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_第180章

  清平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信息,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早知道自己会——”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吴钺闻言侧过头去,像在掩饰着什么,低声道:“她自然知道自己会死。”
  .
  她来到茶馆时,吴盈已经坐在雅间了,她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吴钺问道:“你不是已经回长安述职了吗,怎么又转道贺州?”
  吴盈答非所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吴钺皱起眉头,好像不能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端起茶盏喝了口道:“还没,已经使人盯着了。”
  吴盈神色淡淡,梳理玉佩上的穗子,道:“云州还有人没回来?”
  吴钺摆摆手,头痛道:“回来?能把这些劝回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你还指望全部回来?”
  吴盈冷冷道:“那就是找死。”
  吴钺思索半晌,终是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事关皇室血脉,这查起来可不容易,还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就好比大海捞针,怎么找?”
  “盯住一个人查就是。”吴盈喝了口茶,低头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一个人只要不是凭空出现,必然会留下痕迹。”
  吴钺道:“你是自己要查,还是齐王示下让你去查?”
  吴盈轻描淡写道:“都是。”
  吴钺骇然色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疯了,这种事情是随便查的吗?若是出了乱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怕死?”吴盈嘲道,“你要是怕,就不该去揽吴家的事情,就该好好做你的富贵闲人!”
  “我没说怕!”吴钺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了是怎么回事!”
  吴盈掀了掀眼皮,道:“我要走了。”
  吴钺奇怪道:“这么急着回长安,不去看看你父亲?”
  吴盈看了她一会,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道:“是回云州,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吴钺拉住她,道:“回云州做什么?”
  “救人。”她道。
  吴钺眼角狠跳,她不可思议道:“你要去云州救那个李清平?你怕不是真糊涂了吧,你先前不是与我说,她已经随着使团离关,你要如何去救人?”
  吴盈古怪一笑,道:“齐王一直在寻信王的马脚,此番出使,齐王还以为是大获全胜,逼走了她。但我后来一想,这分明是信王以退为进,她手段了得,怎么会心甘情愿偏安一隅,这必然是将计就计,到时候反将一军——”
  吴钺虽只听过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但凭她聪慧也能猜到一二,她道:“这也不是你我就能搅合的事情,你还是快些收手吧。”
  吴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世人都知晓吴家站了齐王的队,这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
  “我暗中经手的事情太多了,齐王得势也不会留我。”她微微一笑,伸手为吴钺倒茶,“她算不上什么大度的人,为了名声,上位后一定会清肃手下......”
  吴钺苦思冥想,问道:“难道要我们去站信王,但就目前局势来看,信王并无上位的可能。”
  “信王?”吴盈冷笑,“这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也是个狠的,你就别指望了,管好吴家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让她们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蠢事来。”
  吴钺闻言心惊,望着她道:“你便这般笃定?”
  吴盈道:“那你就看着罢。”
  两人一时无言,低头饮茶,心思都不在茶上。吴钺问道:“你此番去云州,要什么时候回来?”
  吴盈将手中那枚玉佩放在她面前,道:“苍梧郡负责转运南北官运,若是粮草出行,也必然会从此过。官员从中捞的好处甚多,千万两的油水都折在此处,你拿着这个去寻一个姓邓的官员,她手中有一份世家大族向朝中重臣进贡的账本......记住,若是齐王上位,就烧了它。”
  她眼中映着杯底碧色,幽幽道:“若是信王上位,便找个合适的机会呈上此物,自然能保全吴家上下。”
  吴钺哑口无言,额角青筋暴起,喝道:“伙计,上茶,水喝完了!”
  伙计忙进来添了茶水,吴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你这是将以后都打算好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指望我夸夸你是不是?”她猛吸口气,怒道:“你就这么糊涂,你——”
  “你知道我不是糊涂。”吴盈突然打断她的话,看着她道,“我生母是齐王得力的谋士,虽看似风光,但古往今来,哪个能得了好下场?她是享尽荣宠,但若是出了事,还会连累我父亲。”
  “他已经再嫁,依然要仰仗吴家声势。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吴家自然不能倒,不然要牵连多少人?”
  吴钺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去送死!”
  “来不及了。”吴盈淡淡道,“齐王的人城外等候,阿钺,来不及了。”
  吴钺心头一片冰凉,却听她道:“我父亲还好吗?”
  吴钺下意识回道:“舅父过的不错,还与我问过你的事情。”
  “是吗?”吴盈怔愣片刻,低声道,“那就好。”
  她放下东西,走出茶馆。
  .
  桌上烛火在夜风中跳的厉害,吴钺用手拢住,轻声道:“说起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她。只不过被她三言两语震乱了头绪,也想着侥幸,万一呢?”
  清平嗓子发干,她不曾想到离京三年,局势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这场关于权谋的暗战早在十几年前便悄声无息的拉开序幕,她们都是局中的一子,看似都在自己顺心意而行,焉知不是棋手引导,暗中铺就而成。如同漩涡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所有人都拽入其中,没人能逃的开。她突然想放声大笑,又想痛声悲哭,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哑声道:“......多谢你了。”
  “不必与我道谢。”吴钺道,“李大人,这世上没有万一,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追思哀悼都是回不来。你与她曾同堂进学,做官也相近,她这么去了,想必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罢?”
  清平仔细回忆当天的景象,怎么都想不起最后的情景,她低声道:“我并未看到那些人的样貌,之前与吴盈一起来的玉统领曾说,到了阾枫郡便有人接应。”
  吴钺却道:“不,那绝非是齐王的人手。你怕是不知道,越王犯上作乱死于乾光门,随后齐王便被看管起来了。后来上谕遣大理寺严查此案,越王反乱之事却是齐王一手主导的,更是假借呈药之名,险些令陛下遭遇不测,如今她已被囚在诏狱之中,废黜亲王头衔,贬为庶民了。”
  清平难以置信道:“什么?”
  .
  这雪不知要下到何时,宫人们定时清理宫道,将厚厚的积雪铲走扫尽,但几个时辰后又积满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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