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鬼丘的眼光掠过桑元,转而看向前方:“巫老,那小贼愈发棘手了!”
鬼赤没有理会地上的尸骸,自顾漠然远眺。
鬼丘又道:“这般下去,只怕不妙……”
“无非玄风袭扰,难寻踪迹,而眼下不同,小贼已猖狂不了多时!”
只见鬼赤抬手打断鬼丘,旋即拂袖一甩:“且命各处人手多加提防,但有发现,务必一追到底,随我前往玄关——”
话音未落,他飞身蹿起。前方的积雪覆盖着薄冰,一触即碎。而他枯瘦的身子极为轻盈,脚下“啪啪”碎响,稍稍借力,已从积雪之上横掠而过。而他所去的方向,一串雪坑延伸远处。
鬼丘稍加思索,已恍然大悟,命桑元与那位失去肉身的鬼巫留守原地,他本人则是带着余下的三位鬼巫随后动身。
而留守原地的两人,心绪各异。
“巫老所言何意?你我此前也曾查找雪坑足迹,却收效甚微,莫非有误?”
“并非有误,而是大意了!”
“桑元老弟,还请指教——”
“你我报仇心切,只顾循着足迹查找小贼的下落。而一旦足迹消失,便径直往前追赶,反而顾此失彼,正中小贼的下怀!”
“果然如此!”
“小贼为了藏形匿迹,便在雪地里兜着圈子,之后返回原地,再设法逃向远处。而巫老已及时察觉他的诡计……”
“他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老奸巨猾?”
“哼,你倒不如说他胆大妄为,竟敢杀我巫师,毁我玄鬼殿,抢我圣晶……”
“那小贼着实该死……”
……
公孙驮着无咎,大步蹿上一块冰坡,在强劲的玄风中兜了一个圈子,然后继续冲向茫茫的雪地。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四周留下一个又一个雪坑,却杂乱无章,全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几个时辰之后,两人出现在一道冰岗之上。寒风劲吹,光滑的冰岗没有丝毫的积雪,像是一道山脊,笔直通往数十里外。
“嗯,此处不会留下足迹,尽管前去——”
随着一声吩咐,公孙顺着冰岗大步疾行。骑在他脖子上的无咎,早已冻成个冰人,却哆哆嗦嗦挣扎着摸出一个骨戒,从中寻出几瓶丹药倒入嘴里,而缓气之余,他又是一阵无奈。
即便当年遭到神洲使的追杀,也不曾这般的窘迫啊。
拖着残躯,修为无用,且没有疗伤的丹药,更不知天门禁地的虚实。如此状况之下,被一群地仙之上的鬼族高人追杀。而自己除了一枚鬼芒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应对的手段。最终悲惨的下场,似乎已难以更改。
一味盲目的逃,根本逃不掉。
既然如此,不妨有所作为。或能迎来转机,谁又知道呢。而唯一的倚仗,自然便是公孙。
于是借助公孙的大长腿,在雪地里兜着圈子,果然逼得那群老鬼分头行事,所期待的时机终于来了。先是设伏诱杀,勉强得手。不管战况如何,且抢了对方的随身物品再说。
不知物品何在?简单,将手臂砍下来。
嗯,抢了一个骨戒,与纳物戒子相似,其中不仅有疗伤的丹药,还有鬼族的功法、符箓、晶石,以及相关的玉简等等。
且吞了丹药,趁机疗伤,再继续兜着圈子,并查看鬼族的功法典籍,期待着能够从中找到对策。
鬼族的功法极为玄妙,一时片刻参悟不透。而鬼族的修为境界,却能看得明白。其共分九层,虽称呼不同,修炼迥异,却与修仙者的修为境界大致相仿。一命巫师,为炼气;两命巫师,为筑基;三命、四命为人仙,五命、六命为地仙,七命、八命为飞仙,九命为天仙,各自又层次高低不等,若能修成九命归一,便是超越天仙的存在。而那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境界,不得而知。
不过,令人头疼的鬼族的不死之身,也并非没有破绽……
第七百七十二章 孤剑陌路
………………
风雪中,曾经矫健灵活的身影,渐渐变得笨拙。健步如飞的大长腿,也沉重缓慢起来。
一块冰坡上,公孙终于停了脚步,手中的玄铁重剑,也“当啷”坠在坚硬的冰面上。
无咎翻身落地,闪了个趔趄,慌忙伸出冻僵的左手扶着公孙高大的身躯,这才站稳双脚,却见对方冰霜满身,长衫破烂,他忍不住叹道:“兄弟,辛苦了!”
公孙只是一具鬼偶,却被他当成兄弟,并冠以本人的姓氏,而且时常说话聊天,俨如对待真人一般。也正是这位没有生机的傀儡,成了他一路之上最大的依靠,也是他唯一的伙伴。或者在他眼里,公孙同样以假面示人,也无从倾诉心声,彼此的孤单寂寞,竟是那样的相仿。
有道是,惯看秋风冷月,孤剑陌路天涯……
无咎默然片刻,掀开公孙后背的破烂衣衫,打开法阵,再次换了五块晶石。不停的奔逃,不断的拼杀,公孙消耗了太多的法力。当他跑不动的时候,便要及时换上五色石。
而逃亡之路,仍未终结。至于如何逃出天门禁地,则不能不有所斟酌。
“兄弟,逃出雪域,再帮你换上新衫!”
无咎轻轻拍了拍公孙高大坚实的后背,转身走到一旁,手中多了一个酒坛,“咕嘟、咕嘟”便是一阵猛灌。旋即昂起头来,长长吐了一口酒气。
但见天光朦胧,恰如黄昏时分。而从冰峰中逃出来之后,也过了两、三日,无非是天光亮了又暗,却并无黑夜的降临。或者说,天门禁地的黑夜极短,尚未发觉,已匆匆离去?
无咎低头看向手中的空酒坛子,心绪烦乱。
只顾着拼死求生,饮酒的闲情逸致也没了。
此时的浑身上下,依然裹着一层冰甲,即使抖落冰甲,还有一层冰霜。破烂的长衫,也冻成冰块。而左臂绽开的肌肤,已慢慢愈合。右臂虽然还动弹不得,而断骨的疼痛已大为缓解。此外,滞塞的气息也渐渐舒畅。可见鬼族的疗伤丹药,倒是有点儿用处。
气海的剑芒环绕之中,光屁股的金色小人,也就是元神,依然皱着眉头,却双手结印,摆出行功的架势。随其玄功运转,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向四肢百骸。所幸经脉完好,气机所及,受损的肌肤自行修复,伤残的双臂也似乎在缓慢的好转。而想要恢复如初,尚须一段时日的静养。
即便如此,还要得益于自己渡过天劫的百炼之躯,以及天门结界的诸多限制,否则与鬼赤正面较量,必将是送命的下场。
无咎抬手便要扔了酒坛,想了想,又收了起来,手掌翻转,拿出一枚玉简。
是枚缴获的图简,其中拓印着玄英峰与极地雪域的地理地貌。而玄英峰上的天门禁地,并无详细的标明,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注解,或能有所猜测。
五行镇乾坤,玄关通阴阳。
什么意思?
而从图简看去,玄英峰的三方,均为万丈峭壁,唯有另外一方与雪域相连。
莫非是说,注解的玄关,并非经脉要穴,而是一条贯通阴阳的所在。既然贯通阴阳,是否便也意味着生路?而五行镇乾坤,该作何解?
不过,图简中没有方向,如今人在何地,茫然不知,所谓的玄关又在何处,更是无从知晓。
最笨,也是最为有效的法子,便是一直往前,直至禁地边缘,再环绕而行,或能抵达那片广袤的雪域而最终脱困。
无咎收起图简,招呼道:“动身了!”
公孙加持了五色石之后,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冰雪柱子,静静杵在寒风雪雾之中。而随着一声召唤,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顿时抖落片片冰甲,旋即俯身抓起玄铁剑,并伸出一只手掌。
无咎抬脚轻点,已顺势骑在公孙的脖子上,旋即脑袋一甩,扬声示意:“天门禁地有何妨,只管仗剑踏青云,公孙兄弟,走也——”
一双大长腿腾空蹿起,两人直奔风雪深处……
三日后。
去路突然断绝。
一道冰崖出现在前方,却寒雾弥漫而深不见底。左右同为悬崖峭壁,就此延伸而去。
不出所料,天门禁地终于到了尽头。怎奈万丈悬崖,情形莫测,下方或许便是鬼族的老巢,绝不敢再次轻易冒险。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循着悬崖而行。而禁地足有万里方圆,若环绕一圈,想必要耗费不少时日,其间的辛苦也是可想而知。
所幸只要加持五色石,公孙兄弟便不用歇息。
“公孙兄弟,跑路要紧。往左还是往右?右行,不不,左行——”
公孙在冰崖前稍稍停顿,转而继续奔跑。无咎则是稳稳骑在公孙的脖子上,将抢夺的丹药尽数吞了,又摸出五色石攥在手里,趁机疗伤止疼。
自从接连两次劫杀得手之后,再也没有遇见那群鬼巫。十之八九,鬼赤已更改了对策。那群老鬼最为记仇,绝不敢善罢甘休,在逃出禁地之前,依然吉凶祸福难料……
不知不觉,七日过去。
公孙依旧在不知疲惫地奔跑着,俨然便是一位可信而又值得依赖的好兄弟。
只是那十余丈外的悬崖,依然云遮雾绕而毫无变化。
借助鬼族的丹药,以及连日的吐纳调息,无咎的左臂已痊愈了七八成,右臂的伤势却恢复缓慢,仍然被他捆在腰间而动弹不得。而他疗伤之际,他不忘留意着远近的动静,预测着即将到来的凶险,并暗暗盘算着对策。
“公孙,你上回用我的神剑,威力非凡,却刚猛有余,机巧不足,难免为人所乘!”
无咎的脸上罩着一层冰霜,话语声含混不清。他浑不在意,又“嘿嘿”一乐。闲闷之时,他便要给他的兄弟说上几句话。
公孙之所以能够施展神剑,全凭他的神识在暗中操纵。于是再次偷袭得手,一剑扎透气海、并斩了本命阴神,那两个鬼巫想要分神为时已晚,最终只能魂飞魄散。却让桑元逃脱,算是小小遗憾。由此可见,鬼族的不死之身,并非无懈可击。
与其说公孙杀了鬼巫,倒不如说是他假手除掉了两个祸害。而强悍的公孙,也同样存在破绽。
“来日不妨传你符箓法门,便能刚柔相济……”/pgt;无咎为了将公孙收归己用,祭炼之时,参照了多家法门,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如今为了让公孙变得更为强大,他不禁又动起了心思。要知道公孙虽为鬼偶,却形同分神一般存在,即便没有法力神通,而施展符箓应该不难。有了玄铁重剑,以及符箓相助,再加上他坚不可摧的身躯,与惊人的力气,日后返回飞卢海,说不定能够欺负、欺负梁丘子与黄元子。
嗯,想法不错。
逃亡路上,风雪催人……
又是几日过去,原本延伸往前的冰崖,陡然回转,迎面一道万丈深壑。
公孙收住脚步,无咎跟着落地。
若是继续赶路,只能沿着冰崖往回折返。依着冰崖的走向,或将重返禁地的腹地,且不说会否遇到鬼族的高人,半个月的奔波之苦亦将付之东流。
两人站在崖边,一高一矮,一个粗壮,一个略显瘦小,却同样的满身冰霜,同样的默然无语。
逃亡再是辛苦,料也无妨,却怕徒劳的挣扎,最是令人沮丧。
“跳下去?”
“……”
“我当年跳过崖,没死成,谁料多年以后,还是这般境地……”
“……”
无咎与公孙说话,得到的永远都是沉默。而他并不在意公孙的回应,他只想有个人能够说话而已。说说过往,说说内心的憋屈,说说他轻狂的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
便于此时,朦胧的天光突然有了变化。
一阵寒雾吹过,只见那苍茫的尽头,隐隐白光闪烁,继而黑、赤、青、黄五色交替划过天穹。
“那是五行之色,五行镇乾坤,玄关通阴阳,哦,原来如此……”
无咎抬头仰望,瞠目诧异,旋即有所猜测,挥手催促:“公孙,且奔那五色光华的方向而去——”
而公孙驮着他刚刚动身,他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兄弟啊,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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