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方看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眼神透露着满意。
“婉儿,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中年男人拍了拍马伯文的肩膀,似乎关系跟他很亲近。
乔婉从厨房里出来,将脏水倒进阴沟里,根本不理会中年男人的话。
“你这丫头,上次不就是从你这里拿走了十个银元吗?你至于到现在还跟我置气?你弟弟好不容易说上一门亲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开心才对。”
中年男人的话一出口,马伯文便知道了,他是乔婉的父亲。
“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吗?”马伯文怕自己叫爹让乔婉生气,所以特意用了尊称。
“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我的好女婿。”中年男人顺手接过马伯文背上的柴火,还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你可是大少爷,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马伯文被岳父拍得浑身不自在,他闪身躲了开来。
“您也看到了,我们家被土改工作组给抄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少爷。”
马伯文又不是真傻,他能猜到岳父上门的真实意图。
按理说,乔婉进了他们家门,还生了三个儿子,他无论如何也该亲自上门拜访,这是礼数。可他带回来的所有钱都在昨天花光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神色,凑近了低声说道:“哪个地主家里没点浮财,是不是?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事儿不能明说。”
马伯文尴尬地抬起头,这位岳父可能不太清楚,在他回家之前爹就走了,他们父子俩连句话都没有说上。家里被抄查的时候,他也还没有回来。
“浮财真的没有,地瓜蛋子倒是有一个。”
马伯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鸭蛋大小的地瓜,塞进岳父手里。
“您也别嫌弃,这是我中午的口粮,现在孝敬您了。乔婉,有开水没有?我早上没吃饭,肚子饿得厉害,先喝点水充充饥。等会儿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回来,家里连个菜都没有,真是委屈了你和孩子。”
乔婉早就不耐烦应付这位不速之客,马伯文回家正好给她解了围。
要不然,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脚把这个中年男人踹出去,省得他跟只苍蝇似的飞来飞去。
记忆里,原主的父亲好吃懒做,母亲懦弱自私,他们家重男轻女,一直怂恿和教导女儿去勾搭有钱人,好贴补家用以及看护她三个惹是生非的弟弟。
自从原主进了马家,在公公马致远的主张下,原主几乎跟家里断了联系,慢慢在婆婆的引导下改了一些不好的习惯。只不过,这个父亲一找到机会就会来女儿这里要钱,原主不给就直接翻箱倒柜。他每次都是挑马致远不在家的时候来,原主恨不得登报跟家里断绝关系。尤其在得知她公婆去世之后,原主的父亲来得更勤了。
乔婉听马伯文说渴了,从锅里舀了一碗温开水,放在桌上。
中年男人不甘心被一个地瓜打发,跟着走进厨房。
“婉儿,爹也渴了,给我倒碗水。我看看,你们家的粮食够不够吃。”
中年男人四下看了一圈,碗柜被搬走了,米缸也空了,案板上摆了几个空碗,空气里一点米面的香味都没有。土改工作组的人搬得可真够干净的。
乔婉是不可能给眼前的人倒水的,她指着大门口对中年男人说道:“你,可以滚了。”
“哎,婉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对你亲爹,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们家眼看着都快讨饭了,还端着地主家儿媳妇的架子,你不脸红,爹都替你脸红……”
乔建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伯文拉出了厨房。
“刚才忘记告诉您了,我们家以前可是地主,你来跟地主家攀亲,想过后果没有?听说你们村土改工作组的工作人员还没有走,要不要我过去跟他们唠唠,说您对地主家庭十分关怀,思想上可能有资本主义倾向。”
“不不不,不用了,我今天就是过来批-斗你们的!从今天起,乔婉不再是我乔建国的女儿,我跟她的父女关系一刀两断。她做任何事都跟我们老乔家没有关系,各位路过的村民,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乔建国想到自己村里批-斗地主的那股子狠劲儿,背后直冒冷汗,后悔自己今天贪财来了马家。
这个家穷得只剩下两张床,一点油水都没有。
第9章
马家湾的人看到乔建国,下意识撇了撇嘴,这个懒货,名声都能臭出十里地。
以前来马家打秋风的时候,趾高气昂的模样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现在马家落魄了,急急忙忙过来断绝父女关系,做得可真够狠的。
“您先别走,这事儿空口无凭,您回去别人也不相信您。”马伯文一把拉住想要逃离的乔建国。
“这样,我给您写个文书,咱们白纸黑字留下证据,免得您被牵连,是不是?”
乔建国听马伯文说得有理,连忙停住脚步。
五分钟后,他飞快地在断绝父女关系的申明上按下手印。他告诫自己,以后都别来马家湾了,马伯文和乔婉带着五个孩子,家里一贫如洗,指不定就会被他们给赖上。
拿着断绝关系的文书,马伯文笑着走进家门。
乔婉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圆滑老道,不由得多看了马伯文一眼。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乔婉,你放心,以后你爹肯定不会再来烦你了。”
乔婉根本不会拿乔建国当爹,那家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经过这事儿,她倒是更加理解了自己所处的这颗落后的星球,人际关系比拉卡拉普星球复杂多了,或许这就是以家庭为社会单位带来的麻烦和不便。
五个孩子在房间里听到乔建国终于离开了,纷纷跑了出来。
刚才是乔婉让他们回房的,几个孩子乖乖地待在屋子里没闹出动静来。
乔婉给马伯文留了早饭,他也不推辞,端起热粥和玉米饼大口地吃起来。马伯文一边吃,心里一边嘀咕,乔婉和孩子们天天吃玉米饼,不会腻吗?
他哪里知道,乔婉除了做些简单的吃食之外,复杂的统统不会。
马东阳下葬的第二天中午,被赶出青砖大瓦房的马家人,总算发现了中风瘫痪的马致山和痴呆的马致海。
不过两天时间,他们从家财万贯的有钱人,变成了身无分文还要被批-斗教育的地主分子。马家马东阳那一分支一直没有分过家,都由马东阳把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现在他老人家一走,两个儿子再一病,跟马伯文同龄的堂兄弟四人当即分了家。
除了各自收拾自己的衣服之外,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分的。
下午两点,又有工作人员上门通知,让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去分田地。
乔婉想了想,自己毕竟不熟悉这个星球的环境,马伯文去的话,他们家应该不会吃亏。
于是,马伯文放下正在整理院子的锄头,擦了擦汗便直接出门去了。
两个妹妹在堂屋的台阶上坐着玩麦秆编制的玩具,三个儿子则苦着脸学习爹给他们留的字帖和简单的加减法运算。
乔婉闲着没事儿,抡起锄头模仿马伯文的样子翻地。她觉得好玩儿,这项活动既能锻炼体能,还能种地。她刚才听马伯文的意思,想要在堂屋和大门口之间的这片空地上种菜。
等马伯文愁眉苦脸拿着地契回来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院子里左右两块地已经全都翻出来了。
“你,你弄的?”
乔婉点了点头,“翻地很简单。”
马伯文忽然想起来,对于力大无穷的乔婉来说,抡锄头跟挥镰刀一样轻巧。他现在有些理解乔婉抚养孩子的底气在哪里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我们马家湾背靠大山,面朝河滩,所以整个村子里的好地肥田非常少。”
马伯文说着,将手中的地契递到乔婉手中。
“今天分田采取的是抓阄的形式,我抽到的是八亩山地。”
这些土地的面积虽然大,但是位于山坡上。灌溉困难不说,地里还全是石头块儿。马伯文曾经跟父亲一起去山上看过,所以对于自己所抽到的土地十分了解。
“我的手气太差,没准你去会更好。”
马伯文知道他们暂时不用为粮食的事情发愁,可地窖里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仅凭这八亩山地,是养活不了他们家七口人的。
乔婉听了马伯文的话,将地契收了起来,“赶明儿,我们一起去山上看看,总能想到办法。”
她一直想要去后山转转,最近两天老是被各种事情耽搁。
马伯文回家后,一直拿着笔和纸在饭桌上写写画画,乔婉则是拿着清洁工具将空出来的房子打扫出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们以后还是在室内玩耍和学习比较好。
她想给儿子们弄个书房,给妹妹们弄个玩具房,最好还能给自己弄一间可以在室内进行体能训练的房间。
还好家里的雕花大床足够大,一张床睡她和双胞胎妹妹,另一张床睡三个儿子和马伯文。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马伯文的思绪,他正在构思一个沤肥计划,赶在冬天下雪之前,储备明年开春用的肥料,乔婉说得没错,总能想到办法的。
马伯文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堂兄马伯涛。他是马致山的大儿子,比马伯文大三岁。
“涛哥,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马伯文愣了一下,让出门口的位置。为了降低存在感,最近不是必要的情况,他们家几乎不出门。
马伯涛先是看到院子里被翻出来的土地,然后看到蹲坐在台阶上玩的侄儿和妹妹。跟堂弟家相比,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就跟猪圈似的,脏乱不说,屋子里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伯文啊,我家振邦和杏儿都生病了,你看你能不能腾一间房给我们家住。只要一间,算是哥求求你了,行不行?”
马伯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叔公下葬的时候,他们全都躲在房里不见人。现在,却又在自己面前攀起了亲戚关系。他是答应了叔公要拉扯堂兄弟一把没错,可也要他们自己先立起来。
马伯涛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他满脸涨得通红,心里十分恼怒。
尤其是在看到同为马家人,同为地主后代的堂弟比自己过得好的时候,内心的嫉妒顺着血液传遍全身。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怕瞒着你。乔婉没打算跟我继续做夫妻,你看到的这座房子,包括孩子,都是乔婉的。我也只是借宿在这里……”
马伯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马伯涛毫不客气地打断。
“得了吧,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别以为你多读了几天书,说的话又好听,就能糊弄过去。我知道你不想沾染上我们家,把我们全都当成瘟疫。我只要你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搬进来住?”
家里五个孩子齐刷刷地看着对峙的两个大人,他们似懂非懂。
就在这个时候,乔婉拿着扫帚从房子里出来,“我不同意!你可以滚了。”
马伯涛气得当即推了马伯文一把,“好啊,你们俩口子的双簧唱得可真好,劳资就算是饿死、病死,也不会求到你家门前。马伯文,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你最好别有事求到我这里来!”
乔婉回忆了一下,那天来家里捉-奸的人当中,好像就有马伯涛。
除了他们这一支,其余马家人全被划分成地主分子,她不需要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他们与她无关。
拉卡拉普星球之所以能够发展成第一星球,因为它的每一位公民都不是米虫。人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他们从来不需要,实力才是硬道理。
“看起来,你的思想还需要进一步被改造。”乔婉冷冷地走向马伯涛,“听说顽固的地主分子会被关在牛棚里,甚至去挨家挨户挑大粪,需要我帮你联系周队长吗?”
马伯涛吓得跌坐在地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虚荣懒惰的女人变得这么可怕。
“不,不用了。对,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打搅你们了。”
在乔婉的注视下,马伯涛举起手对天发誓。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马伯文长叹了一口气,先是过去把大门关上,然后看向乔婉,“对不起,以后这种事情我会处理好,不会烦你。”
乔婉瞥了马伯文一眼,没有说话。
被乔婉这么一看,马伯文脸上烧得慌。
他现在面临的是养家糊口的问题,让妹妹和儿子们每天都吃饱饭,健康快乐地成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马伯涛从马伯文家里跑出来后,一颗心怦怦直跳。乔婉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她身上从来不会有这种莫名让人紧张害怕的气息。难道说,她公婆的去世对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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