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_71
渐渐地,他的眼底爬满了血丝,额上冷汗直流,深深地吸几口气,叶流州颤抖着肩膀撑起身体,抖落倾压在背的泥土和岩石,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才一点点爬上坡,踉踉跄跄地回到原来的地点。
把草药碾碎,敷在许延的身上,叶流州替他系上绷带,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难得一见的虚弱姿态,不由生出几分恍若隔世之感,像是见到幼时的季六一般。
他就这么盯着对方发怔许久,压抑的疲惫的疼痛一齐涌上来,微微阖上眼睛,脑袋里一片迷糊,但还是没有真正睡过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夜色漫漫,寒风瑟瑟,叶流州忽然感到手上被什么东西一覆,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
他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许延已经醒了,胸膛伤口让他没有办法挪动身躯,只抬起左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曜石般的眼眸却仍流动微光,与他对视。
第53章 生死
“你现在感觉如何?”叶流州问。
许延的喉结动了动, 顿了一下才发出艰涩的声音:“你受伤了?”
叶流州朝他笑了起来:“那是你的血,流了这么多,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幸好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
许延凝眸看着他, 从对方身上的泥土,被撕裂开数道口子的衣袍, 脖颈到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视线转了一圈, 定格在他不自然垂落的手臂上道:“把你的左臂抬起来。”
叶流州没有动, 僵持片刻, 与许延目光相对,只得讪讪地道:“一点小伤。”
许延道:“一会天亮之后,我去采药材。”
“别了。”叶流州道, “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想着采药?好好躺着吧,明天我们从乌鸦林找路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也在许延身边躺下来, 两个人看着枝桠错落间,墨蓝色的夜空一点点泛白。
许延道:“那之后呢?”
叶流州想了想道:“先躲过这群土匪,再找庞清带兵围剿岩风寨, 这边的事情落定,我们便回离镇,好好养伤。”
他扭头看向身边许延,对上男人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 笑着问:“你觉得呢?”
在四面涌来拂动芒草的寒风中,许延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和,他说:“好。”
天色刚朦朦亮,林中一众人便开始准备赶路了,叶流州搀扶许延向拴着马匹的树边走去,忽然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他立刻压低了声音,向村民们道:“你们别说话……”
可一边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听见脚步声,吓得脸色煞白,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孩童尖锐的声音顿时在林子里回响起来。
叶流州皱起眉喝道:“快走!”
村民们惊慌地向前逃去,他把许延扶上马,一回头五六个土匪已经冲了过来,提刀便向众人斩去。
马匹受惊掀起前蹄,嘶鸣起来,拼命向另一头逃去,叶流州费力扯着缰绳,试图控制住它。
骑在上面的许延胸膛的伤口又溢出血来,染红了衣襟,他的嘴唇泛白,紧紧绷着神经,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才让马匹稍微停下挣动。
叶流州按住左臂,甚至来不及缓上一口气,又听见耳后利器落下带起的破空声,他朝一旁侧身一避。
锐利的刀锋斩断了几缕鬓发,接着毫不停顿地斩进了马匹的脖颈上,卡进了骨头里!
许延身下的马匹顿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根本无从着力,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栽下马去。
持刀的土匪抽出了刀,转向叶流州杀来,动作间刀锋大开大阖,眼花缭乱地接踵而至。
叶流州左闪右避,堪堪躲过朝他要害袭来的刀锋,可他越来越应接不暇,一个不慎背脊被划出一个血口。
叶流州吃痛向后一个踉跄,又被岩石绊倒,连滚了两圈才停下,他撑着地面一抬头,看见面前大笑着走近的土匪,冰冷的刀刃正往下滴着血。
两侧又有土匪杀了几个村民,一起朝他的方向走来。
——根本无处可避,叶流州喘息未定,睁大了瞳孔。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刀刃挥下时的寒芒,丝毫不怀疑那一刀的威力能够将他开膛破肚。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截刀尖破出了土匪堆满肥肉的肚子。
对方脸上狰狞的笑容定格,一寸寸变得惊骇起来。
随着闪着寒光的刀尖抽出他的身体,土匪轰然倒下,露出了后面身形高大的男人,许延持刀而立,眉目冰冷,如覆寒霜。
他踉跄了一步,剧烈地喘息着,显然是费劲力气才站稳,对叶流州伸出手。
地上的叶流州来不及把手递给他,看见又有一个土匪向许延冲过来,连忙道:“左边!”
许延听声辨位,看也不看地挥刀砍去,正中对方的喉咙!
血液飞散间,他的身后骤然降下一道身影,一个魁梧的土匪伸出手臂狠狠地锁住了他的脖颈!
许延向后一倒,胸前的伤口因为大弧度的动作,彻底撕裂开来,钻心般的疼痛窜了上来,那一刻他眼前几乎是一黑,可没有时间让他停顿。
许延挣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对方的手臂,胸腔里空气愈发稀薄,就连呼吸都难以维系。
叶流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感到眼睛莫名传来一股难以忍耐的疼痛,他顿了顿,按捺下彻骨的剧痛,几步来到土匪旁边,刚要捡起地上的长刀,却被土匪注意到,一脚把他向后蹬开。
趁着土匪分神的机会,许延猛地翻过身,双手狠狠卡住他的脖子!
土匪感到一阵窒息,狂乱地挣扎起来,从腰后抽出匕首,胡乱地划向对方,然而许延任凭手臂上被划出血口,丝毫不松力气。
渐渐地,土匪的动作僵硬下来,不动了。
许延额角暴跳的青筋这才慢慢平息,四周已经恢复一片平静,他们遇上的这一小队土匪已经全部死去,村民逃得逃,死得死,只剩下十多个。
他疲惫地出了口气,从尸体上起身时,浑身的骨头都不听使唤地叫嚣着,咯咯作响。
许延走到叶流州面前,把他拉着起来,对上剩下这些村民的目光,冷峻地道:“继续向前走。”
一行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向前进发,脚下踩着落叶和枯枝,进了黑暗寒冷的乌鸦林中,这一带的树林生得高大茂盛,几乎掩盖了天空,四下偶尔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