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应是过了许久,她听见有人哭喊,叫嚷着皇上,身边围了很多人,哭哭啼啼的惹她头疼。
她迷糊间睡了过去,在梦中恍惚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手提着剑,从无尽的黑暗里走出来,刺目的鲜血顺着剑鞘往下流,染红了整个大殿。
他踏着遍地鲜血,一步步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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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廊下开满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窗外飞进一只幼虫撞到窗框上,仰倒在地翻不过身。
它扑腾着几条腿挣扎,顽强得很。
柳梓月适时睁眼,她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恍神。
幼虫扇着翅膀在她指尖边扑腾,过了好一会儿,总算翻过身从窗缝中飞了出去。
柳梓月思绪涣散,顺着幼虫飞出的动作往窗外看,如锦缎般的海棠花入眼,她闭目,再睁开,熟悉的清香犹存。
她抬手举到眼前,夺目的金丝从指间细缝中穿过,直照在脸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暖意,让她不禁有些愣神。
她没死?
柳梓月挪到铜镜边坐着,镜中的女子肌肤娇嫩,容色因金光照耀显得异常夺目,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烂漫。
柳梓月心中似有惊涛骇浪,她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自己的脸颊,全身隐隐发颤。
她扬起下颚,原本在脸颊右侧的痕迹消失了,变得柔滑娇嫩,这是容貌没毁前的她。
她回来了,回到了未出阁时的家,她阿爹阿娘都在的地方。
“姑娘,桂花糕买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梓月僵住,满腔的委屈顷刻迸发,眼眶噙满了泪。
她转过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唰的夺眶而出。
红菱脸上还扬着明朗的笑容,看见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柳梓月盯着她,轻唤了一声,“红菱。”
红菱连忙将手里的糕点放下,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摇摇头,抹去眼中的泪,“你过来。”
红菱一时摸不着头脑,听从的走了过去,她记得自己出去时姑娘还欢欢喜喜的,叫她快些回来,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倒是哭了?
柳梓月让她转了个圈,上上下下打量着,生怕漏掉哪里。
记得她初嫁给宋邵云时,这丫头总是替她不平,她被折磨挨罚,也全是红菱替她挡下,这样忠心的丫头最终却葬送在王府里,她实在不甘心。
此刻红菱正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眼前,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幸好,幸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万不可再重蹈覆辙,白白让身边的人因她而死。
红菱瞧着自家姑娘有些怪异,说不上来,总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
她朝自己笑,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红菱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自家姑娘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日面上总是带着笑,张扬而又明媚。只是现在看去,姑娘脸上虽是挂着笑,却不达眼底,带着让人胆颤的凉意。
柳梓月凝神,试图让自己不被恨意吞噬。
这辈子她还没同宋邵云相识,也不曾为那样的人迷了心,她报了仇,此生只想离他远远的,永生不见。
柳梓月想着,慌忙从妆匣中拿出块月牙形的玉佩,声音冷硬,“红菱,将这玉佩拿到树下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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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菱望着匣中闪着莹光的玉佩,心中甚是惋惜,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这玉佩好好的为何要埋了?”
柳梓月翻动妆匣的手一顿,眸光从玉佩上掠过,吐出一个字,“脏。”
得到这样的回答,红菱还以为自己看漏了什么,她擦眼凑近了些,只瞧见匣子里的白玉晶莹剔透,隐隐间好似有浮光游动。
明明是块好玉,怎么会脏?
“奴婢以为……”
红菱眼神一转,瞧见自家姑娘面色难看,连忙了止住话端,“奴婢这就去埋了。”
柳梓月从玉佩上移开眼,嫌恶道:“埋得远些。”
红菱心里犯嘀咕,手上这块色泽颇好的软玉先前她还见姑娘带过,其余的配饰她总是随意乱扔,唯独这块玉被姑娘独自装在妆匣里,像是什么珍贵的物件,这一时要埋了,她着实摸不透姑娘的心思。
红菱收敛了想法,屈膝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柳梓月微微颔首,拿起红菱替她买来的桂花糕吃。
掐算日子,离宋邵云找到府上还有些时日,此事不必急,何况上一世他是在休了她后才知晓的,可她见了玉佩心烦,那东西像是时时刻刻提醒她上一世的惨烈,她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叫人心里发慌。
她眯着眼,看着窗外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出神,直到暖意的微风拂面,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柳梓月从恍惚中回神,想起方才忘记问红菱现下是何时日了,也不知娘亲是否还活着。
上一世娘亲生她姊妹二人几近难产,虽说后来被大夫救了回来,但身子却是伤了,一直温病不断,家中没能添上男丁,祖母便处处刁难娘亲,是爹爹狠下心来带着她们娘儿三离开,远走他乡自立门户。
后来娘亲身子骨好了些,竟又怀了一胎,生了个男娃,不过成日汤药浇灌,这孩子一出生便是个病秧子。
娘亲每月都去庙里供奉,祈福家人安康,却因一次下山时遭山贼埋伏,命丧黄泉了。
娘亲死后,父亲并没有续弦,像是遵守着对娘亲的承诺,不似另外两个入仕为官的叔父一般,他洁身自好,从没有沾染其他女子。
在那后不过一月,她那病弱的弟弟也随着娘亲去了,父亲苍老了一半。
思此,柳梓月顾不得其他,提起襦裙便往外跑。
院中的丫鬟早就习惯了二姑娘这样,她总是风风火火的,不及大姑娘娴静,这刚被禁足就这样,恐怕老爷回来又要教训她了。
柳梓月四处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娘亲,见红菱抱着匣子走过来,拉住她问:“我娘呢?”
红菱被突然蹿出的人影吓着了,待看清来人后才舒了口气,无奈道:“姑娘可是糊涂了,今早夫人领大姑娘去庙里上香了,临走时夫人还来同姑娘说话,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忘了?”
柳梓月心道不妙,上一世她就是因犯错被禁足没能和娘一起去庙里上香,阿娘临走前还在教训她,说她没个闺中小姐的模样,她赌气与娘亲吵了几句,将人气走了,谁曾想,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她记得那日的雨下的极大,似有气吞河山的架势。
姐姐匆忙回府,全身上下湿透了,还未出声便晕了过去,从那之后便病了,本就孱弱的身子彻底垮了,成天靠着汤药吊着。
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一病不起,家中原本祥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至此她收敛了恣意妄为的性子,乖顺的在家中做个闺阁小姐。
柳梓月想着不能干等下去,急忙迈开步子往府门口走。
红菱抱着木匣跟在后面追喊:“姑娘这是要去哪?老爷吩咐过这几日姑娘不能出府,要在家中温书。”
柳梓月止住脚,秀眉轻蹙,吩咐道:“带上府上的家丁护院同我一起上山。”
红菱疑惑,不明白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只是看她面色惨白,像是很慌张。
“姑娘上山做什么?”
柳梓月不同她过多解释,推开红菱往外走,若是去晚了娘就危险了。
红菱被推进府内,连忙从屋内拿出帷帽替她戴好,姑娘尚未出阁,哪能整日里抛头露面,要是再被老爷知道,她恐怕也要跟着挨罚。
她一边整理一边劝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夫人说?平日夫人上香不过申时便回来了,您这会儿出去,老爷回来恐怕要责骂姑娘了。”
她这样的性子不知道被爹爹说教了多少次,只是她从不听,后来她好不容易变了,却已经见不到爹爹了,不过眼下生命攸关,她必须去,“那等爹爹回来再说,我现在必须要去找娘亲。”
红菱紧跟在后面,柳梓月皱眉,想到万一她也出了事,得有人前去禀告才是,思此她偏头对红菱说道:“你留在府内,若是申时我和娘还有姐姐没回来,你便叫爹爹去寻我们。”
她上一世没亲眼见到山中的凶险,也不知带去的家丁是否足够,不过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在失去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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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坐落在城南一角,柳衡是整个柳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靠着庄子里出产的茶叶为生,镇上开了钱庄,连带着妻子许氏的嫁妆,并了好几个首饰铺。柳州城内谁不仰羡他们一家,近来有不少商户巴结他,想从他手里谋个生路。
他带着妻女离家,直到今日这般模样,总算是没有亏待了她们,家中姊妹二人虽不及官家小姐出身高贵,可吃穿用度却不比她们少,只要是有的,必定是一等一的好。
虽说二人是同胞姊妹,不过相差了半柱香的功夫,可性情却截然不同。姊妹俩长了有八分像,二人自是继承了妻子的美貌,生的极为标致,可柳衡素来喜欢大女儿柳梓桐,桐儿乖巧贤淑,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谓是大户人家的典范。
而二女儿柳梓月却是个顽劣性子,三天两头的往街上乱跑,惹是生非,简直不像个姑娘家。
前两日不知从哪弄来了套男子的衣饰,与人发生争执,将那隔壁商铺的儿子打伤了,两家关系向来不错,他本还起了结亲的念头,结果被她这样折腾,他只能提着东西跟人赔笑脸,想他堂堂富商落到这等田地,万分悔恨当初没有严加管教。
这会儿他刚坐下,家中的小厮就匆匆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老爷,二姑娘又出府了,说是上山去找夫人了。”
柳衡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不是叫你们好生看着吗?怎么又让她出去了。”
小厮生怕自家老爷的怒火殃及自己,颤颤巍巍缩在一边,“二姑娘像是有急事,瞧着模样吓人,下人们也不敢硬拦着。”
柳衡气的直拍桌子,“我养你们做什么吃的?连个姑娘家都拦不住。”
“奴才怕伤到二姑娘。”
柳衡重重撂下手里的杯子,“不伤她就是伤我!”
小厮哈着腰,往后退了一步。(?
柳衡站起来,厉声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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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过热闹喧嚣的集市,四处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柳梓月掀开帐帘,熟悉的场景入眼,眼眶不禁有些发涩,上一世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梦到这里,如若不是一开始就错选,她又何苦遭受那些罪。
马车上了官道,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怕冲撞了哪家的达官贵人。
彼时天空已被乌压压的黑云笼罩,乍起的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
柳梓月心急,命马夫加快速度往山上的寺庙赶,时间接近申时,这会儿她们应该从山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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