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刚一迈进门槛,目之所及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着数不过来的书册。
  书库吗?
  “跟上。”
  青雁“哦”了一声,赶忙跟上段无错,进了一侧的耳旁。木门刚被段无错推开,青雁就闻到了一股特别好闻的甜味儿。
  紧接着,她睁大了眼睛,惊得樱口张着,露出雪白的榴齿和粉粉嫩嫩的舌尖儿。
  满屋子的,糖。
  段无错随意在架子上拿了一盒子糖,然后在柔软的狐毛地毯上席地而坐,抱着方盒子,慢条斯理地剥了糖纸来吃。
  青雁怔了怔,才说:“这么多糖……随便吃的?”
  段无错随意说:“上次忘了给夫人留一块,今日补上。夫人随意。”
  青雁明亮的眸子转了转,在身边的架子上挑了又挑。一排排原本应该放书册的桃木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糖盒。她打开了几个盒子,看一眼里面新奇的糖果,又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盖上。
  果然和外面的不一样诶……
  眼花缭乱。
  段无错瞧着青雁踮着脚翻看糖盒子的纤细背影,慢悠悠地又撕开了一块糖纸。
  青雁耳朵尖儿动了动,敏锐地听见段无错剥糖纸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再不犹豫,拿了面前最大的一个方盒子,走到段无错面前,如他一般,盘腿坐在狐毛毯上,抱着方盒子。
  方盒子里的每一块糖果都不一样,有大有小。青雁挑了最大的一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软的,荔枝味儿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糖呐?”青雁说起来话,都是一股荔枝的甜味儿。
  段无错将刚刚吃完的糖纸展开,慢悠悠地说:“皇兄比我年长十一岁。小时候受了欺负,皇兄便拿糖果安抚。时日久了,他就建了这处糖居。”
  青雁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圆鼓鼓的糖,才说:“谁敢欺负你呀。”
  她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的不相信。
  她是真的不信这世上还会有人敢欺负段无错,他定是又睁着眼睛说瞎话。
  段无错笑了笑,不解释,继续剥糖纸吃糖。
  远处的喧嚣像隔了很远很远,光影从窗户投落下来,温暖又美好。青雁吃光了盒子里的糖,又去抱来一盒,仍旧坐在段无错面前,吃个不停。
  她喜欢软糖,又软又甜,她更喜欢硬糖,榴齿咬起来脆脆的。
  许久之后,糖纸堆满地。整个房间内的甜味儿更为浓郁,好像随着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多一分的甜。
  递给青雁一杯蜂蜜水,说:“歇歇再吃吧你。”
  青雁眼角余光扫过地毯上的糖纸,讪讪拂去裙子上的糖纸,然后接过段无错递过来的蜂蜜水大口大口地喝了。
  段无错忽然掰开青雁的嘴,细瞧青雁的小白牙,略惊讶地说:“居然没蛀牙,神奇。”
  青雁弯着眼睛一笑,也不解释。
  以前哪里吃得到糖呢?若是幸运了,一年里才能吃一两块罢了。
  段无错起身,立在架子前,背对着青雁,问:“还要哪一盒?”
  青雁歪着头瞧着段无错的背影,忽然说:“我知道了,是太后欺负你。”
  段无错拿糖盒的手微顿,又继续取下高层的糖盒,扔给青雁。
  青雁又认真地说:“太后对你不好。这不对。”
  段无错重新坐下,整理了一下僧衣前摆,才撩起眼皮瞥她一眼,说:“贫僧诚恳建议夫人闭嘴。”
  青雁立刻低下头,剥开糖纸,将酥糖塞进嘴里。酥糖通体雪白,有小指那么长,细细的,比筷子还要细一些。
  青雁吃完了第一根,吃第二根的时候,先咬了一端,一点一点咬进嘴里吃。
  酥糖还露一个头头,段无错忽然俯身,咬断酥糖。他的手掌撑在青雁的脑后,享受这个腌浸甜味儿的吻。
  许久之后,他放开青雁。
  他俯视着他,闲闲道:“夫人今日贺寿受欺负了。”
  青雁懵懵点头,然后告状:“除了贺礼被换,那些人还把我丢在偏殿候着……”
  段无错问:“可知为何让你独自赴宴?”
  “因为你遁入佛门不宜出席华奢场合呀!”青雁双眸明澈,“哦……我知道了,你还想让我多结识旁人!”
  段无错沉默下来。
  分明是惩罚她啊……
  罢了。
  段无错起身:“回去了。”
  青雁跟在段无错身后,看见宫门才知道不是回宴席。出了宫,又发现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儿呀?”青雁问。
  段无错捻了捻佛珠手串,道:“买菜。”
  青雁皱眉,五官揪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问:“只买菜,不买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酸奶小王子 的火箭炮
  第41章
  宴席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 太后已经体力不支先一步离席,去寝殿午憩。苏如澈陪在太后的身边。
  太后缓步往内殿去, 经过三足高脚圆桌时,她看向放在上面的画卷。苏如澈悄悄打量着太后的神情。
  太后停下来,拿起桌面上的画卷,沉着脸将其展开。
  ——正是原本段无错挑选的贺礼。
  青雁带进宫的画卷被替换并不是她保护不力, 而是所有宾客携礼入广福宫时,礼物都会被广福宫的宫人接手保管,记好谁人所送,看需要若是宾客会当着太后的面呈礼, 宫人才呈上来。若是免了当面相送的环节,宫人会在过后将礼单呈给太后。正如前年,太后过寿时急着要看戏,就免了当面送礼的环节。
  宫里的人办事向来谨慎, 谁敢将礼物弄错?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就算是歹毒如苏如澈想要借机陷害青雁,也没有调换贺礼的本事。
  这事儿, 本来就是太后的意思。
  过去的几年, 段无错都不会出席她的寿宴, 只着人送上贺礼。她以为段无错今年也不会来, 所以调换了贺礼, 想借着段无错不在的时候,先把罪名强按上去。
  可谁曾想段无错忽然出现了呢?
  太后忆起今日段无错睁着眼睛说瞎话,偏偏满殿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没一个敢说破!就连她自己也不敢挑明……
  一想到那个所有人都要陪着段无错装傻的场面,太后顿时心生恼怒, 作势想要撕掉画卷!
  “太后!”苏如澈急急开口,“这可是前朝巫泣先生的遗作,若这样撕毁实在是可惜呀。”
  待太后看过来,苏如澈甜甜笑着说:“如澈很喜欢巫泣先生的画作,若太后瞧着这画生厌,不知道可不可以赏赐给如澈呀?如澈保证好好收着,不让旁人瞧见它。”
  太后瞥一眼手中的画,随意扔给了苏如澈。
  苏如澈嘴甜地谢恩,满心欢喜地接过画卷,手指抚过画上的双鹤。其实她不喜欢书画,也对巫泣先生的画作无感。只是她想着这幅画是段无错挑的,兴许段无错也曾如她这般指腹温柔抚过画卷……
  “听说你父亲要回来了。”太后一边往床榻走去,一边说道。
  苏如澈赶紧回过神来,将画轴卷起,交给身后的侍女收好。她追上太后,甜甜地说:“是。再过几日是祖父的忌日,除了有战事的那几年,父亲不管离得多远都要回来拜祭。”
  太后在床榻坐下,任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拆去她发间繁多的金银首饰。
  她打量着走近的苏如澈,说道:“你的心思,长公主与哀家说了。”
  苏如澈一惊,脸上顿时一红,娇嗔一句“太后”,便急急低下头去。
  太后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小姑娘,问:“你是看中了湛王这个人,还是他的权势地位。”
  “自然是湛王这个人……”苏如澈的声音小小的,噙着少女的娇羞。
  “若他日他没了权势地位,偏居一隅,你可愿意远离繁华京都跟随他?”
  “我当然愿意!”苏如澈脱口而出,惊觉反应不够含蓄,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太后满意地拍了拍苏如澈的手,夸一句“好孩子”,然后说:“你应当知道前些年你父亲和湛王因争权而不和,如今哀家将湛王赶去永昼寺,曾经在他手里的势力也在这近三年的时间里一点点被抽-回,若你父亲现在想动他,必然要比三年前容易得多。”
  苏如澈低着头,心里飞快揣摩着太后的意思。
  太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机会稍纵即逝,若等湛王从永昼寺还俗归来,会将他丢下的权势一件件捡起,彼时你父亲再不是他的对手。湛王这个人向来心思歹毒不择手段,他若对你父亲出手,必不会留情面。你只有督促你父亲加快动作,才能抢走他手里的一切,彼时,他一无所有,再不是你父亲对手,杀妻另娶全看你父亲能把他逼到什么程度。”
  太后的每一句话都打在苏如澈的心上。纵使她心机颇深,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会的,都是些后宅的肮脏手段。此时太后与她说的话,让她吃惊不小。
  “你可听明白了?”太后沉着嗓音。
  苏如澈一凛,急忙说:“如澈听明白了,等父亲回家,定会将太后的意思告诉父亲!”
  太后有些疲倦地摆摆手,道:“既听明白了,便退下吧。哀家要小睡片刻。”
  “是。”苏如澈行了礼,恭敬退下。
  出了广福宫,苏如澈皱起眉,在心里骂太后:“连自己亲儿子都害,真是个老巫婆!”
  只要是想一想,她就替段无错心疼得要命。可是为了得到段无错,她又不得不按照太后的话去做。她发誓,等到将来她得到了段无错,一定将一切都告诉段无错,联合段无错弄死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苏如澈缓步往前殿去,心里又开始想着父亲马上回来的事情。到底是她害了姐姐苏如清,心里难免心虚。不过她绝对不会准许姐姐先一步向父亲告状!当然了,如今姐姐身为宫中妃子不能轻易出宫,必然不会比她先见到父亲。
  她又开始琢磨着等父亲回来,一定要拜托父亲派人去陶国查一查这个花朝公主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真正扳倒她……
  前殿的宴席还未散尽,寝殿内殿太后却在账内睡着了。可是她睡得并不好,梦到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亲宦的血洒了她一身,她惊恐地看着才九岁的段无错手握刀子将那个宦奴的头颅割下来。他一手提着宦奴的头颅,一手握着滴血的刀刃,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这个孽障胆敢弑母不成?”她尖利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少年用一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眸底有血光,将她囚在深渊。
  太后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身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太后!”
  宫女急忙赶过来,一个抚背,一个端来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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