗣难道不是太后的骨血了吗?”温太妃道。
  “三郎年轻,将来子嗣未必稀少,姜氏所诞的也就罢了,这孙氏……”高太后不是没想到等孙氏诞下皇子之后以抬举为名抱走,她是压根就打从心底里不喜孙氏,即使是自己的孙儿,想到其母为孙氏,高太后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了,又怎么高兴带到跟前来?
  这会听了温太妃的建议便不太高兴了:“姐姐聪慧,再想想其他办法罢!”
  “我晓得太后的担心。”温太妃却道,“只是太后想一想,因着甘泉宫距离冀阙颇有一段距离,太后心疼陛下,从陛下登基起便免了陛下日日请安,只隔三岔五的陛下才过来一回!皇子若是养在了甘泉宫,不便时常见到陛下,如此也好专心读书上进,免得陛下慈父心怀,担心宫里的师傅们拘束了皇子!此外太后这儿除了年节一向都不用六宫请安的……”
  温太妃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高太后到底回过了神——因两年前姬深坚持立孙氏为后而高太后坚持立曲氏,母子两个反目几成仇雠,后来虽然各退了一步,但高太后心有愤懑,便以体恤为名着姬深与六宫无事都不必过来了,姬深那会因惦记着成日里与孙氏厮混,闻言竟是求之不得,如此母子两个也是隔上一段时间才见一面的,若是孙氏诞下的子嗣养在了甘泉宫,姬深来请安也就那么一会儿,太后寻个借口把人看住了,能不能见到还是个问题,长此以往姬深又哪里还记得这么个子嗣?再怎么骨肉亲情到底也是要天长日久的处下来才成。
  至于孙氏——高太后早就不用她请安了,就算她寻了百个借口到甘泉宫,这里是高太后的地盘,偌大的宫殿想不叫她看到人难道还没地方藏?再说不藏又如何,太后教训妃嫔天经地义,也不必怎么为难她,只一句身子乏了不想人打扰,孙氏又怎么迈得进宫门?
  没了子嗣傍身,孙氏一旦色衰,下场还不是与高太后原本预计的差不多?
  高太后眯起眼仔细推敲着,温太妃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孙氏的位份虽然高,但出身摆在了那里,叫她亲自教养皇子,怕是连姬深都觉得不靠谱,自己出面,也等于是抬举了孙氏,如此也能缓和一下因上回安平王请封庶女与姬深之间进一步加深的嫌隙,同时也能够废了孙氏将来的保障……皇子,终究也是自己的孙儿,姬深如今还膝下空虚着,因了孙氏这么个人就要折掉一个孙儿孙女,高太后觉得实在不值得,养在自己身边,虽然为了不叫孙氏得意,必然不能够让他与姬深太过接近,但高太后觉得教导出个贤王、如安平王、广陵王这样,也不算太委屈了他。
  只是想到孙氏高太后不免还觉得厌恶,温太妃察言观色,又添了一把火道;“太后若是担心孙贵嫔借着有孕的这些日子生事,我倒觉得姜顺华那儿是现成的例子!”
  高太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恍然道:“姐姐是说萧氏?”
  “陛下年轻,妃嫔们也正值青春年少,便是左昭仪性情稳重,然而生养之事没有经历过哪里能够晓得许多重要之处?”温太妃笑着道,“是以左昭仪自打进宫来事事处理得妥当,可遇见了姜顺华有孕到底还是心里着了慌,从太后这儿要了萧青衣到承光殿照拂呢!既然一般是宫妃,孙贵嫔的位份还在了姜顺华之上,太后又怎能厚此薄彼,不给祈年殿添个得用之人?”
  ——曲氏在承光殿说是太后之命,其实却是她自己所提,不过是担心姜氏怀疑或孙贵嫔一派借机生事,这才借了太后的名头,这也是高太后同意的,姜氏乃一宫主位,若出了什么事,头一个担责的就是曲氏,无论是出于六宫之权还是出于为曲氏之女的名声考虑,左昭仪都不想姜氏这一胎有失,反正她也不争宠,曲家又足够荣耀,无需她再锦上添花,所以姜顺华这胎曲氏却是真心想要保下来的,只是姜氏乃一宫主位,曲氏也不好贸然把自己的人插进去,何况插了进去万一姜氏再出点什么事,那么曲氏更加难逃关系了,所以索性向高太后借人,不管高太后待见不待见姜顺华,怎么说太后都是姜顺华腹中子嗣的亲祖母,任谁也不敢说太后会对自己的孙儿不利!
  而高太后对曲氏的谨慎也很是赞赏,这会听了温太妃的话,不由暗自点头,道:“正好宋氏回来……”
  “这却要太后心疼了。”温太妃摇头,“姜顺华乃是下嫔,身边最得力的穆氏也只青衣,况且她人一向静默守礼,所以太后派了萧青衣过去便足够,可孙贵嫔却不然,她乃三夫人之一,身边女官可是中使之位,宋青衣去了,如何能够说上话?”
  这么一说,两人都看向了旁边的莫作司。
  第九十七章 生机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牧碧微拈起一片梅糕吃了,笑着对阿善道,“说的便是如今的祈年殿了。”
  自从孙氏有孕起,姬深这三日来都未曾回过冀阙宫,但赏赐却从冀阙流水也似的淌向了安福宫,原本孙氏作为宫中两年以来宠爱都是头一份的,平素的赏赐宠爱就足够六宫眼红了,这会姬深更是恨不得将宣室殿的内库都搬了过去。
  “陛下的性.子太过跳脱,以奴婢来说,不似明君之态。”因室中无人,阿善便说了一句诛心之语。
  牧碧微笑道:“他若是明君,咱们又怎会在此处?不过是不是明君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明君也不是没有无情之人呢!”
  “若是明君女郎又怎会只是区区青衣?”阿善不平道,“因陛下这几日不曾回冀阙,这边的人待女郎已经开始怠慢了,今儿早上奴婢到厨房里去预备早膳,便见葛诺领回来的柴米大不如前,那柴不但有一小半是湿的,连米也被淘了许多陈米进去,再这么下去怕是碧梗米都要换成寻常的白米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论是宫里还是外头,这世上哪里会少了踩低拜高之辈?”牧碧微闻言也蹙起了眉,道,“只是却不想这宫里风头转的这样快!”
  阿善道:“宫里头人多,不比牧家后院就那么几个人,内司里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譬如内司之首名义上是陛下跟前的大监阮文仪,实际上阮文仪要伴驾,都交与了其同乡冯监,而冯监在内司也不是能够全然做主,方贤人据说是太后跟前的人,后来不知怎的到了冀阙,又管起了内司之事。便是孙贵嫔,恐怕责罚一个宫人前也要摸清楚了其来头,免得因小失大。”
  牧碧微凝神想了一想,道:“却是我估差了。”
  “奴婢想着陛下未必是这样快就忘记了女郎。”阿善进宫来这三日也不是白待着的,固然没有出冀阙,却多数不在风荷院里,没少到各处去听壁角与旁敲侧击,她进宫前沈太君因担心牧碧微,很给了些体己,再加上阿善与牧碧微一般都练过些武艺,第二日的时候冀阙这边还没敢断定牧碧微会失宠,被她软硬兼施的倒是套出了许多挽袂也不曾提到或者不知道的消息,这会便分析道,“如今不过才三日光景,孙贵嫔有了身子,必不能侍寝,就是她再急着帝宠,怎么说也要考虑子嗣,所谓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孙贵嫔已经盛宠两年,再过上些时日到底不及才及笄的女郎好颜色了,如今既然有了,想来孙贵嫔也舍不得舍弃了。”
  “阿善你不知道,安福宫里可不是只有孙贵嫔一人。”牧碧微不以为然道,“上一回她把人从宣室殿叫走,害我没了挡箭牌,到平乐宫里生受了欧阳氏好一番折辱,所打的旗号就是为她宫里那一位小何美人庆贺生辰,再者,还有个唐隆徽呢!”
  阿善道:“这两日奴婢听人说唐隆徽因为在何氏才进宫的时候很是为难过她,因此这大半年来没少被何氏往死里踩,若不是孙氏念着从前情份从旁劝说着,而唐氏如今也识趣鲜少出门了,恐怕连隆徽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女郎,宫人都说陛下这一年来最宠爱孙贵嫔与何氏,其他人与她们一比都是远远不及的,如今孙贵嫔不能侍奉陛下,最高兴的怕是何氏!孙贵嫔就算有心抬举自己宫里人并唐隆徽,怕也未必能够与何氏抗衡!”
  说到这里,阿善眯起了眼,对牧碧微道,“孙贵嫔手里无人,她与唐隆徽亲善不说,之前唐隆徽几次与何氏冲突,没少得孙贵嫔庇护,而何氏报复之心极为强烈,不拘是对牧家还是对唐隆徽都足见这一点!若是趁着孙贵嫔怀孕这段时日抓住了陛下的心……况且女子生养之后身形难免有所走形,孙贵嫔岂能不防她?”
  牧碧微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道:“阿善的意思是叫我去与孙贵嫔亲近么?我入宫日子浅,根基浅薄,连个正经的位份也无,况且还有左右丞相并太后那儿的限制在,便是孙贵嫔不打压我,我也很难脱了此局,倒是个现成的好棋子。”
  “不是奴婢小觑了这六宫的粉黛,但如今这宫里能够在孙贵嫔之后与何氏争一争宠的也只有女郎了。”阿善道,“若不然早先何氏与孙贵嫔拼得你死我活之际早已被拉下了水!而且陛下去年才开过了一次采选,按着三年一采的规矩,陛下已经犯了一次,这会宫里也有了大大小小三十来位贵人,陛下所择的又都是孙氏、何氏之流,怕是太后看了也要头疼,如今又有了子嗣,接下来一两年里未必再有采选,宫里一时间难以进新人,又有女郎受到的限制,外头那起子打着献女求官的人家怕也要暂歇了心思!孙贵嫔若不是糊涂了又岂会不扶持女郎?”
  牧碧微却微笑着道:“阿善你只想到了陛下这儿,却没想到太后与前朝?”她指了指承光殿方向道,“前几日咱们才说了左昭仪是个明白人,可承光殿那一位又何尝糊涂了?对咱们来说陛下是不是圣明不紧要,无非是换套做法罢了,然而长信宫那两位的教训,我纵然不曾亲眼看见,好歹也看出了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个念旧情的主儿!这将来之事,究竟还是要全部自己来未雨绸缪!”
  阿善皱起眉:“女郎如今景遇不佳,又哪里顾得上甘泉宫?”
  “承光殿那一位虽然得过宠,可被冷落也有大半年了,她忍得我莫非还看不到?”牧碧微摇着头,道,“孙贵嫔有孕,何氏盛宠甚至于独宠这一时间是在所难免之事,如今的确是我的机会,只是若依着你的建议去了祈年殿,却未免过于急功近利!这只是解一时之急,却要留下偌大隐患!我倒觉得,另一条路更可行些!”
  “女郎是说……太后?”阿善沉吟道,“太后当然比孙贵嫔更可依靠,只是之前左右丞相进言在前,怕是对女郎有所偏见,何况如今孙贵嫔有孕,闻说两年前陛下为了立她为后,尝在甘泉宫里当面顶撞过太后,恐怕太后这会心绪未必会佳呢!”
  “若是心绪不佳才好呢。”牧碧微抿嘴一笑,悠悠道,“阿善你想,我本是正三品官员元配嫡女,牧家固然如今人丁单薄,到底也曾是西北望族,若是换作了当初太后懿旨采选的那一回,直接封妃也不奇怪!陛下这后宫,明摆着分了两派,一派孙贵嫔为首,皆是出身卑微然颜色过人之辈,另一派便是左昭仪为首,乃是太后所择的世家女!那何氏区区小官之女,若不是逢着了战乱连商籍都难消,更别说入仕了,饶是如此,她进得宫来,也还是一直往左昭仪这一派靠近!别说何氏的出身了,那姜顺华从前乃是大家子的女婢,实在没资格站到左昭仪这边,宁肯守着平乐宫博一个谨慎守礼的名声也不肯倒向孙贵嫔那边,这么两个人都看得明白,以我之出身还要去走孙贵嫔的门路,岂不是越发在前朝后宫都要落一个‘自甘堕落’的名头?”
  阿善听了一惊,细细一想,顿时醒悟过来,不由后怕道:“的确是奴婢短视了!”
  “何况若是你没进宫前我还要头疼许多,可这会不是有个现成的捷径放着么?”牧碧微眯起眼,道,“前两日收起来的梅花呢?拿出来看看可还能用,若是不能,就把后边那一株继续采摘些,阿善你去再做两份梅糕,完了取些祖母交你带进宫来的东西——上回在和颐殿,温太妃固然帮着我说了话,太后的恩典也不可忘,只是太后是什么身份?等闲之物也不敢孝敬上去没得让她笑话!惟独你做的这梅糕因是闵家秘传之法,有些特别,又怕进宫换了环境做走了味,也是试了这两日才敢献上去呢!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阿善会意,郑重道:“女郎放心,奴婢这一回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断然不能丢了女郎的脸!”
  牧碧微缓缓点头,安慰道:“也不必紧张,我猜太后经过了当年孙贵嫔立后之事,定然不喜宫中有人独宠,也是盼着有人能够压一压何氏免得那景福宫的定兴殿成了第二个祈年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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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出发
  挽袂这个名字,来自于吾很喜欢的小椴的那句“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话说这两句做了两年多签名呢
  全诗貌似是: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似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吾萝丽时大爱多年啊
  ps:其实揽风如挽袂,我说的时候一直说成“挽风如牵袂”……
  ………………………………………………………………………………
  阿善对风荷院的小厨房已经有些熟悉,梅糕是她在闵家的时候就做熟了手的,这会着意要帮着牧碧微讨得高太后与温太妃的欢心,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挽袂几人见她昨儿才给牧碧微做了一屉梅糕品尝,蒸的差了些的几屉甚至还给了他们,忽然间又忙碌了起来,都悄悄去问了守门的吕良,得知并没有人告诉说姬深要过来,心下不免奇怪。
  挽袂却被牧碧微叫进了内室伺候梳洗,因阿善的到来,这三日牧碧微都没要她近身伺候,挽袂又担心平乐宫里笑人那件事情牧碧微到底什么时候发作出来,如今乍被叫过来与牧碧微独处,说不出的战战兢兢。
  只是牧碧微已经晓得她对自己心怀惧意,见状也没多想,只吩咐道:“替我梳个堕马髻,钗环不必过于繁复。”
  挽袂不敢多问,照着牧碧微的话替她梳好了发髻,又择了几支简素的玉簪并绢花戴了,再开箱子更衣,如此收拾好了,阿善那边恰恰装了食盒亲自提过来,打量了一眼牧碧微的装束,微微颔首道:“这样子很好。”
  牧碧微道:“食盒先放在这几上,你也去更衣罢。”这句话却是对着挽袂说的,挽袂见她一副还有话要和阿善说的样子,不敢多问,只得忐忑回了自己屋子去换出门的装束。
  这边阿善也抚平了鬓发,又换了身衣裙,牧碧微打量着她精明能干的模样笑着道:“一会去甘泉宫太后是不是喜欢我还未可知,但见着了阿善你定然是不会讨厌的。”
  阿善低头系好了香囊等物,起身道:“可是奴婢与太后身边的人有些像?”
  “那位莫作司的神态与阿善差不多,都是精明能干又规矩十足的模样。”牧碧微哂道,“若不是挽袂才被打掉了些傲气,我还不敢带她去呢!”
  “其实按奴婢来说,这一回也未必要带她过去。”阿善道,“这一回女郎过去有所求,又何必多她这么一件事?”
  牧碧微摇了摇头道:“前几日欧阳氏被降了位份,因为她被降位的名义是言语无状导致姜顺华以有孕之身气晕!如今孙贵嫔有了身子,太后若是立刻就将欧阳氏升回去,那么等于是打了姜顺华的脸,孙贵嫔叫太后看着不顺眼,从前是宠爱,如今又添了身孕这一重,这会宫里除了姜顺华之外再无第三人有孕,万一这两位都诞下了子嗣,太后还指望姜顺华所出的能够压一压孙贵嫔呢,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姜顺华没脸?这件事情虽然是陛下直接处置的,可我在其中做的手脚,太后纵然不晓得,多少也有些猜疑,索性借着挽袂并葛诺先前与欧阳氏宫里人的过节说开了,也好叫太后放下心来——我到底不及欧阳氏与太后亲近的,若再存了疑惑,如今反而是对自己不好呢。”
  她又道,“况且我这风荷院里统共就这么四个人,虽然因孙贵嫔有孕,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没心思计较你的入宫,然而我既然去求见太后,太后又怎么会不想起?挽衣年纪又明显是小的那个,太后纵然不知道我这边四个人里原本以谁为首,看她年纪也决计不是院子里头主事的,到那时候必定以为我为了你故意打压方贤人派来的人!方贤人不得陛下喜欢,似乎也是太后安排过来的,这样又岂是取信太后之道?”
  阿善仔细想了一想,道:“奴婢这两日观挽袂不像个聪明的。”
  “她若是个聪明的咱们就该头疼了。”牧碧微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是反复敲打呢!你瞧见她这两日失魂落魄的模样了么?我猜她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只是觉得她是个好控制的,也还能调教调教,反正我这儿一时添不得新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累着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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