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0年

  我们所走的是皇宫的东门,过了护城河前面一片空地上停着十几辆民用的马车,我俩刚一露面就被一群车夫围在中间,车夫们争相叫道:“二位去哪,坐我车吧。”“坐我的坐我的,我的便宜。”“我这可是软包,您一坐就知道了。”敢情这皇宫就跟民办大学似的,门口停着一堆载客的三蹦子,看来但凡有私事出宫的宫女太监都得先坐车进城。
  我就近问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车夫:“我们俩要找吃饭的地方,你们这哪最有名?”
  老头赶紧把我们让进车里:“那当然是去玄武大街,二位坐好,马上就到。”其他车夫见主顾被拉走,都悻悻地散了。
  老车夫挥鞭赶动马车,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道:“小的在这侍候人也有几个年头了,二位看着面生,是新进宫的吧?”
  “嗯,昨天才来。”
  老车夫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么说来您二位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怎么?”
  老车夫奇怪地回头道:“宫里出了变故,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两个剑神的事儿吗?”
  老车夫压低声音道:“可不是么?听说除了女儿国的苏竞,还有一个叫史迪载,这人身高在五丈开外,嘴一张就能把人吸进去,建极殿外的铜狮子都被他吃进肚子里去了,最后就屙出两个铜疙瘩来。”
  苏竞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我满脸黑线道:“这史迪载胃还真好,话说你信吗?”
  老车夫道:“我才不信呢,他要真有那么高,我站在皇宫外面不是就看见他了?”
  我跟苏竞说:“看见没,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呀?”
  老车夫洋洋自得道:“这皇城里宫女太监加上侍卫两三万人,哪天不得有十几二十几个外出的,除了有身份的大太监,其他人还不都是坐我们的车,要说消息灵通,可没人比得上我们。”
  苏竞问他:“知道皇宫出事了你还敢在这拉客?”
  老车夫一笑道:“哪出事我们也得吃饭呀,咱就是乱世小民,也犯不上茶饭不思,再说两位剑神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跟我们过不去。”
  我一挑大拇指道:“说得好。”
  不大会工夫马车行至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老车夫用手一指:“二位上眼,这就是玄武大街了,以后凡是您吃饭置办东西来这准没错。”
  我下车一看就见宽敞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商铺,布庄当铺饭店茶馆应有尽有,街边的小摊上时鲜水果各式小玩意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感慨道:“这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你能看出他们的皇帝跑了吗?”
  苏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定没有皇帝对黑吉斯的人民来说反倒是好事。”
  我表情严肃道:“我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那是什么?”
  “其实你并不是真想吃馄饨,对吗?”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看见了光这条街上卖小吃的就不下十几家,很多看着就新鲜,我说,“到一个地方不吃小吃,如入宝山而空回,冲啊。”
  于是在我的号召下,我们在这个摊上吃两串儿羊肉串儿,那个摊上吃块甜糕,等我们逛到中间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我惬意地拍拍肚子道:“以后我会时常怀念在黑吉斯的这段岁月的。”此刻我们正好漫步到一间大商铺前,上百平的地方摆的全是各式家具,从桌椅板凳到柜子妆台应有尽有,我意外道:“哟,家具城。”我们刚一在门口停留,店里立刻迎出一个伙计来,满脸赔笑道:“二位添置家具?”
  我随口道:“你们这有床吗?”
  “有有有,这边请。”伙计把我们领在几张样式各异的床前,打量打量我们,口气暧昧道:“两位这是新婚要选家具么?”
  我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家里的床不结实,塌了。”
  伙计立刻满脸崇拜地看着我:“那您来我们这算找对地方了,我们这的床是出了名的又大又结实!”说着还讨好地朝苏竞笑笑,苏竞知道我又在耍宝,无奈地把头调过一边。
  我选了一张雕花大床,说:“这张就不错。”
  伙计道:“好眼光,一看就是识货的人,这是正经黄花梨的。”
  本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结果围着这床饶了两圈还真有点动心,修心苑那张床又小又矮,还蔫头耷脑地一副弃妇样——这倒可以理解,冷宫的床嘛,我们这一待也不知要多久,床不舒服可是大问题!
  我问伙计:“有优惠吗?”
  “这个自然,您是头回光顾我们店,25两银子算您20两。”
  苏竞跟我耳语道:“20两银子可买不到黄花梨。”
  “管它呢,只要舒服就行呗。”我问伙计,“管送吗?”
  “贵府远近?”
  我说:“我们现在住在皇宫里。”
  伙计吓了一跳:“您可别开这种玩笑,宫里规矩咱多少也懂,管衣服被褥的有尚衣监,就算新旧更迭也是有固定制式的,哪有自己往皇宫里倒腾的?”
  “这你别管。”我抓了一把银子塞在他手里道,“这些银子都给你,你把东西送到了找姓张的侍卫头,就说是往修心苑送的,他自然就会放你进去。”
  伙计犹豫道:“这……送不到地方小店可概不负责。”
  我说:“他们要不让你进银子白归你们。”
  伙计这才道:“那小人只有遵命了。”
  我和苏竞又在玄武大街逛了一圈这才回转,刚到皇宫门口就见家具店的伙计赶着马车停在一边,正伸着脖子张望,皇宫门前乱哄哄地簇拥着一大群人,年纪有老有少,大多都是武人打扮,背枪的拿棍的不一而足,侍卫们则各拔刀剑堵在门口,神情紧张。双方似乎起了争执。
  我一拍伙计:“东西怎么还没送进去?”
  伙计一见是我苦着脸道:“看这架势谁敢上前啊?”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看样那帮练武的好像要进皇宫找什么人。”说到这伙计啧啧称奇道,“今儿也怪了,平时谁有这么大胆子?”
  我也抱着看戏的心情往前挤了挤,那帮武人大概有一百多号,最头前的一个大汉年纪不大,满脸络腮胡子,扎着板儿带戴着护腕,一巴掌宽护心毛,咋咋呼呼道:“我们要找苏竞和史迪载,快放我们进去!”
  侍卫队长满脸怒色道:“皇宫禁地岂容你们乱闯,快快散开,否则一律拿下问罪!”
  那大汉道:“谁不知道皇宫已经被两个剑神占了,你们这些看家护院的没用跟我们耍什么威风?”
  队长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冷丁看见了我,无可奈何地一指:“你们要找的人在那。”
  那一百多号人的眼光顿时都集中到了我身上,然后呼啦一下把我和苏竞围了起来,那大汉恶声恶气道:“你就是史迪载?”我刚一点头就听我身后哎哟一声,那家具店的伙计从马车上摔了下来……那大汉又看看苏竞:“那么你就是苏竞?”
  苏竞淡然道:“各位找我们有事吗?”
  那大汉气咻咻道:“废话,你们侵占皇城,是把我们黑吉斯武林豪杰视若无物吗?”
  苏竞道:“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要和你比武,你要输了给我乖乖滚出黑吉斯,我若输了,把项上人头奉上!”说着撸胳膊挽袖子来个马步蹲裆,又哈哈嘿嘿地叫唤了几声以壮声威,其余人远远退开,让出一个圈子来,跟着呐喊叫好。
  苏竞一看这架势哭笑不得道:“我要你脑袋有什么用?”她这么说倒没有瞧不起大汉的意思,苏竞成名已久,平时就算印证武功给她搭架子的也都是超凡入圣的顶尖高手,心态早已宠辱不惊,曰常生活中有人无意中得罪了她她也只是一笑置之,你让她和一个大汉当众耍把戏一样比武过招,这未免太荒诞不羁。
  那大汉却受了侮辱一样喝道:“你是说我必输无疑吗?”他身后那群武人立刻叫嚣起来,这帮人个个满脸横肉,穿的花里胡哨,用的兵器更是千奇百怪,恨不得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分明是江湖上三流开外的货色,不过倒有颗爱国的心,一言以蔽之,这是帮2B愤青,那年月如果有摇滚和微博,他们中可能还会出几个人才,可一旦粘上你就不会比鞋底子上的口香糖好对付。
  苏竞见不出手是不行了,耐着姓子道:“请问你们是打算挨个上呢还是派一个人代表?”
  大汉豪气干云地一摆手:“你是怕我们用车轮战术吗?把我们也瞧得忒小了,我一个人就能代表!”
  苏竞道:“你们同意吗?”
  愤青们七嘴八舌道:“同意。”那大汉未必是他们中武功最高的,不过他既然肯抛头露面众人也就抱着观望的心态打算看看再说,况且这群人武功也差不了多少,之所以异想天开大多是起哄架秧子,恐怕很多人的真正目的还在于看看剑神长什么样也就罢了。以后吹牛也好有个凭仗。
  苏竞道:“那你动手吧。”
  那大汉闭目养神,运了半天气,猛然大喝一声扑了上来,苏竞站在原地不动,只有袖子微微一拂,那大汉就像无形之中被人狠命在后脑勺上拍了一把,噗通一声整张脸都栽进了土里,苏竞行若无事道:“承让了。”
  那大汉也真皮实,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暴怒道:“谁在背后暗算老子?不知道老子在和人决斗吗?”见众人目光异样,又看看苏竞,这才明白自己出丑了,不禁痴呆呆问:“为什么我没见你动我却朝前跌到了。”
  苏竞微微一笑道:“因为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啥弱点?”
  苏竞见他傻得可爱,忍俊不禁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汉不依不饶道:“你就告诉我呗。”
  苏竞在那边和人“比武”,我一直在打量我刚买那张床,这东西长宽各两米多,傻大憨粗,我在犯愁怎么把它弄进去,侍卫们肯定是靠不上,这会我灵机一动跟那大汉说:“你先帮我把床搬进去。”
  “搬进去就能告诉我吗?”
  “先搬。”
  结果这货还真是个实心眼,答应一声背起大床就走,我赶紧在前面给领路:“诶劳驾让一让——前头左拐,别走错了。”
  侍卫们看了一场十足的闹剧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纷纷呵斥那些江湖豪杰们:“散了散了啊。”
  给我送床的伙计两眼发傻地看着我,小心翼翼道:“你真是剑神史迪载?”
  我警惕道:“你想干什么,咱们可是已经钱货两清了!”很多商家就这点不好,看你大小是个名人就想讹你一笔。
  伙计兴奋道:“这钱还给你,不过我们能在招牌上写你之所以成为剑神是因为睡了我们的床吗?”
  我阴着脸道:“不能,你们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大汉背着床汗流满面地叫道:“喂,前面朝哪走?”
  ……等大汉把床搬到修心苑放好,他汗也顾不上擦就迫不及待问苏竞:“你说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苏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大汉老老实实道:“剑生。”
  “不错,据我猜测你的老师应该最多比你高一个级别。”
  提到师父,大汉满脸恭敬道:“正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剑士橙段,乡里比武可是拿到过第二的。”
  我赶紧憋笑把头转向一边……苏竞也轻笑道:“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看在你爱武成姓的份上我就直说了吧,修为级别不论,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学到的武功套路全是花架子,换一个师父吧。”
  大汉听完果然露出了悲伤和失望的表情,接着又满怀期望道:“那这么说我的天赋还可以?”
  苏竞实话实说道:“一般,不过还有提升的可能。”
  我忙安慰他道:“没事儿,天赋是浮云,说不定哪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主角光环上身……呃,不过你年纪稍微大了点,形象也偏龙套甲。”
  大汉想了一会,表情坚定,双拳紧握道:“好,我这就去遍访名师,10年后我再来找你!”
  苏竞道:“那就不送了。”
  我说:“吃了饭再走吧?”
  大汉不搭理我,正色对苏竞道:“好,请苏剑神谨记我们的10年之期,咱们就此别过!”说完这货就踌躇满志地走了。
  我问苏竞:“照他这个水平,10年之后能和你过几招?”
  苏竞却没有正面回答,喃喃道:“10年……如果他勤学苦练,或许能在黑吉斯军中做一个小头领,不过我希望那时候天下已经太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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