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霍秀英一家

  廖庆祥断然拒绝:“不行!”
  贴在饭店门口,他还怎么做人?
  “要不贴在我们饭店里面?能进来的都能看见,这要是贴在外面跟大字报也没什么区别了。”范主任打了个圆场,抬手阻止了廖庆祥的抗议。
  他以前也偏袒过廖庆祥,真要是惹毛了陆柏薇她豁出去闹,难保不会被查出来,现在死队友总比自己被牵连要强。
  陆柏薇心里预想的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点点头,见好就收,“看在主任的面子上吧。”
  范主任吁了口气,又问道:“工作的事?”
  陆柏薇无所谓的道:“那就得看廖师傅的态度,以及范主任会怎么给我写这段时间的评语了。”
  “那行,老廖,你赶紧去准备道歉信!一定要让小陆满意。小陆你这还真的准备走啊?你要走的话,评语的事你放心,我肯定是实事求是的。”
  这件事就这么商定了,陆柏薇先从办公室出来了,小肖还在走廊里等着呢,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陆姐,范主任相信你说的话没?要不要我去给你作个证啊?”
  陆柏薇看看他,这青年是竟市饭店里对她最友好的一个了,可惜他也并非是真的正直公正善良,不过是处心积虑的想偷看她的手艺而故意接近她而已,如果他真能不着痕迹的偷师成功,她无话可说,算他有本事,毕竟她就是这么学到的,再加上自己的领悟才有今天的厨艺,但是像小肖这种总是借着讨好她来偷她的东西的行为,就让她反感了。
  她淡淡的道:“我又没有撒谎,他当然会相信了,事情已经都解决了,多谢你的关心。”
  “这就好,这就好,陆姐,你还是......要走吗?真的不干啦?多好的工作呢,你只是吓唬廖师傅的吧?这么走了太可惜了。”
  陆柏薇并无跟他交心的打算,只道:“你回去上班去吧,我中午有事出去一趟,一个钟头内回来。”就是要走,她也得等到出了结果再说,只要一天没有离开岗位,她还是会坚守的,一个钟头并不耽误下午上班。
  “陆姐......”小肖又将她叫住了,垂着脑袋纠结的问道:“陆姐你觉得我这段时间的表现怎么样啊?还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直接跟我说吧,我保证按照你的要求去改。”
  “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好。”陆柏薇敷衍道,她看了看手表,今天因为给廖庆祥这一番口水仗,已经比平时晚了很多了,她还赶着去给秦卫南送饭呢。
  “陆姐,你真的这么觉得吗?那我能不能......”
  “我还有事,有什么话回来再说。”陆柏薇匆匆就走了。
  小肖看她走远,肩膀垮了垮,叹了口气。
  ~
  下湾村。
  沈华浓做完午饭,霍秀英还没有过来,霍庭也没有让等,一家三口吃了饭,昭昭睡午觉去了,沈华浓在收拾家里的东西,有些准备带到家属院那边去。
  而霍庭不知道在东屋里做什么,好一会没有出来,沈华浓猜他可能是想要自己静一静?她也没有过去打扰。
  下午两点钟,昭昭刚起来,霍秀英终于来了,这次她是跟着丈夫卢绍杰一起过来的,带了快六岁的儿子卢俊宝。
  从听见他们在夹巷里的说话声,霍庭就从带着笑容跟昭昭说话陡然变成面无表情了,要不是亲眼看着,确定并没有什么刺激他的,沈华浓都以为他又变成那个本就面瘫的霍宝宝了。
  霍庭淡淡的说了句:“来了。”
  霍秀英点点头,态度也不甚热络,喊了声“哥”,然后瞥了眼居然露了面的沈华浓,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见沈华浓冲她点头,她蹙了蹙眉,居然直接就收回了视线,冲昭昭招了招手:“昭昭,来姑姑这里来,让姑姑看看,听说上回你生了一场病,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霍秀英对娘家哥哥这一家三口人里,也就是对昭昭还能有个笑脸,每次过来带的东西除了走亲戚必备的之外,都会单独给昭昭再添一份,有时候是一包饼干,有时候是一包糖。
  昭昭从小就知道她只有两家很亲的亲戚,一个住在小康公社的姑姑家,一个是黑五类的外公和舅舅,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和纠葛,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反正她挺喜欢这个对她温柔和气,还给她买饼干吃的姑姑,兴冲冲的过去跟霍秀英说话去了。
  沈华浓朝霍庭皱了皱鼻子。
  卢绍杰主动热情的跟霍庭寒暄起来,霍庭不咸不淡的应一声,从他的神情上也丝毫看不出拘谨和尴尬,笑着道:“俊宝早就吵着要过来了,就是有点事给耽误了,宝琴今天没来,在家里帮她奶剥棉花呢,今年我们自留地种了点棉花,宝琴那丫头听说这是给她做棉袄的,兴头很高,一放假就在家里帮着剥和晒。”
  他瞅瞅那边旁若无人说话的姑侄俩,赶紧拿儿子活跃气氛:“俊宝,还不叫人?不是早就想要过来了吗?”
  霍庭在卢绍杰低头跟儿子卢俊宝说话时,悄悄的朝沈华浓摊了摊手。
  时间卡得刚刚好,他刚收回视线,卢俊宝抓着他爸爸的裤腿,朝着霍庭喊了声:“舅舅。”
  卢绍杰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还有你舅妈呢,赶紧的,叫人!非得打一巴掌喊一声啊?”
  卢俊宝好奇的打量沈华浓,并没有喊人,手上倒是没有闲着,往他老子大手上回了一巴掌,不满道:“别打我!”
  卢绍杰笑着嘟哝道:“老子打你怎么了,你还还手怎么的,有没有点样子了!”
  话没说完,小家伙又给了他几下,根本就不怕他,卢绍杰拍他一下,他能回两三下,父子俩闹着也不见卢绍杰生气,显然已经是常态了。
  卢绍杰先收回了手,笑着跟沈华浓打招呼,喊了声“嫂子”。
  中秋那天,妻子回去之后就跟他说了红星公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说她哥的媳妇——对,霍秀英就是用“我哥的媳妇”来称呼沈华浓,她心里并没有认同沈华浓是嫂子,就说沈华浓突然开了窍了,听说两人还处得特别好,虽然以前几乎算得上是挂着亲戚名头的陌生人,但冲着沈华浓这阵子做的这些事,妻子心里不痛快冷落别人,卢绍杰就想着帮她圆一圆,也是给大舅哥面子。
  因为跟沈华浓不熟,喊了声之后,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跟霍庭寒暄。
  “对了,哥,宝琴和俊宝今年都入学了,姐弟俩一起也有个照应,就在我们公社的小学,是城里过来的知青在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现在宝琴都会写她自己的名字了,俊宝就淘得很,连个什么a,学了半个月了还没会,就让他在圆圈边上点个点,他都写不好,也是愁死个人。”
  说归说,但见他脸上也没有什么愁容,又点了点儿子的脑门,“你说说你,尽丢我的脸。”
  卢俊宝挥开他的手,道:“奶奶说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笨得要死,还好意思说我?”
  卢绍杰不以为意道:“就是老子笨一直被人说,才想你聪明一下给我长长脸啊。”
  “哼。”
  “你舅舅那么聪明,人家都说外甥似舅,你怎么不跟你舅舅比,怎么不学你舅舅?”
  卢俊宝看看霍庭,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霍庭见状硬梆梆的朝卢俊宝道:“过来。”
  小家伙似乎很怕他,一副不想过去,但又不敢不过去的样子,绷着小脸过来,垂着脑袋手指头拧着衣角,小声喊着:“舅舅。”
  “抬起头来。”
  霍庭看看他,目光严厉极了,唇角动了动,沈华浓都以为他要摆摆舅舅的谱训一训这个没大没小的男娃,没想到他只是蹲下来盯着男娃看了会儿,什么也没有跟卢俊宝说。
  然后转向沈华浓,道:“媳妇儿,你把给他们买的文具拿出来吧,正好他们姐弟俩都上学了,用得着。”
  沈华浓当然懂他的意思,厚着脸皮就当自己是个顶顶好的舅妈,是自己想到的,哎了一声进屋拿去了。
  昭昭还跟着附和道:“我妈妈买了三个文具盒,好多铅笔和本子,我跟小宝哥哥和琴琴姐姐都有,文具盒里面还有九九.....诀。”说不清楚九九乘法口诀,小姑娘直接含糊带过去了。
  “是吗?”霍秀英闻言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大哥,上次是听村里人说大哥两口子的事,虽然大家都说得有板有眼的,她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以前他俩什么样,是为什么结婚她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亲眼见到兄嫂的互动,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真的,妈妈拿钱买!”昭昭强调道。
  霍秀英收回视线摸了摸昭昭的头,并未做任何表示。
  沈华浓很快就出来了,卢绍杰又给道了谢,接过礼物之后就借机不痛不痒的教育了儿子几句,要他好好学习。
  被霍庭盯着,这个小家伙没再跟他爸爸对打,垂着脑袋不吭声。
  只有卢绍杰一个人很是积极努力的调动着气氛,其余人都不大配合,现场的氛围很是奇怪,沈华浓都替他们尴尬得不行。
  难道霍庭跟霍秀英私下交流就是这么个冷状态?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就算是面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寡言啊,而且沈华浓能察觉到他对霍秀英的关心。
  好在,把礼物送出去之后,这场尴尬的寒暄总算是结束了,霍庭道:“走吧。”特意转向沈华浓说:“一起去。”
  霍秀英看看沈华浓,她什么也没有说,牵着昭昭走在前面:“昭昭跟姑姑一块儿走,姑姑跟你说说话。”
  卢绍杰抓着儿子跟霍庭和沈华浓并肩而行,一行人直接往砖窑后的菜园子去了,菜园子另一头就是村里的坟地了,沈华浓还是第一次过来,不过她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凸起的坟堆,也没有看见墓碑,这里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不过转念想想,现在正在破四旧,就连他们来上坟都是空着手,在村里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封建迷信活动,沈华浓也就明白了,好像有一次在作坊听人闲话的时候说过,平坟是不能让死人占用活人的土地。
  进了菜地,霍庭就走到最前面带路去了,他在一棵柏树下停了下来,对着一片葱绿杂草掩映的地方说:“就是这里了。”说完,他就蹲下来拔草,霍秀英带着昭昭,然后就绕到他对面也开始拔。
  卢绍杰带着儿子过去帮她,沈华浓就挨着霍庭蹲了下来。
  现场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就连卢俊宝和昭昭也似乎察觉到了,都不闹,只乖乖的拔草玩,偶尔两个小家伙会用自己认为最坚韧的草勾在一起互扯,玩一会。
  沈华浓扯着扯着,霍庭的大掌突然伸过来,裹住她的手紧了紧,沈华浓看他的时候,他垂着脑袋并没有看过来,握了一会,很快就放开了。
  清理完树下的这一片杂草,沈华浓以为的霍庭兄妹俩会给他们的父母说点儿什么,结果他俩都什么也没有说,就将杂草都拢在一起,堆在树的另一边,霍庭就平静的说:“走吧。”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除了两个孩子走在前面玩闹,几个大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碰到到菜园子里来干活的村人,才跟人打了个招呼,等到了家,霍庭让卢俊宝去将黄了的桔子摘下来带回去。
  霍秀英进东屋去了一趟,出来就嘱咐卢绍杰把东西拎到自行车上去,这就准备走了。
  霍庭也没有多挽留,就说:“你们有什么难事可以跟我说。”
  霍秀英点头嗯了声,特意看了看沈华浓,只道:“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不顺心的,你们好好过日子。”
  霍庭说好,顿了顿又道:“我现在调到交通局去了,还是住在老地方,就是经常需要出差,你嫂子在人民医院食堂上班,要是我出差去了,有什么事你跟她说也是一样的。”
  霍秀英默默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等霍庭说完了,她就道:“知道了,那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卢绍杰笑着补充道:“家里今年分的花生还没有晒好,等晒干了下次我跟英子不带俊宝这个磨人精,单独过来,送点过来给哥嫂和昭昭尝尝,也能多待一会儿,现在俊宝他闹得很。”
  霍秀英又说:“昭昭在家乖乖听话,下次姑姑再过来看你。”
  “姑姑不能多玩一会吗?”昭昭正跟小表哥围着天井中的桔子树挑已经泛黄的桔子呢,听霍秀英这么说也顾不得桔子了,巴巴的过来牵着她的衣角问道。
  霍秀英说:“下次吧,下次姑姑接昭昭过去玩,今天有点晚了,回去得天黑了。”
  昭昭撅着嘴哦了声。
  “好了,小宝,我们准备要回去了。”
  卢俊宝兜着衣角从树下出来,他先冲着刚说他坏话的卢绍杰龇牙咧嘴的摆鬼脸,嘴巴一张一张虽然没出声,但也能猜得到肯定是在反驳,然后才将衣兜拉开了点儿,将里面几个全黄了的桔子露出来给霍秀英看:“妈妈,你看,都黄了熟了给你吃。”
  霍秀英这才露出回来娘家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抿着唇浅浅的笑了一下,温柔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好。”
  “送花生过来的时候肯定都熟了,妈妈你带我来,我再给你摘。”卢俊宝看着桔子树道。
  霍秀英点头答应了。
  “姑姑笑起来真好看。”昭昭突然夸道。
  卢俊宝也跟着夸:“我妈妈本来就好看。”
  霍秀英其实是那种很秀气很温婉的五官,但是却总跟霍庭一样挂着一副冷清的表情,看着感觉并不好接近,现在一笑那种柔和的感觉就出来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绷着下颚颇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借着嘱咐儿子把桔子装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再去洗手,岔开了话题。
  昭昭嘴巴可甜了,又将话题给拽了回来:“姑姑你要多笑更好看。”
  卢绍杰跟着附和道:“只有昭昭夸你姑姑,她才相信,姑父跟她说她还以为是骗人的呢。”说着还故意垮了脸,跟昭昭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霍秀英剜了他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等霍秀英刚转过去,他就又冲昭昭做了个鬼脸,将小姑娘哄得哈哈大笑。
  然后卢绍杰收了逗趣的神色,跟霍庭道:“哥,你放心,我不会委屈英子的,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有空去小康公社转转呗。”
  霍庭点点头,这一家三口就走了。
  他们来得匆匆,走得也快,等人走了,昭昭怏怏的道:“妈妈,我们去舅舅家吧,贝贝还放在那里呢。”
  沈华浓答应了,让她进屋去拿帽子,然后看看闷坐在竹床上的霍庭,问道:“你去不去?”
  霍庭摇了摇头道:“你跟昭昭先去吧,我等会再过去找你们。”
  沈华浓正想说一起去,他抬头扯了扯嘴角道:“我好着呢。浓浓是在关心我吗?你说是,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沈华浓伸出食指在他额角戳了一下:“不去算了,一会我跟昭昭就在我哥那边吃饭,剩下的排骨我带走了,做糖醋排骨吃,再熬点番茄酱洒在上面,你来晚了可别怪我不给你留。”
  霍庭任由她戳着也不动,也不说话,就扬着眉冲着她笑。
  沈华浓见昭昭出来了,才赶紧收回手来,不搭理他了,去桔子树下摘了几个桔子,随后又进屋拿了点面粉,将奶粉和糖罐子也给带上了。
  “爸爸不去吗?”昭昭问。
  不等霍庭说话,沈华浓表示:“他不想去算了。妈妈给你用桔子做超级好超级好吃的东西。”
  “妈妈,你要做什么啊?”
  沈华浓打算做桔子派,不过解释派这个字有点儿费劲,就说面皮包桔子酱和桔子又太不高大上了,她就简单的粗暴说了做法:“做起来可麻烦了,要做一块千层酥,千层酥昭昭还记得吧,前几天妈妈才弄给你吃了的。”
  “记得!”
  “然后呢再把桔子和奶粉、糖、面粉、鸡蛋一起慢慢熬熟,熬到跟粥一样稠稠的,黏黏的,再倒进用酥饼做的碗里,或者用酥饼像包饺子一样把桔子酱包起来,放在干锅里烘熟,昭昭你想想看啊,外面是好多层又薄又酥的饼皮,里面还有软软的、又酸又甜的桔子酱。一口咬下去桔子酱都要流出来了。”
  “里面除了放桔子,还可以加上番茄丁,放上苹果桃子,我记得二妞家里有桃树,我们去问问看有没有桃子。”
  至于松软香酥,内馅丰厚之类高大上的词汇就不用给昭昭说了,说了小家伙也不懂,不过这样也够了。
  昭昭笑嘻嘻的道:“妈妈你再说,我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沈华浓失笑:“那你等会再留口水,今天看妈妈大显身手吧,你不是喜欢吃那种甜甜的炸起来像花的鱼吗,我们去问问今天有没有弄到大鱼,要是有妈妈也给你做一条。”
  “好,妈妈,那我们快点儿去吧!再晚肯定没有鱼了。”有了好吃的,昭昭早就将老父亲给忘记了,主动催道。
  母女俩个都看也不看霍庭,扬长而去。
  人都走了,天井里安静了,霍庭叹了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上去了,边走边嘀咕着:“还说不是关心我,不是喜欢我,口是心非的女人。”
  看在她那么处心积虑诱惑他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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