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很显然,端木朝的这几鞭可没手下留情,下手有些狠。
  “大哥哥,大嫂她……”
  端木绯想问端木珩季兰舟的情况,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却被端木珩打断了。
  “兰舟,你怎么了?”端木珩正握着季兰舟的手,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手指攥住了身下的褥子。
  季兰舟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脸色更差了,“我……我觉得有些腹痛。”
  她说“有些腹痛”,可是看她苍白的脸色,听她虚弱的声音,显然是痛得厉害。
  “大少奶奶,您……”旁边服侍的大丫鬟丝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脱口道,“您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一时间,内室中静得出奇,所有人都懵了一瞬。
  另一个圆脸丫鬟算了算日子,脸色也是一变,道:“大少奶奶的小日子晚了十来天了!”
  季兰舟莫非是真的有了身孕!
  这个念头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端木珩的眼睛几乎瞠到了极致。
  大丫鬟丝竹心里暗恼:平日里主子的小日子是有些不准,所以她们才没太在意,可是这都晚了十来天了,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早该让大夫来瞧瞧的。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短短的两句话之间,季兰舟的脸色越来越差,额角的冷汗也越来越密集。
  连端木珩一向沉稳持重的人也急了,转头对着丫鬟催促道:“你们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是,大少爷。”圆脸丫鬟匆匆跑了出去。
  端木纭又吩咐另一个鹅蛋脸丫鬟道:“你去把莫姨娘请来。”莫姨娘指的当然是端木朝的平妻莫氏。
  “是,大姑娘。”那鹅蛋脸丫鬟也紧跟着退出了内室。
  她明白端木纭的意思,贺氏被休了,小贺氏远在老家,二房现在也没个女性的长辈,在场的都是没出嫁的姑娘家,面对这种情况可谓是一脸懵,也只能请莫氏过来看看了。
  一盏茶功夫后,莫氏就匆匆地跟着那个鹅蛋脸丫鬟来了,她住的院子离菡萏院不远,因此来得比大夫早了一步。
  莫氏神色凝重,来的路上,她已经听丫鬟说了季兰舟的状况,草草地对着端木纭等人见礼后,她就让丫鬟放下了床边的纱账,挡住了榻上的季兰舟。跟着她亲自掀开锦被看了看,登时面色大变。
  季兰舟身上的白色袴裤已经被刺眼的鲜血所染红……
  莫氏心一沉,知道季兰舟的情况不太妙。
  她立刻放下了锦被,转身迎上了端木纭等人焦急担忧的目光。
  “大姑娘,四姑娘,你们先出去吧……还有大少爷,您也……”
  莫氏想让端木珩也出去,但是端木珩果断地打断了她:“我留下。”
  莫氏迟疑了一瞬,想对端木珩说这不合规矩,想说这不吉利,可是当她对上端木珩那双坚定的眼眸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端木纭和端木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很快就被丫鬟请了出去。
  莫氏连忙吩咐丫鬟去准备烧开的热水还有炭盆以及新的被褥……
  众人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这个时候,端木绯和端木纭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乖乖地在堂屋里等着,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尤为缓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圆脸丫鬟终于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气喘吁吁地来了,把人带进了内室中。
  众人连忙给老大夫让出了空间,又给他搬来了小杌子。
  老大夫伸出三根手指给季兰舟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没一会儿,他就收回了手,沉声道:“贵府的大少奶奶动了胎气。她的月份还浅,身子骨本来就偏弱,这次又伤到了腰腹,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纵端木珩和季兰舟已经多少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当亲耳听到老大夫这么说时,还是都变了脸色,心口仿佛被敲下一记重锤般。
  孩子果然是保不住了!躺在榻上的季兰舟抬手轻轻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如绞痛。
  大丫鬟丝竹的眼眶霎时红了,一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淌落……
  她自小在主子身边服侍,看着主子这么多年在王家被欺辱、被轻贱、被算计、被怠慢……主子的日子太苦了!
  好不容易主子终于摆脱了吸血水蛭般的王家,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可现在却又遭遇这么一个劫难!
  丝竹当然知道这时候最难过的季兰舟,也不敢出声,只能狠狠地咬着下唇,心脏仿佛被什么掐住似的,痛彻心扉。
  跟在老大夫后方进来的端木纭和端木绯也听到了,端木绯吩咐碧蝉道:“碧蝉,你去太医院请赵太医过来瞧瞧,再请赵太医找个擅妇科的太医。”
  老大夫闻言眉头稍稍舒展些许,端木府能请来太医那自然是最好了,毕竟女子小产可大可小,弄不好血流不止,丢了性命也不再少数。
  老大夫也怕季兰舟撑不到太医来,又道:“那老夫先给大少奶奶开一个安胎的方子。”
  圆脸丫鬟连忙带着那老大夫下去开方抓药,院子里又忙碌了起来,气氛更凝重了,不仅是菡萏院,连整个端木府也仿佛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云下……
  等季兰舟把安胎药灌下去后,赵太医与另一位太医也行色匆匆地赶来了,跑得是满头大汗。
  四姑娘亲自派人来请,太医又怎么敢不尽力!
  赵太医与随他一起来的何太医都给季兰舟把了脉,脸色都十分凝重,两人在角落里低语了一阵后,由何太医过来对着端木珩说道:
  “端木大公子,尊夫人的情况不太好。”
  端木珩面色一凛。
  何太医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往下说:“这孩子多半是保不住,而且,我们怕会尊夫人会血崩……”
  血崩?!
  端木珩瞳孔猛缩,面色越发难看了。就算他们不懂医术,也听说过血崩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丝竹踉跄地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从眼角淌了下来。
  端木珩握了握拳,此刻已经从孩子保不住的消息中回过神,连忙问道:“何太医,内人会不会有事?”
  话落后,他又当机立断地说道:“孩子不要了,请何太医务必要保下内人。”
  季兰舟转头把脸偏向了里侧,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也滑落了眼眶,胸口起伏不已。她的孩子真的要没了!
  何太医看着端木珩心里暗暗叹气,只能实话实说:“端木大公子,尊夫人本来就身子弱,这次又是因为外伤才会伤了胎气,所以……所以她一旦滑胎,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屋子里的众人谁也没想到季兰舟的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全都震住了。
  端木珩怔怔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季兰舟,脸色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心痛、惶恐、震惊等等在他俊逸的面庞上交错混杂着。
  他慌了,也乱了,更怕了,脑子里混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季兰舟的樱唇微微颤动着,喉咙像是被掐住似的,看着端木珩,说不出话来。
  他们成亲才短短半年,但这段日子却是她自父母双亡后最开心的日子……
  这半年来在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快速地闪过,有欢喜,有甜蜜,有忙碌,有感动……
  端木家很好,端木宪、端木纭、端木绯他们都很好,端木珩更是好到出乎她的想象。
  她本以为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本来以为他们能有一辈子,结果却这么短暂……
  她只是遗憾她不能多陪端木珩。
  屋子里的空气更沉重了,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几个丫鬟都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微微哽咽。
  一片沉寂中,端木纭突然开口道:“何太医,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下重药,尽全力。没治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不治是死,用保守的手段治疗也是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试着下重药,搏一搏。
  端木纭上前了两步,对着傻站在一旁的端木珩道:“阿珩,你让开!”
  端木纭雷厉风行地下了一连串指令。
  何太医却是有几分犹豫,看了赵太医一眼。
  赵太医对着他点了点头,何太医才继续说道:“端木大公子,端木大姑娘,端木大夫人现在的情况如果要保胎,最好是能配合施针,光用药,怕是这药效还没起来,人就撑不住了,但是……”
  何太医说着又迟疑了。
  端木纭直言道:“何太医,但说无妨。”
  这一次,说话的是赵太医。
  “端木大姑娘,端木大公子,两位有所不知,”赵太医神色凝重地徐徐道,又隐约露出一分尴尬,“要保胎,需要取两组主穴,第一组为中极、归来、漏谷、足三里,第二组为曲骨、子宫、地机、三阴交,再配**关。”
  赵太医一边说,一边在何太医身上指来指去,把这九个穴道的位置大致指明。
  这九个穴道涉及身体各个部位,而施针又不可以隔着衣物,必须把针直接刺在肌肤上,但是太医是男子,季兰舟是女子,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何太医从一开始说到针灸,语气就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在大盛朝规矩礼数森严,女子平日里连双足都不可以裸露在外,更别说这些穴道中的数个位置都非常隐私。
  女子的贞节大于天。
  这要是在某些礼数特别严格的书香世家,何太医和赵太医这番话怕是要让对方觉得受到了冒犯。
  赵太医虽然没有明指太医们的顾忌,可是光凭他指出的穴道位置,聪慧如端木纭也能猜出他在顾忌些什么了,端木纭果断地说道:“性命大于天!”
  要是命都没了,还讲什么贞洁!
  她言下之意就是让两位太医想怎么治就怎么治,端木绯在一旁也是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
  端木纭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能果断地说出这番话,两位太医都有些惊讶。
  这时,端木珩也回过神来,正色道:“何太医,赵太医,还请两位为内人施针。我们定全力配合。”
  何太医和赵太医更惊讶了,看看这端木家的三位公子姑娘,暗道:这首辅家的公子姑娘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只不过……
  两位太医的目光都看向躺在榻上的季兰舟,治疗不仅要有家眷的同意,更要有病患本身的配合。如果季兰舟自己过不了那个坎儿,那么其他人再有心也没用。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季兰舟的脸色似乎更白了,眼神恍惚没有焦点,似乎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似的。
  何太医和赵太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太医揖了揖手道:“那老夫与赵太医先去准备一下。”
  两位太医随着圆脸丫鬟先退出了内室。
  紧接着,姐妹俩、莫氏和另外几个丫鬟也先后都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了这对小夫妻俩。
  两位太医忙着为针灸做准备,其他人都在堂屋里等着,片刻后,端木珩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着何太医郑重其事地作揖:“劳烦何太医了。”
  言下之意就是季兰舟同意了。
  之后,何太医就随端木珩又进了内室,季兰舟的两个贴身丫鬟也跟了进去。
  季兰舟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没动,但是她看来与半盏茶功夫前,似乎变了一个人,那幽黑的眼神变得更清、更亮,其中似乎燃着一簇火苗,那是对生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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