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此时,雨势收住了,但仍有小雨,细细密密,打在车篷上。
“今晚见过你父亲,明日开始核查河道各处的账本,看可有与实际不符的。”陆安澜道。
河堤修建,历来是贪腐高发之地。偷工减料、虚报工程量的不在少数。
“当务之急,不是要预防春汛么?怎的现在查账?”谢如冰不解。
“正是因为人人以为我只为预防春汛而来,不曾想我要查账,便容易露出马脚。我自安排春汛事宜,你要弄清账目,明白么?”陆安澜道。
“好。”谢如冰点头。
交待完这一番话,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谢如冰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父亲,心绪激动。陆安澜则在想,谢明时究竟该如何处置。
若是置之不理,恐怕谢如冰就算重回了陆府,也对他没甚好脸色。倒不如放在手里,略加照顾,谢如冰就会乖顺听话。
到达郊外河道衙门,已是半夜。夜色浓重,河道陈督工得了消息,诚惶诚恐地候在门口处。
“大人深夜来访,真是蓬荜生辉!”陈督工是个干瘦的老头子,一双小眼睛,两撇山羊胡,看着年过半百。
“陈大人不必多礼。连日大雨,我怕堤坝出了问题,先过来看看。如今堤坝加固得怎样了,可有什么难处,你一一告诉我。”陆安澜道。
陈督工把两人迎入堂内,就要开始倒苦水。
陆安澜喝了一口热茶,道:“我听说罪臣谢明时在你这里服役?”
“是……”
“把他请出来吧。有些事情,我需要找他了解情况。”
谢如冰双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看着陈督工。
“这……”陈督工有些为难,道,“谢明时突患时疫,只怕是起不了身。”
陆安澜挑眉,道:“哦?竟有此事?罢了,那带我过去。”
武德帝发配谢明时做苦役之时,并未禁止他人探看,何况是枢密使的要求。陈督工忙带路,很快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屋,站在门口道:“他就在此处。因染时疫,独自居住。”
陆安澜还未说话,谢如冰便抢先两步,推门而入。
陈督工微微吃惊,此人这般大胆?再看陆大人,也是听之任之。当下留了个心眼,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门口候着。
小屋浅窄,黑漆漆一片,谢如冰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把手中的灯笼放在桌上,就听见床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和被子翻转的窸窣声,一道浑厚略为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谁?”
谢如冰手一颤,忙朝床前走了过去,道:“爹爹,是我。”
火光昏暗,谢如冰只见谢明时坐了起来,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冰儿?!你怎的来此了?二郎呢?”谢明时连声问道,语气之中,又惊又喜。
谢如冰跪在榻前,声音哽咽,道:“是安澜哥哥带我来的。爹爹,我好想你!”
说罢,伏在谢明时的膝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前世的惨死,今生的磨砺,两世为人的侥幸,再见父亲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谢如冰如何忍得住?泪如雨下。
谢明时伸手抚了抚谢如冰的头发,厚实的大掌叫人安心:“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也不必担心。回去好生照看二郎。”
谢如冰抬起头来,含泪点头。此时,她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看到谢明时清瘦的脸,比从前在京时消瘦了许多,一时心酸,刚止住的泪又忍不住再次流了下来。
“冰儿,怎的又哭了?爹爹见到你,很是开心。”谢明时温声宽慰道。
谢如冰连忙拭泪:“爹爹,听说您生病了,可好了?”
谢明时点头,道:“好多了,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大了,少不得偶尔生病。”顿了一下,又问道:“安澜也来了么?”
“是的。”谢如冰回头,就见站在门边,似乎并无入内之意。
“安澜,你来了?可进来一叙?”谢明时咳嗽两声,问道。
陆安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是走上前几步,立在床边。
谢明时叹息一声,道:“不曾想竟还是多亏你的帮忙。多谢了。”
对于陆安澜这个学生,谢明时感情十分复杂。他曾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却也是自己朝堂上的敌人。
谢明时主张仁义治天下,而陆安澜却明显倾向于武功治天下,否则就不会投笔从戎,更不会亲自指挥大军灭了蜀国与吴越。
“老师客气了。冰儿如今是陛下钦点的集雅女学的夫子,想要帮助她的人不知凡几。”陆安澜答道,语气平平。
这也是谢明时不解之处。陆安澜从前对他虽恭敬有加,但也隐隐带有孺慕之情。然而,最近几年却是淡漠了不少,甚少私下往来了。
谢明时待要发问,陆安澜却已道:“天已经晚了,老师还要休息,明日再来也不迟。”
陆安澜并不想与谢明时共处一室太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直接问他当年事情的真相。若是发问,打草惊蛇,幕后真相便永远查不出来了。
谢如冰见父亲安好,心中石头落地,虽然不舍,却也只得起身道:“爹爹,您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谢明时颔首,拍拍她的手背,道:“去吧!”
第36章 同榻 ...
谢如冰跟着陆安澜, 快步走了出来。
陈督工站在门外,将话听了大半,终于弄清楚陆安澜夜访的目的。他不由得多看了谢如冰几眼, 暗叹绝色。怪不得枢密使大人竟亲自送她来看圣上亲罚的罪臣。原来, 高高在上的陆大人, 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下,陈督工笑道:“大人,此刻夜深,又正下雨,不如就在此处歇下?明日再看河道堤坝?”
陆安澜看了一眼谢如冰, 道:“也好, 走吧。”
房间是早已备好的, 比之方才谢明时住的, 不知好了多少。
“此处房屋简陋,委屈大人了。”陈督工送他们到了门口,推开门口,道, “二位请, 我就不打扰了。”
谢如冰眼看只有一间房,忙将他拦住, 道:“可还有其他房间么?”
陈督工下意识地看了陆安澜一眼, 旋即摇头,道:“只有这一间客房,委屈了。”
“你先去吧。”陆安澜道。
陈督工如蒙大赦, 匆匆走了。
谢如冰看向陆安澜,咬唇道:“陆安澜……”
“进去吧。赶路这一日,还不累么?”陆安澜一边说着,举步进去了。
谢如冰咬咬牙,心想,大不了自己睡榻,陆安澜睡床。
她进去,关了房门,挡了外头微寒的夜风。桌上有水壶,谢如冰走上前去,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方打量起这个房间。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心里直打鼓。
这房中只有一张床,而没有榻或者长椅。
“去睡吧。”陆安澜站着,喝了一口茶,道。
谢如冰不动,犹豫着,道:“你睡吧。你连夜从京城赶来,比较累。”
陆安澜一哂:“谁说我不睡了?”说罢,放下茶盏,几步走到床前,脱了外袍,竟是睡了下去。
谢如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过来,难不成你要熬到天亮?明日你要给我核对账册,脑袋可要清醒一些!”陆安澜又道,“这床这么宽,你我各睡一半就是。”
谢如冰想了想,拿起座椅上的两个靠枕,抱在胸前,走了过去。
待此间事毕,回到京中,自己入了陆府,大概也是这般情形。如今,不过是提前了。
她心中如此说服自己,爬上了床。
陆安澜躺在床的内侧,就看到谢如冰爬上床来,又放了两个靠枕在床中间。少女低着头,低声道:“我怕踢到你……”
陆安澜不由得轻笑,道:“好。睡吧。”
谢如冰小心翼翼地躺下了,还躺在外侧,手臂堪堪压着床沿。纵是如此,她依然感觉到了陆安澜的气息,他的呼吸沉稳,还有轻微的汗味,充斥着男人的阳刚之气,与自己不同。
她心中紧张,惴惴不安,僵着身子躺了一会,见陆安澜呼吸均匀,她方缓缓放松下来。一放松,睡意涌上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陆安澜躺在内侧,他也是舟车劳顿,想着好好休息。可是,躺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谢如冰用的是什么香,那香气似有若无,引得他很想一探究竟。
他忍不住靠近了些,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之间都香气盈然。
他渐渐有些心浮气躁,不由得越过床中间的靠枕,俯身靠了过去。她如深夜里独自绽放的花朵,芬芳馥郁。
他让她见到谢明时,兑现了他的承诺。那么,此刻,先收取一点利息吧。
这么想着,他的唇轻轻地碰上了谢如冰的唇。唇瓣柔软,带着些凉意,陆安澜不由得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
触感出奇地好,陆安澜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女人是这般滋味。
若是她醒着时,也这般柔顺,又该何等销*魂。陆安澜都唇不由得微微用了力,他内心的欲*望喷薄而出,这亲吻仿佛饮鸩止渴。
大约是少女感受到了外来的力道,谢如冰伸手推了推陆安澜,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陆安澜一时定住,屏住呼吸,就怕谢如冰当真醒来,少不得又是一番闹腾。
所幸,谢如冰转头,又睡去了。
陆安澜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回过身来,躺倒在床上。此女既然能给他带来欢愉,那么,就不必因为她是仇人之女而拒之。
她侍奉他,不正是替父赎罪?
陆安澜打定主意,心下畅快,睡了过去。
待到天亮时,陆安澜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胸口一阵温热之感。
他猛地睁开眼来,就见谢如冰竟靠在自己胸口处,睡得正香甜。
她如猫儿一般蜷成小小一团,头靠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放在靠枕上,昨夜放下的两个靠枕也挤在两人的腹部与腿部之间。
天光微亮,她秀发乌黑柔顺,额头饱满,耳垂小巧,半张小脸白嫩精致,睡得十分安稳,仿佛在他的怀里十分安心的模样。
陆安澜忍不住伸出手来,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他又看了半晌,唇角微翘,缓缓起身,轻轻下床了。
这一日,枢密使大人的心情都莫名的好。
谢如冰醒来时,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她坐起身来,昨夜放在床中间的靠枕也还稳稳地放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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