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玉林,你怎么不说话?”三师兄问道。
  韩玉林再次垂下眼睛,这次声音里不再有侥幸、推阻、掩饰,沉沉地道:“都是我的错。我说话没有分寸,刺激到了小师妹,不论师父如何惩罚我,我都认了。”
  孟掌门再次冷笑,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是舟舟心胸狭窄,小气,小性儿,受不得刺激,你随口说了句无心的话,却把她刺激得犯病呢?那却不能怪你。”
  几位师兄都道:“是啊,师弟,你便说出当时的经过,若你是无辜的,师父不会错怪你的。”
  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一起练武,一起下山,一起惩奸除恶,过命的交情。加上韩玉林往日里的形象极为正面,因此师兄弟们都想不到他有多坏。虽然也听到了小弟子们的非议,但并不很往心里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玉林功劳甚重,有点小毛病也没什么。
  孟掌门是铁了心逼出他的真面目,几位师兄弟则是无心助威,生生逼得韩玉林面上血色尽褪,一时绝望又愤怒,恐惧又后悔。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非要去找小师妹?师父已经定下他跟黎思的婚事,便是不同意他跟小师妹的事了,他便是使尽手段征得小师妹同意又如何?徒劳无功。
  走到这一步,只怕飞星门再无他的立足之处。他的自尊和骄傲,也不容许他留在这个人人皆用异样眼光看他,背着他非议他的地方。
  他十分后悔。后悔当时怎么就跟黎思走得近了?就不能保持距离?
  “你说吧。”孟掌门见他低头不说话,挤出一个略有些恐怖的笑容,“若你是无辜的,我不怪你。”
  顿了顿,又道:“这话我也不会听你一面之词。你说完,我还要带着你师兄他们去找舟舟,再问一遍。”
  韩玉林这下再无侥幸。
  掌门是要弄死他。
  他又恨,又悔,又怨。垂着头,口吻没有一丝起伏地说起了当时的情景。
  随着他开口,几位师兄纷纷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做出的事。
  “师弟,这真是你做的?”三师兄惊怒交加地看着他,心痛不已。
  韩玉林低着头:“是我做的。”
  “你为何要如此?”三师兄极为不解,“师父待你不薄,师门待你不薄,小师妹和黎姑娘都是好姑娘,你,你这般,岂非一个都对不起?!”
  对不起小师妹。对不起黎姑娘。对不起师门,对不起师父。
  几位师兄简直不能相信,韩玉林竟然是这般不仁不义之辈!简直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砰!”孟掌门蓦地挥出一掌,直直打在韩玉林的胸口。他功力深厚,这一掌打出,韩玉林顿时倒飞出去,吐血倒地。
  “我养了条白眼狼!”他眼眶湿润,又痛又悔,声音都微微发颤:“我有眼无珠,差点害了自己的女儿。”
  曾经信重的弟子,原来竟是不仁不义之辈,孟掌门不是不难过的。
  几个大弟子见他这般,连忙劝他息怒。
  没有一个人为韩玉林求情。
  这已经不是“有误会”,“有苦衷”了。思及小弟子们的那些话,几人都知道了,他们都看走眼了。
  良久,孟掌门才平复下来。他看着被他一掌打伤,萎顿在地的韩玉林,哑声说道:“依你们之见,如何处置他?”
  发生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师门了。
  他们几个大弟子,以后是不敢再把后背留给韩玉林了。而心中芥蒂,面上自然难以和睦,时间久了,必当是反目成仇的结局。
  “废除武功,赶下山吧。”二师兄说道。
  其他人没有异议。
  若是韩玉林只是刺激小师妹也就罢了,只当他是个混账东西,赶出师门也就完了。但小师妹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韩玉林比谁都知道,还去刺激她,这便不可原谅了。
  往深处想,很难不令人心寒。
  “好!”孟掌门见几个大弟子没有异议,便起身走至韩玉林的身前,弯腰将他提起来,就要废除他的武功。
  不料,韩玉林心存反抗之意,使出浑身解数,拼出一掌,而后急急往外逃去!
  孟掌门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辣,并未被这一掌伤到,但也躲了一躲,被这孽徒趁机逃了出去。他急急往外追,几个大弟子回过神来,也急急往外赶。
  韩玉林一路往外奔逃!
  心念电转,生出一个主意来——拼了!
  他不想被废除武功。这是他辛苦多年练就,他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一口气逃下山,还是携人质,让师父不得不放他下山?
  他受了伤,恐怕很难逃出去,而就算他侥幸逃出去了,又怕师门张贴悬赏,自此江湖上都知道飞星门有此叛徒,他将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这般念头一转,他便脚下拐了个弯,往于寒舟的房间去了。
  小师妹不会武功。擒了她,掌门必定有所忌惮,他当着众人的面让掌门发誓不得追捕他,然后再放了小师妹。
  只有这个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咬着牙,忍着口腔中的血腥气,奔至了于寒舟的房间外。
  于寒舟此时在床上看话本子,一手抓了糖兔,边吃边看。
  糖兔是曹方给她送来的。知她吃药苦,在屋里闷得慌,便熬了些糖汁,冷却成小兔子的样子,给她送了来。
  于寒舟本来就看重他,见他来了,就没让他走,留他在屋里练字。
  曹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容易紧张了。师姐信任他,看重他,他能感觉出来。而且,师姐并不讨厌他,知道他心胸狭窄、气量小,也不讨厌他,而是包容了他。
  他对她死心塌地,这辈子都为她卖命。因此,韩玉林害她犯病的事,便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
  但他答应过她,不能自作主张,因此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从门口进来,他偏头一看,韩玉林冲了进来!他嘴角含血,目光带煞的样子,吓了曹方一跳,立刻阻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见这小子连句师兄也不喊,韩玉林心中更怒,大掌一挥:“滚开!”
  曹方已知他来者不善,躲也不躲,扑过去就抱住他的腰:“师姐!快跑!”
  于寒舟也是一惊,立刻掀开被子下床:“韩玉林,你要做什么?”
  韩玉林赶时间,懒得同她废话,一掌劈在曹方的背上,抓着他就要丢开。然而曹方唯恐他害了师姐,死死抓着他不放,还偏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下!
  “嘶!”韩玉林倒抽一口冷气,“找死!”
  正要一掌劈死这个不知死活的杂役弟子,蓦地一道弧线抛过来,他偏头一躲,转头看去,竟是于寒舟站在桌边,将水壶、茶杯往他身上丢。
  韩玉林冷笑一声,愈发被激得狂怒:“小师妹,我不想对你怎么样,你最好老实些!”
  话刚说完,蓦地耳朵一痛:“啊——”
  曹方竟然猛地跳起,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而后拼死一拽,生生将他的耳朵咬了下来!
  韩玉林只觉一阵剧痛!但还没完,曹方唯恐师姐被伤害,一时顾不得其他,拿出携带在身上的蝎尾针,劈头盖脸地朝着韩玉林刺下!
  第220章 先天性心脏病16
  韩玉林脸上剧痛, 耳朵处汩汩流血,令他狂性大发,运起一掌就朝曹方的脑袋劈下!
  他狂怒之下, 力量澎湃, 这一掌若是劈实了,曹方登时便要丧命!
  “住手!”
  紧要关头,孟掌门急急赶到,一剑刺出!
  韩玉林的掌心离曹方的头顶只有半寸距离, 蓦地一道寒光刺来,手臂顿时飞向上空!
  “啊——”一声惨叫过后,鲜血喷涌, 殷红的血迹溅了韩玉林半边脸, 将他映得狰狞而可怖。
  孟掌门一路急急赶来,心焦如焚, 唯恐女儿有所伤害!见到韩玉林,也不管他身上缠着的人是谁,下意识便一剑刺出, 锋利的长剑将韩玉林的整条右臂割下。
  韩玉林被咬掉了左耳, 又被削掉了右臂,加之脸上还被蝎尾针刺中,再也没有了战斗力。
  三师兄等人紧跟着冲进来, 见着满地的血, 先是吃了一惊,待见到小师妹完好无损地站在桌边时,才松了口气。倘若小师妹有个好歹, 飞星门就完了!
  再看受伤惨重的韩玉林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 纷纷厌恶道:“韩玉林!你还不束手就擒!”
  韩玉林不想束手就擒也没办法了。
  他本就被打伤了,撑着一口气逃过来,是想拼个活路。谁知这屋里不仅于寒舟一个,还有曹方这个狠毒的家伙,拼了命也要拦着他!这一阻挡,就被孟掌门他们赶到了。
  少了只耳朵,又断了条手臂,别说一会儿还要废除他武功,便是不废除他武功,他也不想活了。
  他萎顿在地,曹方得以落下,忍着身上被打过的剧痛,狠狠踢了他两脚!
  孟掌门没理他,袖子一挥,将他挥至一边。走到韩玉林跟前,滴血的剑尖指着他,面容又惊又痛:“韩玉林,我待你不薄罢?!你竟要加害我女儿?!”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五弟子,是这等卑劣之人!每每察觉他不妥,紧跟着就能发现他更不妥!
  他此时又恨又悔又后怕。倘若没发觉他的真面目,而是拆散他和黎思,将舟舟许给他。往后……舟舟可有活路?!女儿跟着这样一个畜生,他就是死都不瞑目!
  韩玉林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他此刻痛得快要死了,吃力地点了自己的穴位,稍稍止了血,但是疼痛却是止不住的,他痛得在地上打滚。
  “把他带下去!”孟掌门颤声说道,“容后处置!”
  说着,将剑一扔,大步走至于寒舟面前:“舟舟,莫怕,没事了。”
  于寒舟刚才是真的吓到了。她怕的是韩玉林把曹方打死,当时韩玉林的手离曹方只有半寸距离,她身体弱成这样,根本救不了他。幸好,幸好孟掌门来得及时。
  但仍是心悸不已,她捂着心口,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脸色发白:“我没事,爹,你看看曹方,刚才韩玉林打了他两掌。”
  曹方是杂役弟子,没有根骨,身上一点武功也没有。挨了韩玉林两掌,恐怕不好。
  孟掌门之前就对“曹方”这个名字有印象,闻言转身看去,就见一个瘦瘦的少年,脸色苍白地站在不碍事的角落里,一双眼珠漆黑,盯着韩玉林的身影充满了仇恨。他心中一跳,竟被这少年的眼神吓住了,本能地皱起眉头。
  “七师兄!”于寒舟高声叫了一声,“你看看曹方,我怕他受了内伤。”
  三师兄等人给韩玉林草草止了血,便架着他往外走,七师兄被叫住后,便回过身来,来到曹方跟前,拿起他一只手,把脉上去。
  “内息紊乱,伤得不轻。”他道,将曹方打量两眼,然后看向孟掌门道:“我带他下去,检查下他有没有别的伤势。”
  孟掌门点点头:“去吧。”
  七师兄便把曹方带下去了。
  孟掌门看着满屋子打斗的痕迹,还有刺目的血迹,牵了于寒舟的手就往外走:“回头叫人收拾下再住。”
  “好的,爹。”于寒舟顺从地跟了出去。
  余光瞥见地上散落的蝎尾针,顿了顿,她道:“爹,我有件事求你。”
  孟掌门正处在女儿死里逃生的侥幸和后怕中,听得她这话,忙道:“你说,爹一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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