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7章 舌战群老
苏秦开始忙碌了起来,要实施长远乱齐谋略,必须要在变法初期,做到惟妙惟肖,见到起色,让齐王和一些重臣看到生机和活力,才能助长齐王一吞天下,戎马兵戈的野心。
所以苏秦在初期变法,还真的是煞费苦心,有模有样,在合纵之时苏秦也忙,但那主要是谋划对策与连续奔波,从来没有事务之累;目下却是不同,开府主政,发动变法,事情简直多得难以想象
尽管事先已经谋划好了大的方略,但要一步步落实却是谈何容易先得理清齐国的家底:人口、财货、仓廪、府库、官市、赋税、封地、王宫支用、大军粮饷、官员俸禄等等等等,调集了二十多个理账能手昼夜辛劳,一个月才刚刚理出个头绪,许多数字或取或舍,都要随时请苏秦定夺。
其次,便是起草新法并各种以齐王名义颁发的诏令,这班人马主要是稷下学宫的六位名士,但苏秦却是主心骨,几乎是须臾不能离开。
再次便是纷杂的官署人事变动,必须要打乱原有的党派和权力派别,使得朝政格局骤然有变,临淄官场如同开了锅一般沸腾焦躁
丞相府竟日车水马龙,求见的官员满当当挤在头进大庭院等候,苏秦简直就无法出门,纵是苏秦才华过人处置快捷,也忙得陀螺般旋转,一日勉强两餐,只睡得一两个时辰,连入厕也是疾步匆匆。
齐国变法如火如荼,一些老旧贵族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日,齐王宫外,聚集了不少贵族,齐国的元老们率领一些官员前来向齐王觐言,讨要说法来了。
偏殿内,白发苍苍的贵族十元老跪成了一排,都是一身葬服黑袍,高举着三幅白绢,上面却是血淋淋的红字“三变破国”“市民哗变”“尾大不掉”。
齐宣王扫了一眼,面色铁青,旁边的孟尝君却是一脸嘲讽的微笑,苏秦则面无表情,心中也是冷笑不已。
看着顽固派的元老们,齐宣王眼神一凛,说道:“诸公都是齐国元老重臣,出此狂悖举动,本当治罪念变法初行不久,你等不甚了知,便姑且不予追究,容你等将欲谏之言当殿说明,本王自有定夺,谁先说”
晏家的家主晏首站出一步,情绪激动道:“我王明鉴了,百年内,齐国已经有过了两次变法,田氏代齐为第一次,先君威王整肃吏治为第二次,当下之齐国,已经是天下法度最为完备的邦国,泱泱大国,律法贵在稳定,已经一变再变,如何还要三变今我王轻信外臣蛊惑说辞,竟要在齐国做第三次变法,实在是荒诞不经,战国以来闻所未闻,如若三变,齐国必破事不过三,三变破国,就此衰落,我王明鉴了。”
齐王对变法本来积极推崇,此时被晏首当场泼冷水,顿时火气暗涌,冷哼一声:“那市民哗变又从何说起”
陈家的家主陈咸拱手道:“自从丞相府令一出,齐国从城邑到乡野,一片哗然,许多国人疑惑不解,并对新法产生抗拒情绪,已经开始罢市罢耕,大部分贵族豪门都在暗流涌动,这对齐国安稳有大影响,如今大战之后,刚刚稳定,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齐王听完,脑门一根根黑线冒起,强忍着怒气,冷笑道:“尾大不掉又指谁”
此刻田忌的后裔田锆上前道:“君上以田文为上将军,此乃失察也。田文本是靖郭君庶子,生性纨绔奢华,蒙先王重用,立嫡封君,却从来不务经国之道。此人大养门客,几达三千余,封地私兵亦有万人之众;更令人咋舌的是:田文在封地烧毁全部隶农债券,收买民心,竟敢公然称为狡兔三窟此等人物一旦握兵,臣恐坐大为患,成尾大不掉之势,其时,我王何以自处乎”
“啪”
齐宣王终于忍不住了,蓦然拍案怒道:“尔等元老,如此捕风捉影,当殿流播蛊惑之辞,算得国事对策么孤王不听也罢,尔等速速下殿去吧,否则别怪孤王不客气”
田锆高声抗辩道:“原是君上许臣等尽言,更逼臣等将密事公开,既已言明,君上便当批驳有道,何能不了了之”
其余元老们也抖动血书同声附和:“老将军所言极是,我王不能不了了之”
那一片苍老的头颅竟一齐叩地咚咚,竟没有一个人起来,显然要向齐王逼宫了。
齐宣王倒是一下子愣怔了,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些元老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大有以死谏威胁他就范的意思,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些都是贵族元老,外戚豪门,杀也杀不得,关也关不得,每个老头子的背后,都站着庞大的家族。
孟尝君却是面色铁青,碍着方才弹劾他的恶言,他只有等齐宣王命令行事。齐宣王一愣怔,急切间他也不知如何扭转这个僵持局面了。
苏秦想到当时在燕国变法之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燕国的贵族比较少,势力也没有太过庞大,而且在内乱期间,被捣毁不少根基,所以对变法的阻力要小很多。
齐国的历次变法,显然没有触动过贵族的根本利益,以至于齐国的贵族外戚,世袭下来,兼并土地,越来越强盛,已经腐烂到骨子里了。
苏秦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一拱手道:“启奏君上,请准苏秦与元老们辩驳国事。”
齐王闻言一喜,心想怎么把他的身份忘记了,这可是不下于张仪的纵横家,当今天下有能辩解过他的对手吗
“好,苏丞相尽管与他们驳难,孤王洗耳恭听”
苏秦转身看着十六七位元老和重臣,淡淡一笑,目光却很犀利,开口问道:“敢问晏大人,在下只听说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至于阁下所谓的三变破国出自何典故亦或哪位贤者杜撰”
晏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点彷徨道:“这却与你何干只须占得大道公理便是”
苏秦神采飞扬,充满了睿智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只可惜啊,全然信口雌黄”
他走到大殿中央,在元老们面前悠闲的踱着步子,目光却盯在晏首的脸上,朗声而谈道:“顺势而动,应时而兴,此乃三千年来邦国兴亡之大道;五帝不同道,三王不同法,舜变尧,禹变舜,商汤变夏桀,周武变殷纣,平王变西周,三家分晋变春秋,李悝新法变战国,商鞅新法变强弱。亘古三千年,一个变字囊括了天下风云”
“善变者强,不变者亡,岂有他哉战国以来,魏国两代巨变而成霸主,魏惠王没有第三变而一落千丈;楚国两变问鼎中原,楚威王三变不成而做鱼肉;秦国两次小变,出不得函谷关一步,孝公与商鞅第三次大变,而成天下第一强所谓三变破国,可曾在一个国家应验”
元老们听到这,喘息一片,气势明显弱了许多,但是目光却仍显然不服气。
苏秦口气一转道:“再说齐国,太公田和之变在国体,先君齐威王之变在吏治,既非法度完备,更未触及根本。根本何在在于田制、封地、隶农、政体四大症结;我君上要第三变,正是要真正彻底的象秦国那样变法这第三变恰恰是齐国强大的根本,是齐国统一天下的,否则,便只有任秦国欺侮而不能战胜诸位倒是说说,究竟是三变强国还是三变破国”
元老们瞠目结舌,竟无一人说话,这三变破国的理论,似乎讲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