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_17

  辰昱走至平九面前,二人身高相仿,他伸手碰了一下平九的眼角,一触即离,“你刚刚在想什么?”
  平九垂了一下眼睛,片刻后轻叹道,“在下只是在想,世人皆传说瑞王生的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如今看来……”
  辰昱就这么看他,“如何?”
  平九放下手中的扫帚,看了辰昱一会,突然单手扶着辰昱的肩,倾身在辰昱眉心处温柔的一吻。
  察觉那人呼吸明显顿住了,平九换个姿势凑近了,唇就压在辰昱的耳侧,淡笑一声道,“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世人不过以讹传讹,又有几人如我这样幸运,目睹过真容呢。”
  辰昱站着不动,视线就那么不清不楚的打量着平九。
  平九直起腰板,两人的身体稍稍离开一些时,就被辰昱抬手压住了后颈。
  下一秒牙齿研磨过唇瓣的触感分外清晰,辰昱攻城略地般吻了过来。
  二人再分开时,平九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感知到一些刺痛感和淡淡的血迹,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辰昱,“好在是在山上,不然我可怎么见人呢。”
  辰昱眸色很深,微微扯了下领口,道,“怕什么,别人问了,你就说是本王留的。”
  平九险些被这一句话给呛着了,“王爷,那在下这辈子的清白可就毁了啊。”
  辰昱看了他一眼,“你要什么清白?你陆秋鸿曾经招惹过的风流事,你真当我不知道么?”
  平九笑容一滞,连忙抬手,“是是,王爷,是我说错话了,以后你说一我不二,你要往东我绝不向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便饶了我这一次吧。”
  辰昱冷冷一笑,目光又移向了远方。
  远方山停雪静,万里晴空下没有一丝声响,辰昱又道,“你可记得那日在王府,我从假山走出来,你分明是撞见我了,却一声不响的又走了。”
  平九道,“我记得。”
  这怎么会忘呢,平九想。
  平九自小有个习惯,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先看旁人的眼,认人的时候,也习惯从眉眼处开始分辨。
  一双眼睛或明亮或冷漠,或通透或卑鄙,平九都分辨的很清楚,他从来都对眼睛生的好看的人先有好感。
  而辰昱的眼睛,那双眼睛生的很美,就如同笔锋最细的笔触描摹的轮廓,瞳孔漆黑暗沉,目光如鹰隼般锋利,而眼底思绪过重,视线就从在这厚重的沉雾中投射出来。
  很美,却让人觉得无法靠近,如同深渊的罂粟花。
  见辰昱不再答话,平九接着道,“那时相见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以为你我二人不会有交集,我那时会走,只当你是来王府做客的呢。”
  “没有交集?”辰昱带着一点笑,似冷淡又似讽刺,道,“你怎么会懂,我一直在等你来。”
  平九看着他转身,向往屋内走去,“有些冷了,我进屋等你。中午吃热汤面吧。”
  平九目送着辰昱走回去,将散雪拢到一处去,略沉了沉神,向厨房走去。
  说来平九自小对烹饪比较有天赋,所谓的热汤面,是平九早年在南方学得一个手艺,做法儿与阳春面相似,煮面时添上一些骨汤,几撮肉末,下锅爆炒了土豆丁后,再放入西红柿细细熬出味来,香且不腻,天冷的时候吃了身体会很暖和,平九来山上后煮过一次,对饮食相当讲究的瑞王吃这汤面竟然颇为喜欢,让平九深感意外。
  二人吃面闲聊起话来,平九问起接下来的行程,辰昱说道出京前便与亲信约好,这几日便可继续向南走。
  对于清净山庄的那次意外,两人聊过,却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平九私以为不像江氏父子所为,辰昱不置可否。
  临下山那天夜里,平九从树下挖出一壶桃花酒酿,酒香味醇,那瓶子沾着黄土冰凉,很有些年代感。
  屋中生了一盆炭火,月下把酒相酌,二人无所谓的席地而坐,平九见辰昱半张脸映着火光,无言仰头饮酒,目光从衣领下延伸进去的皮肤紧致有力,移到半露出的锁骨若隐若现,再移到那双手修长,指骨分明,细摸会发现,那指腹有练功常有的薄茧子。
  察觉平九视线,辰昱回望一眼,“你看什么?”
  平九收回视线,叹道,“我在想,若生活原本是这样,不为别的,活着该有多自在。”
  辰昱撑着胳膊肘搭在平九肩上,饮了一口酒 ,道,“若想要之物皆掌控在手中,胜王败寇,这才是自在。”
  平九察觉倚过来的鼻息间酒气浓重,知道辰昱不胜酒力,伸手去拿辰昱手中的盛酒的瓷壶,劝道,“你身体未愈,少喝些吧。”
  辰昱却不给,微微移手挡过平九的动作,就着瓷壶饮了一口酒,眼神似有涣散,却看着平九淡笑了笑,迷蒙中透出一点难有的真挚,道,“我很久没真醉过,以后也未必有机会,你莫要拦我了。”
  二人一直喝到半夜方罢,平九扶着辰昱回屋,察觉到那人气息渐绵长,沉沉入睡,方才退出屋子。
  平九在室外静站了片刻,看了一眼高挂的月亮,向庭院一个不起眼的藏书阁走去。
  那屋子小小一间,推开门,里面五个满荡荡的书架依次排开,空间不大,却是个摆放的颇为雅致的房间。
  平九走至靠墙的书架,拿出上面数第二层靠左的几本书,里面是空荡荡的砖墙。
  平九摸到其中一块砖,左右敲了敲,双指用力将那块砖头取出来。
  那里面的小空间,有一个不起眼的拇指大的凹槽。
  平九摸出脖颈上的玉式挂件,两个一般大小的圆润玉肚摞在一起,旁边绕了一圈浮雕似的装饰,平九将那玉式按在凹槽上,大小纹路刚好嵌进去,随后地面一声震动,房间的角落里移出了一道漆黑的洞口。
  那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平九转身刚往那洞口走了两步,身影便开始不稳了。
  他扶着墙渐渐有些喘息,那手指扶在墙上,淡淡的白霜便开始在墙上蔓延,平九在洞口处摸出一个火把,抖着手点燃,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平九一路走得很慢,越往下,这空气里的冷意便越是浓厚,平九身体里本身就散发着寒气,而脚下的楼梯却渐渐有凝上了冰,路也从人造的石阶路,变成平坦的山石。
  缓缓地走至楼梯尽头,那是一道石门,平九用玉式将机关门打开,一道极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道天然的山洞,洞内足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泛着幽幽的蓝光,将洞内的一切映的清楚。
  一块千年不化的巨大寒冰,被人为地打磨光滑,那上面躺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女,长长乌黑的发丝被人理好了顺在身体两边,双手合十面容苍白,她的睫毛下阴影很长,身形有些消瘦单薄。
  平九将火把挂在墙上,锥心的疼痛让人眼前不住发黑,不过一个半月又再次发作,似乎上次解封内功的后果,反噬进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平九脱力的跪在地上,头抵着寒冰床,疲惫的闭上眼睛。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来人世走一遭,最后能留下什么?什么也留不下,所有人都会被渐渐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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