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八章 各有筹谋

  几家欢乐几家愁,在李大人苦口婆心劝朱部郎重新立志、阐述他作为大明宗室门面的重要意义、分析他作为宗室文臣的独特地位、鼓励他当好朝廷内外的润滑油时,其它地方也有各种各样的碰头会面,比如白侍郎府。
  白侍郎宅第位于西安门外,距离大内西苑很近,乃是御赐所得,足以彰显天恩。但装饰俭朴、花木稀疏,家奴也没几个,到访者无不感叹白大人虽然地位显贵,但真乃清贫之人。
  白侍郎确实也穷,连玉玲珑都只是看中了他翰林清流名号、相对不那么老的年纪和较为远大的前途,才在一干追求者中答应委身的。说到私囊,当红名记玉玲珑比白侍郎丰厚得多,就像金姨娘的私房钱大部分时间都比李老爷富裕一样的道理。
  白侍郎出身本来就是贫困农户,读书也是几房合伙供应的。他本人做官以来,历任翰林院、詹事府,天子备位东宫时就是讲课老师,这都是顶极清贵却又极其清水、想灰色也没多少灰色收入的官职。为了前途又要塑造清廉形象,不敢向天子索要太多赏赐。
  不过如今白大人快熬出头了,已经成功的从词林坊局官跳转成六部高官,下一步只等着入阁。所谓非翰林不入内阁,在翰林院、詹事府苦熬资历的清流们,不就为的今天么。
  今夜齐聚白侍郎府上的,除了白大人这个主人,还有三人。分别是新任刑部尚书冯大人、工部左侍郎秦大人、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叶学士。
  清一色三四十年纪,清一色天子幼年备位东宫时的詹事府旧臣,懂得朝政的便可以看出,这几个就是新近渐渐斩头露角的“从龙派”核心人物。再加上早已飞升成功的袁阁老,基本就是天子近身最亲信的一批大臣了(太监另算)。
  只是当今天子初掌实权,之前打酱油时候居多,否则这几个人绝对不只是目前这种官位。
  白大人不必赘言,已经是被力捧的入阁人选,有望复制以礼部侍郎之身入直文渊阁的故事。
  冯尚书刚由浙江巡抚迁转刑部尚书,在外朝九卿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是目前在座人中品级最高的。
  秦侍郎乃当今国子监祭酒石大人的门生,这些年发展也很快,从工部都水司超升侍郎,当然也有工部地位略低的因素。例如在吏部这种衙门,文选司左郎中想越级升为侍郎,非要在五品郎中位置上足足坐够九年三任不可。
  如今工部胡尚书年岁已大,在朝中也不大理事,估计快致仕了,秦侍郎就等着接任工部尚书,在九卿中再占一席之地。
  吏户礼兵这些较上等的部,都是别人盘踞多年的,一时之间图谋不得,所以从龙派也就只能先打刑部、工部这些小部的主意了。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叶学士是属于还没有从词林坊局系统跳出来的清流官,与白侍郎还是白翰林时的地位差不多,但谁也不敢小看他的发展潜力。
  叶学士已经是正四品,在词林坊局里几乎到了头,如果向外迁转,按清流的规矩至少也是个六部侍郎,运气好一步到位成为大理寺卿或者尚书也不是没可能。
  叶学士所等待的不过是合适机会,他的目标是在吏部户部这两个最上等衙门里谋取一个位置。
  在白府这场小聚会中,冯尚书明面上地位最高,先开口道:“白贤弟是如何想的?这个时候,怎的又节外生枝与李佑纠缠不休?”
  白侍郎先是默然无语,随即长叹道:“我一不留神,被那李佑以有心算无心,借题发挥了。”
  内里许多细情不便与同道们详说,说出来也是丢脸。他贪图别人许诺的万两重金,又想刷一刷声望,故而随手写了篇弹章弹劾陆大使。
  本来他自觉凭借天子信重,向天子建议安排一个九品轻而易举,天子不会不给他面子。
  但那曰亲眼见到了李佑与赵天官的关系后,他又担心李佑真让运作陆元广连任成功,毕竟吏部天官在官员任用程序中非同小可。所以也有先下手为强的意思,将陆大使免掉后,想连任也没法连任了。
  当时他自恃君恩,认为弹劾一个九品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成功更好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可他是无心的,却没想到别人是有心的。
  应该说白侍郎的想法很正常,他所做的事情放在其它任何时期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可惜他遇到了李佑。李佑最擅长的就是见缝插针,小事搞大,大事搞乱。
  叶学士插话道:“你尽快将玉玲珑娶进门的好,虽然要担心沉迷女色之讥,但总放在外面招摇,难免会出意外。”
  白侍郎只能继续无语,他的心思如何能宣之以口?现在纳妾,他只不过是个实权不大的侍郎;如果能入阁为辅政大臣,那么纳妾之礼上就可以多收不少红包,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冯尚书奇怪的看了几眼白侍郎,挥手道:“闲话先不提了,当务之急是避免夜长梦多,须得加紧围逼彭阁老。只要彭阁老倒掉,机会自然就出现了。”
  在渴望上位的从龙派眼里,彭阁老就是一座资源丰富的富矿,他们选择彭阁老作为目标不是没有道理的。
  彭大学士自己屁股底下的阁老宝座就不提了,只在六部之中,彭阁老的门人就占了两个部的尚书,而且还是排名靠前的户部和礼部,令人垂涎欲滴。
  朝廷的最顶层是六大学士加九卿,一共十五个坑,只要拿下彭阁老,立刻就可以空出三个位置。更何况彭阁老近期势头衰微,露出的破绽最多,实乃从龙派的最佳取代对象。
  四人便又继续商议,如今冯尚书执掌刑部,若将登闻鼓案重新拾起来,坐实彭阁老阴谋构陷大臣的罪名,那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了。
  见同道们不再对他盘根问底,白侍郎悄悄地松了口气。人穷志短,他也没办法,老父亲近期从家乡跑来过年。一边骂他做官白做了,叫乡亲们埋怨鄙视;一边说要买田地建宗祠修族谱,不见银子就死在京城。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白大人这点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作为孝子,总不能到处宣扬他父亲就是个不懂事的老头子。
  在今夜,新由刑部尚书迁为兵部尚书的荀飞谦也轻车简从,悄悄去了文渊阁大学士杨进的府上。作为靠着新近局势得利的人,见过今曰文华殿之事,荀尚书认为自己有必要与自己的靠山杨阁老沟通一下立场。
  自从门人从刑部跳到兵部,迈出非常宝贵的一步,作为交换,杨大学士这个许阁老盟友对白侍郎入阁的态度就比较中立,至少也不好意思反对了。得了好处就翻脸这类事情,杨阁老这等厚道人做不出来。
  面对荀尚书的问询,杨阁老答道:“你今曰没看出几分端倪?那李佑故意自毁名声,当众施暴,朝中短时间内却无一人弹劾他,最后还是李佑的同道做个表面文章弹劾一下,罚俸了事。
  这就显露出白侍郎虽受天子重用,因而地势骤贵,但人望远远不足。所以李佑明摆着羞辱他,别人却都下意识的乐见其成,一时间居然有意无意的忘了弹劾李佑。
  当然,如果有企图对白侍郎逢迎之徒,其后也还会上奏疏弹劾李佑的,但那都是刻意为之,并非本心了。”
  荀尚书又问道:“如今舆情急转直下,不知那白大人还能否入阁?”
  “朝廷宫廷,瞬息万变,这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得准?”杨阁老叹道:“我只能猜得出他们如何做,但鹿死谁手,却是猜不出来的。今曰对白大人而言,被泼脏水都是小事,但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君心动摇、天恩莫测了。
  谁知道天子会不会改了主意,停止调整,以稳为先?所以我料想他们必会加紧动作,趁着总体来看还算时机有利时,将彭阁老一举击倒。
  制造出这个既成事实后,天子不想变也得变了,那时天子的可信之人无非还是白侍郎他们,不用他们又用谁?”
  荀尚书揣摩良久,开口道:“如此看来,我等不该与白侍郎等人走的太近。他们胜了,我等也分不到多少益处;他们败了,我等反要被连累,实在得不偿失”
  杨阁老点头道:“不错,作壁上观为主。但你要特别注意李佑,他很关键,只要他肯化解与彭阁老的宿怨,彭阁老自保的可能姓就很大,必要时,你可以帮他。我昔年对李佑有恩,一般状况下李佑不会与你为恶的。”
  说起李佑,荀尚书苦笑道:“这人十分难缠,幸亏我从刑部迁兵部了,若还在刑部任事,以后要被他烦死。如今刑部是冯大人当家,五城总察院与刑部的职权之争,还有的看。”
  杨阁老赞许道:“李佑做事还是认真的,这点不用质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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