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大锤
接下来, 殷陶便收到了远方江南的康熙的来信。
康熙这次来信内容比较简单,不像是专程写信的时候给他写的, 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随手写了个便签就给他发过来了。
但即便是便签,用了康熙的私印和皇帝专属信封发过来,依然看着很是带感。
康熙的信还是一如既往的夸张语气。
儿啊, 听说你在京中被人给欺负了。朕在外面也很担心你, 只恨朕为了国家和社稷操劳,诸多事务缠身, 不能立马回去看看你。
儿啊, 答应朕, 不管遇上什么事情, 你都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等到朕回京了, 咱们父子两个得以相见以后, 相信一切都会变好,就连头顶的天空便也能放晴了。
殷陶读完信只觉得有些诧异。
有人欺负他了?
欺负他什么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殷陶觉得康熙很有可能说的是直郡王, 但也不能确定。
毕竟直郡王发现用“嗟来食”的方法对自己行不通后, 曾经找八爷来问自己接不接差事, 自己说了要在家陪福晋养孩子之后, 那边就再没信儿了。
也没说是怎么欺负他啊。
话说回来, 远在江南的康熙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难道直郡王还跟他告黑状了不成?
可这些全都是他的猜测, 事情具体如何他也不知道。
康熙这封信走得还是意识流的路线, 没有叙事情节在里面,就连说法也这般模棱两可。
所以……这封信他要怎么回呢?
殷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就说给康熙写信不是什么好差事。
殷陶说要在家陪福晋倒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早晚陪着散步, 日常监督用膳, 还有读绘本和诗词每日做一些胎教。
弘昀和二格格都觉得读书做胎教很新鲜,都争着给十二婶肚子里的小宝宝读书。
二格格喜欢读陶渊明的诗文,也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弘昀则是读《声律启蒙》,殷陶看弘昀这么读起书来又快又好,也能学到不少新知识,便另给弘昀找了朗朗上口的唐诗来读。
弘晖笑着跟殷陶说,十二叔这法子极好,弘昀以前都背不好的李太白的诗,如今因着给十二婶肚子里的小弟弟日日念书的缘故,竟然都能把《将进酒》给背下来了。
虽然也不大很能体会到里面的意思,还有些地方磕磕绊绊,但已经很厉害了,跟在家比简直可以说是神速。
除了这些以外,殷陶还专门找人做了彩页绘本,针对不同年龄段都有不同的本子,弘昀、二格格和弘晖都有了自己的专属绘本。
弘晖收到小书之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但对于殷陶在里面放的外国神话依然觉得很好看。
听说这里面的故事都是十二叔收集材料编写的,更加觉得十二叔能力很足。
以前总听说三叔善于编纂书籍,如今看来十二叔也是大家。
自从“健身角”放了一个新的石头棋盘后,弘晖总是有些跃跃欲试。
他曾经听阿玛说过,十二叔从前在宫中是经常和皇玛法、太子殿下下棋的人呢,棋艺非寻常人可比,便拉着殷陶过去下棋。
弘晖被让了八个子,殷陶也没发太大力,但仍然把小侄儿杀了个片甲不留。
弘昀被殷陶的大杀四方所折服,自从引以为偶像。
弘晖也觉得阿玛说得对极了,十二叔是个世间少见的聪明人,他一定要要好好跟十二叔学习才是。
又过了不久之后,殷陶听说了八爷他们开始追银子的事情,估计这应该是康熙突然发现国库不大丰盈,想起要讨债的事情了。
殷陶倒是没有从户部借银子,之前众位官员和宗亲随大流一股脑儿去借银子时候,他还尚未出宫建府呢,如今身上一点儿债务都没有,反而落了个一身轻松。
殷陶记得,从前信用卡也超前购物不发达的时候,常常会有人拿美国老太太和中国老太太举例子——
说是美国老太太贷款买房子,虽然还了一辈子但也住了一辈子大房子,而中国老太太攒了一辈子钱,到了老了才住上了大房子……以此来证明超前购物的好处。
殷陶是个在这方面相对保守的人,对于超前消费兴趣不大,也不喜欢借钱,一直都是量入为出。
况且康熙给的安家费不少,依着规矩,亲王的安家费是二十万,郡王则是十万,四爷等人出宫建府的时候,除了三爷郡王十万外,几个封贝勒的都得了八万的安家费。
但是自从八爷往下,九爷、十爷、他和十三、十四,出来建府时候都还是光头阿哥,不知是不是怕没有俸禄钱不够花,康熙就按着多的给,也都给了八万。
但是只有他是个例外。
之前分发安家费的时候,康熙特意把他叫了过去,又暗中给了两万,并做了一番解释。
这会子不打算给他封爵并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排行比较小,越过其他几个阿哥单封他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委屈老十二了,这银子算是给他的一部分补偿。
的确,九、十、十四都站队八爷了,十三则是太子。
康熙不愿意再给他们太轻易分封爵位,以免时局越发失控,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康熙不知道的是,即便他没有给儿子们分封爵位,他们依然展现出来历史上少见的高水准夺嫡大戏。
既然康熙赏这笔银子是这么回事,殷陶就很是心安理地把钱收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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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债的确是一件叫人很是为难的事,同时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直郡王还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形象,也没费心经营好人缘。
八爷这种处处当好人的,也被委派了收债的任务,简直要了老命。
但八爷一向是那最不服输的,还憋着劲儿想要把劣势变优势,从得罪人的事情变成拉拢人的活儿。
但是追债这事怎么可能成为拉拢人的活儿呢?
除非他自己给那些欠债的人还起来。
八爷自问是做不到这点儿的。
话说回来,如果他能给那些人们把钱还起来,他还干嘛天天四处拉拢人过得这么艰难?直接花钱把自己买上那个位子便是。
康熙南巡回来之后,听说直郡王正在大张旗鼓催债,表示十分满意。
只是他刚从外头回来忙得紧,要见的人都排到了七天往后,没空深究户部还银进程的事情。
若是康熙把户部尚书马齐叫过来问问情况,就知道直郡王这番作态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天天吆喝得震天响,对着欠债的官员和宗亲又是恐吓又是围堵的,但是压根儿没什么用,基本没收上什么钱来。
康熙在百忙之中抽空去了一趟承乾宫。
今年又是选秀年,其他的事情倒还是次要,老八的子嗣问题可不能再拖了。
所有出宫开府的皇子当中,也只有老八没有个一儿半女了。
十三十四虽然比不得十二,是嫡福晋有孕,但伺候的格格也都有了,唯独老八是个个例。
康熙一直以为,他是整个紫禁城最受人待见的男人,全后宫每个女人都渴望和他见面一睹君王的风采。
但他不知道的是,每逢大选之时,佟贵妃选最不愿见的就是他康熙。
主持过几次选秀的,佟贵已经摸清了门道,知道但凡康熙这时候过来寻她,便一准是来找事儿的。
康熙照例问了问选秀情况,佟贵妃也捡了康熙最关心的几个话题同他说了说。
德妃给四贝勒挑了人,但没给十四阿哥再挑人。惠妃听说直郡王最近忙得很,一心扑在公务上,便叫他好好办差,没给他挑什么新人。宜妃最近忙着自己的事,不大管五贝勒和九阿哥了,也没给两个孩子挑人。
倒是荣妃,因着之前给十二阿哥挑格格的事情过意不去,又听说十二阿哥府上一直没人伺候,便想着给十二阿哥挑两个格格,也算是将功补过。
康熙重重地“哼”了一声。
荣妃这又算什么功?成天正事儿不干,就去打扰老十二的生活,她倒是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康熙对着佟贵妃沉声道:“你叫荣妃管好自己的事,不是她的事,最好就少管闲事。”
佟贵妃赶忙应了下来。
果然她之前的预判是对的,幸好这次选秀没插手十二阿哥的房中之事,否则这会子吃挂落的便不是荣妃,而是她这个贵妃了。
说完十二的事情后,康熙又想起了八爷的事,便对着佟贵妃再吩咐道:“这次大选,你跟惠妃、良妃再商议商议,给老八另指两个新人,模样和家世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需得好生养的那种。”
听了康熙的话,佟贵妃再次发愁起来。
若是康熙要求模样和家世,还不这么叫她发愁,但这“好生养”的秀女便十分难选了。
家世和模样都有固定的条件和模板,唯独这个“好生养”却是从来没有特定的样子。
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白的还是黑的?
从无定论。
举个例子,佟贵妃看那个蒙古来的宣妃像个好生养的,但进宫以来却一直不得诞育,而看着德妃身量纤纤,思虑甚多,不像个好生养的,偏生却养了那么多孩子。
再说了,如果她按着自己的标准挑好了格格给八爷送过去,结果一两年后八贝勒府上仍然没孩子生出来,康熙到时会怨老八还是怨她?
康熙一向把几个儿子看得十分重要,八爷一直也很受宠,若是之后八爷一直没有孩子,康熙会不会把责任归咎于自己这个贵妃没有挑到好生养的格格身上?
可即便知道这是个坑,作为总理六宫的贵妃,她依然没有说不得权利。
佟佳氏愁眉苦脸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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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府内,八爷在前院书房摆了一桌上好的席面,邀请老九和老十过来喝酒叙话。
八爷今天把九爷和十爷叫来叙话的主题只有一个——希望他们好好干活,积极追债。
毕竟自打直郡王接了追债的活儿后,这兄弟两个消极怠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也不能怪九爷和十爷。
之前时候直郡王给他们分派的活儿是帮着维护京城治安,打击索额图游走势力。
这事情虽说也不是多么好办,但至少没什么考核指标,干多干少干好干孬全凭自觉,且这么一来,两人手上有了人也有了执法权,看着也很像那么回事儿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比较风光的活儿。
可追债这事就不一样了。
你说你好好干了,那好,你催了哪些人?收回来了多少钱?准备这个月达到什么样的绩效目标?
这些都要着手开始考虑了。
直郡王自从接了这个活儿后,先把自己府上的银子给还了,又催着纳兰明珠等亲戚还钱不算,还要求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先把欠银换上。
九爷和十爷自己还都欠了户部银子呢,尤其是九爷,欠了很不少,这几日筹钱还款已经有些把他给榨干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追别人的债呢?
再说了,他自己都没还上,又有什么脸面去追别人的债。
人家问起来,九爷你欠债了吗?还钱了吗?还了多少啊?
哦,你还没还完啊,你自己都没还完过来催个啥债啊!
他没那个脸。
十爷则压根儿不管八爷和九爷之间的你来我往,而是坐在一边低着头和那盘子炸花生米较上了劲。
这办差实在太难了,他现在已经看开了,有没有爵位是天定的,皇阿玛要给就给,不给就算了。
要不五哥和七哥什么都没干,怎么也得了贝勒了?
所以说,人啊,命啊,半点不由人啊!
饭桌上,不光十爷深思游离九天之外,九爷也有些心不在焉。
老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九爷却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之前九爷查账时候,发现这么多兄弟当中,就十二一个没有借过银子。
九爷觉得很是奇怪,便深入去查了一番,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是查出事情来了。
根据内务府记档,之前他们几个光头阿哥出宫时候安家费都是八万,而十二面上是八万,后来皇阿玛又赏了两万,足足便有了十万!
九爷当时捧着账本都傻眼了。
皇阿玛对太子的偏心,他从小到大都见惯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皇阿玛最近又是怎么了?竟然连对十二都这般偏心了吗?
大家一直以来的印象,都觉得八哥和十四最为受宠,现在看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十二这可真是闷声发大财啊!
九爷和五爷也算是一对冤家,九爷最近过得不好,五爷却很是滋润。
之前皇阿玛南巡时候,他顶住压力没有沾上直郡王,如今直郡王被皇阿玛委派了收债的活儿,成日里带着老九等人边收债边跳脚,而他只需得在家中吃茶赏花,顺便筹一筹钱还上银子,便赢来了直郡王等人的感恩戴德。
和成日里被被拖着累成狗还不讨好的老九的相比,简直快乐似神仙!
九爷收债间隙过来五爷府上一趟,还是替直郡王过来送还银的谢礼。
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直郡王说起老五几个不听使唤的弟弟咬牙切齿,如今五爷不过是按着规定还了银子,直郡王却开始感激起来,甚至还高看了五爷一眼。
九爷看到五哥的逍遥生活后更加郁闷起来。
想起从前帮十二弟搅黄温宪婚事和给十二弟筹备婚事时候,明明没有像现在这般劳心劳力,却收获了兄弟们和皇阿玛的一致好评。
可如今他为了差事都累成这样了,却仍然没讨到半点好处。
九爷突然疑惑起来。
为什么每次碰上十二弟后,发生的都是对他有利的事,沾上八哥和直郡王就没什么好事。
难道是老大和八哥他们命中带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