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本来还担心李知尧这次再回到京城,又是无穷的斗争与麻烦。不过事到如今,即便他真躲过追杀回到了京城,麻烦会比直接杀掉他多一些是一定的,但赵太后也没那么忌惮他了。
楼骁心里多还想着朝雾,所以还是说:“臣继续派人查探,尽力斩草除根。”
赵太后点点头,“去吧。”
***
有寂影和他的主力手下在,隐藏行踪并不是件难办到的事。
行队边走边歇,一路走走停停,最终也总算安全抵达了京城地界。在快到南城门的时候,寂影在马车外问李知尧:“王爷,是直接回王府,还是去军营?”
寂影问的这句话,是行队不少人想问的。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他们觉得进了城就是赵太后的地盘,王府侍卫有限,用处不大,比去军营危险。
李知尧却想都不想道:“回王府。”
得了言,寂影并不多问,直接便领队往城内进发。
李知尧倒不是在赌运气,只不过他比在座的都看得清这事情里的门门道道。他生在皇家,虽从小不喜谋权之事,但却并不是不懂,而且他也了解赵太后。
他之前虽然软禁了赵太后,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在暗处。在别人眼里,她赵太后就是抱恙在身,身子慢慢养好了,所以又开始垂帘听政处理朝政了。
赵太后与他已经成了敌对两派,现在正在集中精力对付他,当然大家也都看得明白。但赵太后手段再多,都会讲究个合情合理合法,让自己站在正义有理的一方。
李知尧心里清楚,他没有犯什么事,所以即便进了城回到晋王府,赵太后也不会明着拿他怎么样。至于暗中再动手脚,在京城的地界上还真不好动。
赵太后这个人,极在乎朝臣百姓对她的看法,一心只想以德服人,让他们敬佩她而心甘情愿跪拜她,夸她赵太后是个明主。所以她做事不喜欢留把柄被人诟病,更不喜欢背骂名。
如果她是个不顾人言不惧骂名的,学了他李知尧的狠辣,就是要动用她手里的权力强杀了他李知尧,那他即便不进城,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进军营,也逃不过这一劫。
他的军营里现在不过还剩几万人,在侍卫营和禁军面前,已然没了任何威慑力。只要发动侍卫营和禁军出城围剿他,他必死无疑。
可事情就在于,赵太后没有发兵的理由,也没有逮捕他的理由。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进城。他现在还是晋王,回京不进城反而躲去军营里,好像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虽然他真做了亏心事。
当然了,李知尧也比谁都清楚,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
事情也正如李知尧所料想的一样,他如平时一样回到晋王府,赵太后那方没有对他做什么。得知他身上受了伤,还很是体恤地给他送了补身子的上等好药材。
其他大臣闻风而动,又是一波携礼探视。
李知尧把东西都收了,和赵太后有一个天然的默契——晋王府的两次流血事件,一次赵太后被软禁,一次她被救出去,都绝口不提,只当全都没发生过。
瞧着各方相安无事,实则暗涌汹汹。
赵太后在琢磨怎么彻底拔掉李知尧这根毒刺,楼骁有同样的筹谋,还有便是把朝雾护到他的府上。他此时也是在京城有府邸的人了,不再是个江湖浪子。
而李知尧呢,一边扛着大势已去的压力,等着赵太后继续出招,一边在想着,怎么能在顺哥儿的身份被人发现前,在他被赵太后视为眼中钉以前,把他弄到自己身边。
至于朝雾,她现在已经不再去多想什么,她知道自己参与不到这些事情里。她已经没有和楼骁再双宿双飞的信念和决心了,只希望他能念着他们之间的情分,照顾好顺哥儿。
顺哥儿跟她跟着李知尧,就永远会成为李知尧折磨她威胁她的手段,她不想顺哥儿再跟着自己受委屈受胁迫。顺哥儿跟着楼骁,认了楼骁当爹,会活得更自由开心一些。
而因为她动手刺杀了李知尧,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她此时与李知尧之间,是见面就沉脸的撕破脸状态。她不知道李知尧为什么不杀她,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回到京城,她在晋王府的锦棠阁睡了一晚就浑身难受,于是去找了李知尧,对他说:“奴婢想去城东的别馆居住,希望王爷成全。”
李知尧眸光微低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应了句:“好。”
看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么难说话,朝雾想了一会,又低低出声:“还让春景秋若跟着我,行么?”
李知尧默一会,又道:“行。”
朝雾朝他欠身行礼,“谢王爷。”
第78章
得了李知尧的准,朝雾回去锦棠阁,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首饰,便随马车去了城东。到了城东别馆,熟悉一下宅子院落,自己先把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一番。
等到傍晚时分,等来了春景和秋若。
自那日在山里出事后,春景和秋若不知道被李知尧抓起来关在哪关了这些日子。应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看起来形容十分憔悴。
她们见到朝雾,眼泪顿时决堤,扑上来便与她抱头痛哭。
经历了这么多事,朝雾更是比以前从容稳重许多,也可以说是看淡了许多事。她已经没有眼泪可掉,只抚着春景秋若的背,很是心疼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受苦。”
听了朝雾这么说,春景和秋若连忙一起摇头,然后放开朝雾,一人一句回话,“和夫人比起来,我们吃的这点苦算什么?那一日我们回去看到屋子被烧吓坏了,还以为夫人和哥儿出事了。”
朝雾用帕子给她们擦擦眼泪,掖起帕子捏住她们的手,语气很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春景自己也抬手胡乱擦了把眼泪,问朝雾:“哥儿呢?”
朝雾告诉她们,“楼骁做了大将军,把哥儿接在了府上,好着呢。”
听得这话,春景和秋若俱是松了一口气。她们与朝雾一条心,经历了这么多,也深知她所思所想,自然也觉得,顺哥儿跟着有情有义的楼骁,要比跟着没人性的晋王好多了。
在院子里说话不方便,三人携手进屋里去。
到屋里去炕上坐着,围在一起叙旧,把这些日子所忍下的辛酸苦楚都诉了出来。眼下总算又团聚了,且不用在晋王府再日日看晋王脸色,战战兢兢不能安心过日子,说起来并不算坏。
总有种,劫后余生要更珍惜生活的感觉。
晚上梳洗完穿着里衣睡觉,三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交错着手拉着手,又是聊到夜深。直聊得哈气连连,哈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回又一回,也不舍得入眠。
春景和秋若,一边一个,都靠在朝雾的肩膀上,一人一句地说:“夫人若是累了不想折腾了,此后就住此处,我们也便陪着您。甭管高兴还是难过,老了还是丑了,我们都一起。”
朝雾难得笑得真暖,“好。”
而事到如今,朝雾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在何处了。她不知道赵太后和李知尧之间的斗争,到底会以什么样的局面收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何去何从。
没了力气,失去了方向,也不愿再找方向。
因为晚上聊天聊到极晚,次日三个人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醒后没别的事,就一起收拾这个好久不住人的地方。里外收拾得焕然一新,心情也便跟着好了起来。
春景和秋若想,自从跟了她家夫人后,这已经是她们住的第四个地方了。这一路走来,真是波折起伏,尝尽了人生百味。
晚间,春景出去抱了坛陈年女儿红回来,拉着朝雾和秋若一起,说要一醉解千愁。解完愁之后,再鼓起劲来,把日子有模有样地重新过起来。
院里石桌,花前月下,一坛女儿红,三人把盏撒欢。
总之这宅子里也没其他什么人,只有守门守院的侍卫,她们再怎么闹都没人管。索性也就放开了闹,怎么放肆怎么疯就怎么来了。
然后酒多上了头,也就真疯起来了。
疯够了,酒也彻底喝高了,三人在石桌边醉的那叫一个东倒西歪。
春景怀抱胖石墩子坐在地上,把脸蛋贴在石墩上,红意入鬓,一会哭一会笑。朝雾则趴在石桌上,脸蛋同样很红。秋若更为夸张,直接大字躺开睡在石板地上。
李知尧过来刚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虽然不成体统,但他也没多惊讶,径直走去朝雾旁边,把她从桌边抱起来,抱着进屋里,放去床上。在他把朝雾放到床上的时候,只听得朝雾嘟哝了一句。
他没听清,便问了句:“什么?”
朝雾闭着眼睛,脸颊到眼皮都透着绯红。躺下片刻,她又把眼睛睁开了,目光里染着些朦胧之气,看着李知尧,开口说:“我累了,不想再逃了,可是也不想再看见你……”
李知尧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如果当时我比楼骁更早遇到你,如果遇到我的时候你还没有爱上楼骁,你会不会爱上我?”
朝雾突然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片刻后带着酒气吐出两个字:“不会……”
李知尧坐着不动,也没再说话。
许久许久,只有心里揪起来的疼,是最真实清晰的。
第79章
李知尧在床边又坐了一阵,一直等到朝雾完全入眠,呼吸渐平渐均匀,他才起身离开。经过院子里,对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躺在地上的丫头,则是全然当作看不见。
因为醉得太狠,全没了意识,春景和秋若在院子里直睡了一整夜。夜间凉气有些重,地上寒气更甚,所以受了些凉,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打起了喷嚏。
好在煮了两碗姜汤喝下去,暖了身子又好了。
春景说话微带了些鼻音,问朝雾:“夫人你怎么进的屋里?”
朝雾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自打醉后的事情,她也全不记得了。
这点子小事,不记得也就罢了,谁也没再说这个去。
朝雾领着春景和秋若在这城东别馆过得并不算坏,李知尧没有软禁她,她和春景秋若还是可以随时出门的。平日里的吃喝都有人做,她们也不用操心。
住在城东别馆的日子里,朝雾平日里除了会想顺哥儿,拼命忍着不去看他,忍得自己数几个夜里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别的也并不多想。
她每天好像都过得格外开心,笑容暖亮,烂漫美好如二八少女,却又总给人一种没了灵魂只剩空皮囊的感觉。
命运兜转轮回,她始终逃不出去。
翅膀彻底被折断了,对自由没了渴望,对生活没了动力与热情,对人生也没了应有的幻想,又怎么还会有灵魂?
至此境地,朝雾也已经不再那么渴望与楼骁共续前缘、携手一生,更不关心李知尧这一遭能不能扛过去,会死在赵太后手里,还是会活下去,她又有什么其他可想的呢?
她每天和春景秋若一起,琢磨新鲜好玩的妆面,你给我画我给你画。或者出去买许多布料回来,自己画样子剪裁做衣裳玩。再或者,亲手做点吃的,拿出去接济别馆附近的乞丐。
李知尧隔几日会来别馆看她,她每次都是一句:“不想见。”
她说“不想见”,不说“不见”,是因为她仍然没有不见的权利。可李知尧自打重伤醒后,似乎就完全变了个人,彻底转了性了,并不强迫她半分,每回都在院外站片刻就走。
今一日亦是如此。
而李知尧转身走掉,刚回到晋王府不多会儿,赵太后那边也得了人来禀报:“晋王去别馆,又被拒之门外,之后便回了王府。”
赵太后问:“还有呢?”
禀报的人又说:“别的与往常无异,我们监视不到王府里的情况,也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并未见晋王怎么出门,除了去别馆,多半呆在府上,也并没有见客。”
既是没有情况,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赵太后打个赏便把人打发走了。
那人一走,她就对正在给自己捏头捏肩的闫嬷嬷说:“一个脑子里有了情爱便没了其他东西的蠢材,为了一个下贱胚子竟变得如此荒唐,这样的下贱女人他竟也好意思供起来?几次三番下他面子,让他成了旁人口中的笑柄,难道不应该一刀斩了?往前算哀家高看他了,竟还拿他当个人物!”
闫嬷嬷原也是赵太后面前的得脸红人,花嬷嬷不在了,她便就顶上来贴身伺候赵太后了。听了赵太后的话,她附和道:“确实是过于荒唐了些,前朝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少,都得议论。”
赵太后冷哼一声,“别说前朝了,那市井里的人就不知道了?真是叫人拿当笑话看,一点身为亲王的脸面也不顾了。他便是不顾他的,也该顾着皇家脸面。”
闫嬷嬷叹口气,“晋王向来我行我素,着实也没办法。”
赵太后闷口气闭上眼睛,心里想的是,可不就是没办法么?虽然李知尧回到京城后的行为都让人觉得荒唐丢脸,但也越发让她揪不出理由整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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