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_第260章
几人举着火把向后退去,照出这幅巨大的壁画,环绕彩带的天音们围绕在龙女身侧,手持璎珞、水晶、琥珀、珊瑚、珍珠,似要敬奉给龙女,而最下面海浪中的人身边始终是孤零零的,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她的眼眸隐在暗中,像是夜色最浓重时的那抹蓝。站着看了一会,她才道:“毁了这里,不能让赤白音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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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飒飒,霜染枫叶红,枝桠从墙外伸出,落了庭前满阶落叶。
“你所言的这件事,的确牵扯到金帐的教义法宗。”
陈琦屈膝半跪着为面前的老人斟茶,然后在蒲团上继续坐下,问道:“师傅,这金帐的教义还有什么不同?”
满头银发的老人微微点头,道:“如何没有,相传金帐经文里记载,毕述与阿月来无从属之分,都是平起同坐的主神,各率部神统领神国,共掌神权。”
陈琦恭顺地行礼道:“弟子还是不太明白,若毕述与阿月来本无从属,那为何如今的金帐教义上所说,阿月来是追随毕述转生的神侍呢?”
老人捻起一枚白棋放在棋盘上,又捻起一枚黑棋落在白棋旁边,而后道:“你看,毕述与阿月来只是金帐分权的方式,两方制衡,一并统领金帐。”
她又取了黑白棋子共四枚落在棋盘上:“两派对金帐教义法宗的解释也不一样,以毕述为主的将毕述视为主神,若是以阿月来为主自然是视阿月来为主神,主神从神之争,便是金帐中最大的分歧。”
陈琦笑道:“啊,弟子明白了,如同一国不能有两位陛下,金帐中也只能有一位主神,而另一位,则是她的从神了。如此区分出从属,所得的权力也按这个分配。”
这话一语双关,老人哪里听不出来,她悠然道:“圣明无过陛下,天下之主,当然只能有一位。像你刚刚所的,如今的金帐以毕述为尊,故而阿月来只是个摆设罢了。”
陈琦道:“为何如此,金帐的经文中不是已经把两位神灵的职权分了好吗,难道毕述一派夺得大权,阿月来那派败落,这才成了从神?”
“其中渊源,不是你与我在这里随意推测便可知晓的。”老人抿了口茶道:“辰州的那些神院,是与阿月来一派脱不了干系。”
陈琦想起楚晙曾说过的话,便道:“但弟子从他人口中得知,辰州神院供奉的龙神就是毕述,而濮瑺才是阿月来。濮瑺原是恶蛟,受龙神点历经十世成就神位,难道并非如此?”
老人笑了:“这两位神的前身都是龙形,脱身于海中。即使如此,你要如何去区分?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以毕述为神主的那派,你若是分不清,就这样想罢,如今的金帐以毕述为神主,而辰州的神院,从来都是以阿月来为尊的。当年入我朝立教布施的那派,想来便是争权败落后的阿月来一派。”
陈琦从木盒中拿出那副古画奉上:“师傅,这是弟子先前游历西戎时偶得的,与这画一起还有些古卷经文……”
老人和蔼地看着她道:“偶得?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称的上是偶然?所谓的偶然,正是无数必然的结果,你又如何能知道,这看似偶然的一切,难道没有人在背后操控吗?”
陈琦猛然醒悟,先皇沉湎于修道,眼见寿元将枯,偏偏就在这时传来了命丹的消息,她如何能不去一搏……月河割让,随即国战再起,云州沦陷,而后西戎战败,但代国也大伤元气,这时候又是谁在背后稳坐渔翁之位呢?
第184章 鱼群
一点红亮的光在黑夜中倏然闪过, 未几火光复明, 燕惊寒将火折子收好, 拿着烛台对门外道:“进来吧。”
只听屋外风声呜咽, 过了许久才传来开门的声响,来人轻轻带上门, 踏入屋中。燕惊寒坐在桌边,指着圆凳道:“坐。”
那人摘下罩帽, 原是位样貌清秀的年轻女子, 她拱了拱手道:“惊寒, 自你我苍梧郡别后,也有些时日未见了。”
燕惊寒答道:“不过一年尔, 算不得多久。倒是泓清你, 近来不是很忙么,如何又能得空来见我?”
贺泓清低声道:“我曾数次传信与你,看来你是没有收到了。幸而信中只是说了些寻常的事情, 没多言什么要事……”
她欲言又止,燕惊寒微微颔首道:“信的确不大方便, 何况也没什么好说, 没收到也就算了, 横竖不会是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莫要步了邓捷后尘。”
贺泓清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道:“惊寒,你这什么意思。”
燕惊寒温和道:“贺大人,您说我是什么意思?”
贺泓清仿佛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霍然起身道:“你的意思, 是说邓捷是我出卖的?此事我们之前说了多少次,你也问过我多少回,邓捷之死,都是她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燕惊寒神色一变冷冷道:“那你我今日也都是咎由自取,既有因便得果,请回罢!”
贺泓清脸色铁青,捏着手道:“这便是你要与我说的话?我此番辛辛苦苦前来,你可知我冒了多大风险!”
燕惊寒抬手打断她的话:“你是为了名册而来,泓清,不必绕弯子了,直说吧。”
贺泓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咬咬牙还是坐下了,她面色难看地道:“邓捷死在牢里,这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够,来晚了一步。”
燕惊寒讥讽一笑:“可别这么说,你不是去的时间刚刚好么,正好为她收敛尸身,顺带找找那本账本。”
贺泓清寒声道:“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
燕惊寒攥紧的手微微松开,她注视着面前的人缓缓道:“你我邓捷三人同在苍梧郡为官,相互扶持照拂,贺州官场难熬,但总能盼来出头的日子。苍梧郡郡库被盗,叫邓捷无意发现了贪墨一事,她为人小心谨慎,这等大事也只是放在心中,连你我都不曾告知。直到后来,我在河道衙门任职时,账面明明有空缺,但总能找到法子补上,我将此事告与邓捷,她才把户房的事告诉我……泓清,这一切本与你毫无干系,你却逼邓捷将账本交与你,她不肯,你就串通人污蔑她贪污公款,被族中除名,让她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你难道不是你所为吗,我说的这些,可有半字诋毁你?”
贺泓清抬起眼:“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燕惊寒低低笑道:“无妨,你当然不会承认,你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踩着挚交好友的性命爬上来的。”她盯着贺泓清叹道:“你可有梦见过冤死的邓捷,她难道都没有问问你,你到底为何出卖了她,将她反卖给八荒的那些人……”
贺泓清手上青筋暴起,她怒道:“邓捷不是我杀的,都是她自寻死路!难道你也要和她一样,藏着掖着,就是不肯将东西交出来!?”
燕惊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失态的样子,道:“交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泓清压低了声音靠近她,阴恻恻地道:“莫非你也想和邓捷一样?”
燕惊寒反问道:“这么说来,邓捷便是你杀的?”
贺泓清面上一阵扭曲,她恨恨道:“就算是我杀的又怎样,如今你也不是自身难保了么?你若是交出来尚且能有活命的机会,否则……”
燕惊寒微笑着推开她道:“好,你能承认就好,邓捷将你视作朋友,你却害她丧命,而区区账本,竟抵不过你的前程。贺大人,且看这条路的荣华富贵,你到底有没有这个命去享!”
她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人破开,数位身着黑红服的捕快飞身而入,贺泓清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压着捆住了双手,她冷静下来后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本官乃黔南郡太常,你们如何敢——”
“贺大人,想请你入衙门叙话可真是麻烦。”
原随撩起衣摆入内,贺泓清猛回头,她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连原随身上的官服都不认得。
她立即冷静下来,慢慢道:“原来是刑部侍中。原大人,在下不才,但也是朝廷命官,你既然要抓我,好歹也该出示公函,否则也是说不过去的罢?”
原随道:“本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贺大人行踪不定,若不是原某今夜拜访燕大人,也不知何时才能与贺大人见上一面。”
贺泓清看向右边,燕惊寒对上她的视线摊开双手道:“原大人,我自己会走,不必劳烦您的人了,我比贺大人安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