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保存希望
半轮清辉在高高的城楼上升起，四周高低起伏的原野，被一层洁白的棉被覆盖。与月光遥相辉映，四野无声，城上城下的人皆未入睡，说不出的寂寞。
月光高照，紧闭着的城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大队人马。
“不好，有敌袭。”城外空旷的平地上，一道很大的喇叭声喊出。很快分散在平地四周的十几道人影，速度朝后面的军营跑去。
“呜”，一阵更大的号角声在军营门口响起，紧接着在南北城角，同时响起一阵号角声，迅速传到更远处、直到西城外。
论愁诺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西州李崇客亲率三万兵马，现在只怕是已经攻破高犁府。他们原在高犁府有守军两万兵马，因韦皋先从颧州方向来攻，他下令将兵力内缩。如今在那里只有几千人，根本挡不住李崇客。他不得不趁李崇客未到之前，先将韦皋这支兵马搞定。
可能韦皋觉得兵马不多，仅在城外派了十几人监视。两万五千兵马，从左右城楼、城门中迅速涌出，朝千米外的军营冲去。
还是十几年前，论愁诺与何浩然打过一仗。那时的何浩然虽有竹杆兵，有很多方法都未想出来。他听到接力的角号声，知道对方用这种声音去通知城西的兵马，挥动一把长枪大吼：
“加快速度，杀进军营。”
他等不得全部兵马出来，带着一万多人，冲进没人把守的军营大门。
里面的帐篷不少，两千多个帐篷如一座座坟墓，看得让人心中有些发慌。这么远行军，又是大冬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带这么多的帐篷。论悉诺一想就明白过来，这里大半的帐篷，是在他们轮陷的城池中缴获。韦皋搞出这么多，有可能是想搞疑兵阵。
军营中插着少量的火把，从门口已能看到不少张皇逃窜的唐兵。在后面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逃出来的唐兵很有目的，纷纷朝声音处逃去。
“快冲，先不要放火。”比较靠前的论愁诺大喊，他知道烧这些帐篷一点用没有。对方在后面集中，定是想保护他们的粮草，没必要在这里烧帐篷浪费时间。
一批批蕃军进入军营后，迅速朝四周散开。没过多久，前方的骑兵来到军营中部。
领军在前方的是个年青小都统，大军被一座很大的帐篷挡住，左右留有通道。他正在想从左还是右边冲过去，突然前面的篷布被揭开，里面出现一排手持军弩的神甲兵。
“大家小心，这里有……”他的话还未喊完，数十支弩箭急射而出。他晃眼看见一道虚影飞来，身体一偏。突然感觉右腰传来一阵剧痛，一支弩箭从他身边飞过，另一支插入他的右腰中。
在前方开路的骑兵，不少人拿着盾牌，第一拔弩箭只射倒十几人。惨叫声刚传来。从左右的帐篷里，一支支弩箭在中间的蕃军中纵横穿梭，冲在前面百多骑，多数没来得及出手就倒下了。
还好随即赶来的弓箭手顶上，蕃军终于得到缓和的机会。在后面的论愁诺知道韦皋不好对付，对方能如此快速组织起军营中的伏击，他有些担心韦皋早有预谋。只是他们如搭在弦上的箭，已到不得不发的时候。他对左右两个蕃将说：
“你们各带五千弟兄，从左右绕出军营外，绕道他们后方去围堵，打乱他们的部署。”
一批批蕃兵被分到左右，很快冲出军营。在左边负责的是论愁诺之子论进赞，论进赞绕道外围走了一段路，突然从后面冲来两千多兵马。
今夜根本无法在外面打伏击，没有任何阻挡，对方还在几百米外就被他发现，他显得十分兴奋：
“冲，先将这队唐兵灭掉。”
这两千多唐军并不是要伏击他们，准备绕道军营前方去，截断他们回城的后路。负责人是崇义，在右边同样有支数量相当的兵马，负责人是陆有志。
五千蕃军，有一半是骑兵，几百个手拿着一张木盾的骑兵顶在前方，飞快朝他们冲来。论进赞是他父亲手下数一数二的猛将，丝毫不惧对方可能存在的军弩，伏在马背上冲向这支唐骑，很快来到对方一百米范围。
他的战马最好，冲得最前，后面紧跟十几个亲卫。正要冲进去大杀四方，突然从对面传来砰砰声响，紧接着后面传来一阵人声马鸣。他回过头一看，顶在前方的一半骑倒下，有不少是人和战马一起倒下。
他又惊又怒，直起身朝前方的唐军阵营看去。刚好见到一片闪亮如星的火花，他的身子突然一顿，左手捂住右胸口：
“快、大家快后撤。”他吃力喊出，调转马头没能冲出几米，又是一阵砰砰声传来。一颗铁丸撕破他的盔甲，钻进背心，终于不支摔下马去。
蕃军在冲，后面的唐军也在冲。六百火枪兵分成三队从后面射击，没有盾牌的保护，前方的蕃兵如同风吹草低一层层倒下。另外的两千唐骑分成两队，在几百个神甲兵的带领下从左右冲上去。
所有蕃兵蕃将都慌神了，连唐军用什么东西袭击的他们也不知道。一个个惊声大叫：
“唐军会妖术，大家快跑。”
当左右的枪声传入军营，论悉诺也遭到毁灭性打击。
他们被袭击，有弓箭兵和盾牌兵组合，他们虽一时难突破，总算还能稳住。没过多久从里面冲来一大群唐兵，透过灯光可以看见，这些唐兵一个个手拿黑铁棍，躲在一些帐篷后面。
此时论悉诺已顶在前方，他可以看到一些。正觉奇怪，对面那些新来的唐兵面前，一朵火花闪出，在前方组成一个长弧型阵的蕃兵，陆续传来阵阵惨叫声。
“大帅，他们拿的是什么东西？”一个中年蕃将惊声问出，四周之人谁也没能回答。一声声枪响传来，没过一会，他们顶在前方的士兵，除了一些盾牌兵外倒下大半。
论悉诺终于醒悟过来，还未下令，从左右传来阵阵惨声。派出去没多久的一万兵马，正在被一些唐兵追杀。一个年青蕃将大喊：
“大帅，快发兵去救救那些弟兄，他们快支撑不住了。”
不用这个年青蕃将说大家也能看到，他们的兵将慌不择路，全朝军营这边逃来。军营内本就有不少唐军的弓弩兵，被前后夹击，时时能看到有倒下的士兵。
“放弃中间，分兵左右去救援众弟兄，无论救不救得到。等会听我号令，大家必须撤回城。”
论悉诺不得不去救援，不说他的儿子在左边，这一万人要损失了，加上他们在中间损失的那些，再不可能守得住城池。
土蕃大军朝左右分开，军营前方顿时一空。在后面观战的韦皋已顶到前方，发出全线出击的命令。
一大群唐军从中间冲出，除沿路留下一些人与外面的蕃军战斗，更多的人朝军营门口冲去。三千多个唐军，在李熙几人的带领下来到军营门口。此时堵在这里的蕃兵数量和他们相当，装备上远远无法比拟。
他们只带了两百多个火枪兵出来，这些蕃兵听到前方的战事不利，士气已大减，根本不敢冲击。被两百多个火枪兵一轮扫射，中间被打开一个缺口，很快陷入反包围中。
唐军在颧州一战，损失近万人，何浩然将十万大军分成三分。凉州只有三万蕃兵，李贤带两万去收复凉州，其中有一千火枪兵、两千神甲。韦皋带三万攻沙州，两千火枪两千五百神甲。何浩然自己没闲着，带四万向土蕃本土慢行进军。
有火枪和神甲兵，又在内外夹击之下，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在马上的论悉诺见一个个手下，莫名其妙就倒下。不少人虽一时未死，此时他也没时间去检查对方被什么东西袭击。
“大军突围。”
他们虽与左右冲来的残兵兵合一处，但唐军已快形成合围之势，论悉诺不得不下达撤退的命令，可惜已经晚了。等他们从缺口处朝城门方向冲去，他们留在这里的兵马已被杀得溃败。三千多唐军，反过来对付他们，与追来的唐军一起，将他们合围住。
论兵马，此时他们还有八千余人。只是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士气全无。唐军的攻击减缓，从军营方向走来一群人。
“依维大师，布塔大人，你们？”
来人除论悉诺的老对方韦皋，还有噶尔依维和布塔乌日。这两人在土蕃很有名气，特别是噶尔依维。娑摩禅师虽是蔡邦家族的军师，他是土蕃三大高僧之一，在土蕃的名气还要高于蔡邦家族的族长，大半个土蕃人都认识。他的两个弟子一直在身边，认识的人也不少。
看到噶尔依维两人一脸无奈的样子，一些脑袋不够用的蕃将也明白了。一个半百老将颤声问：
“依维大师，莫非、莫非颧州的兵马已败？”
“是的，十万兵马，除几个人先行一步逃去报信，其他的全被留下，包括娑摩禅师。”
回答的是韦皋，韦皋没有与论悉诺废话：
“李将军在高犁府战死，当时我就发过誓，必要你以命偿还。洛阳郡王不但新制出这种火枪神器，还研制出对付你土蕃气候之药。你们土蕃完了，如果想保留更多土蕃国民，我可以答应俘虏你这些手下，但前提是你必须死。”
“绝不可能，”一阵怒声吼出，一个中年蕃将对论悉诺说：
“大帅，就算战死也不要答应。噶尔依维和布塔乌日都是我土蕃的叛徒，别为他们所惑。”
论悉诺将众兵将的怒声打住，看向噶尔依维二人，布塔乌日叹声说：
“娑摩禅师吩咐我们，如果事不可为，救下更多国民。”
布塔乌日的话说完，所有的打斗声全部消失，只有一些惨叫声，在还有上万人的战场中响起。双方此时仍未摆兵，让剩下的蕃兵感觉说不出的冷，冷得让他们茫然。
论悉诺是个聪明人，要不是唐军的准备太过超前，也会如此快兵败。短短时间，他的脑袋里不知想了多少东西，双眼朝自己这群手下看去，一圈看完，缓缓点下头：
“娑摩禅师说得不错，事不可为，也只能救上更多国民。我死之后，大家不要再战斗。保留一命，我土蕃才有希望。”
论悉诺说完，紧握长枪，轻松刺穿自己的胸膛。没过多久，城内的五千蕃兵开城受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