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远处,一内侍加快步子过来,附耳与韩公公说了两句。
  韩公公转达道:“圣上,有紧要的折子……”
  圣上闻言,一脸败兴样子,道:“你伺候昭仪看花,朕去去就回。”
  陶昭仪讶异,想说自己宫中的人手就跟在后头,这儿不缺人伺候,韩公公该跟着回御书房,可她话未出口,韩公公先应了。
  见圣上匆匆离去,陶昭仪也只好作罢。
  搁在往时,如此好的机会,陶昭仪必定向韩公公询问圣上身体,重重关心一番,请韩公公在御前多替自己美言几句,但此时她不敢问,她不想主动提起那些。
  陶昭仪垂头看花,韩公公却一步上前,紧紧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才说一个字,她敏锐察觉,有东西扎在了她的胳膊上,不重,却让她整条胳膊麻了。
  陶昭仪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公公。
  韩公公低声道:“娘娘,您别怪奴才,这是圣上的意思,奴才只是做事罢了。”
  陶昭仪喘不过气了,仿佛有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心脏。
  先前被强压下去的不安和疑心瞬间翻涌,她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大叫出声。
  与此同时,韩公公叫得比她还大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哎呀有蜂子!快来人呐,有蜂子!”
  后头的嬷嬷宫女们一窝蜂奔上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陶昭仪身子软绵绵往地上坠,把要扶住她的韩公公都带倒了。
  两个嬷嬷挤到陶昭仪身边,一道使劲儿,都没有把自家主子拽直了。
  胖脸的嬷嬷下意识地去掐陶昭仪的人中。
  毫无反应。
  甚至,她看到陶昭仪眼中的光全散了。
  鼻头探不到气息了,她的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嬷嬷嗷了声,在侍卫冲过来帮忙时,厥过去了。
  御花园里乱套了。
  文英殿中,孙宣正吃茶,倏地胸口发闷,他不小心叫茶水呛了,好一通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心口却还是极其不适,让他坐立难安。
  外头传来跑步声,来报信的人甚至顾不上等人通禀,蒙头就冲进了殿内,跪倒在孙宣跟前。
  “殿下!娘娘、娘娘殁了!”
  孙宣手中的折子啪的掉到了地上。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儿。
  昭仪娘娘身体康健,没有长久卧病,怎么忽然就……
  这么短的时间,孙祈也没有品出这事对自己是喜怒哀乐里的哪一样,他只是下意识地摆出了长兄的姿态,道:“你说的是昭仪娘娘?什么叫殁了?怎么殁的?说明白!”
  那内侍呜呜哭:“娘娘赏花,叫毒蜂子给蛰了,当时就不行了,都没挨到请御医!”
  孙宣懵得厉害,双手捂住了脸,十根手指都在发抖,还是叫孙淼提醒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撒腿往后宫跑。
  孙祈也招呼弟弟们跟着一道去。
  殁的是一位有皇子的昭仪,他们依着规矩,也该去一趟。
  春风迎面而来,带了几片花瓣,孙祈伸手抓了,又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
  的确,春光明媚时,陶昭仪也爱花,但赏花叫毒蜂子蛰得丢了性命,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倒霉的事儿?
  第1034章 失魂落魄
  孙宣赶到的时候,寝宫里哭声一片。
  规矩压着,宫女们只能小声啜泣,那几个嬷嬷可不管那些,捶胸嚎哭。
  谢皇后与几位高品的嫔妃都已经闻讯赶到,各个白着脸,一副心慌模样。
  也是,不管平日与陶昭仪合不合得来,前脚还兴高采烈跟着圣上赏花的人,后脚就没气了,如此天上地下,就算是旁观者,也心里发虚。
  孙宣的脑袋乱成了一团,白晃晃的,他只靠着本能给谢皇后等人见了礼,而后往殿内去。
  迈熟了的门槛,今儿却抬不起脚了,孙宣一个踉跄,几乎是扑着进的。
  幸好小曾公公听见问安声出来迎他,才把人扶住了,没有叫孙宣摔倒。
  慈心宫里自然也知道了,皇太后没有亲自来,叫小曾公公与珠娘一道来把事情弄明白。
  小曾公公扶住了,却没有松开,他清楚感觉到搀着的那人浑身都在发颤。
  忽然之间闻此噩耗,谁能不失魂落魄?
  小曾公公善心地提醒了一句:“殿下,圣上在里头,您仔细脚下,千万别再绊着了。”
  一听“圣上”二字,孙宣一个冷颤,知小曾公公是担心他御前失仪,他点了点头。
  陶昭仪被安置在榻上,圣上坐在一旁,眉宇紧皱,嬷嬷们见了孙宣,哭得越发激动。
  孙宣看着母妃。
  陶昭仪没有阖眼,就这么空洞望着屋顶,嘴唇青紫。
  仿佛是一瞬间,那些仿佛飘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一切的三魂七魄全冲回了他的身体里,孙宣的眼泪哗得落下来了。
  他根本顾不上去与圣上见礼,扑倒在榻前,握住了陶昭仪的手。
  凉了,比他凉了太多太多了。
  小曾公公和韩公公一左一右要扶他起来,孙宣反手抓住了韩公公,直直盯着他:“我母妃怎么死的?”
  “殿下节哀,”韩公公道,“娘娘是与圣上赏花,圣上有事先走了,留奴才伺候娘娘,没想到突然就来了毒蜂子,扎了娘娘的胳膊,当时就……”
  “怎么就没扎你!”孙宣怒吼道。
  韩公公垂着眼帘,哀声道:“奴才也是这么说呢,怎的就不扎了奴才呢!殿下,太医说是扎在了这儿,您看看。”
  陶昭仪被送回来后还没有更衣,依旧穿着那身漂亮衣裳。
  午后才出去看花,日头下,室外暖得跟初夏似的,赏花最多也就赏半个时辰,断不会受凉,今儿陶昭仪穿了身单薄的春衣,外头披了件细纱袍子。
  如花一般美丽,也薄得更叫毒蜂一口扎穿。
  孙宣看了眼伤口,又细又小,可就是这么小的伤,能夺了人命。
  “那毒蜂子呢?”孙宣又问。
  “飞走了,”韩公公道,“奴才当时只顾着娘娘,哪里顾得上那畜生!”
  “蜂子都是一群群的。”
  “您说的是,”韩公公道,“已经吩咐了人在御花园里搜寻了,必须把那害人的东西都灭了,不然指不定还有跟娘娘这样……”
  孙宣张口还要质疑,余光瞥见圣上的神色,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当时,母妃身边只有韩公公,孙宣一味质疑陶昭仪的死,就是在质疑韩公公杀了她。
  韩公公若敢动手,那必然是圣上的意思。
  没有凭据,继续怀疑下去,不止不能帮母妃伸冤,恐怕自己都要折进去。
  不行,不能那样……
  孙宣松开了韩公公,视线落回陶昭仪身上:“搜仔细些,那蜂子毒,再蛰了人,就……”
  韩公公自是应了。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圣上站起来,走到孙宣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朕也是一样,这事儿怪朕,若没有心血来潮叫你母妃去看花,也就不会出事儿了。
  宣儿,你孝顺,也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辜负你母妃多年的教导。”
  孙宣拼命坚持着才没有在面上露出端倪,依旧是一副为母妃突然离世而悲伤的模样。
  等圣上离开,孙宣抬起头,盯着父皇的背影,一瞬不瞬的。
  陶昭仪按照妃礼入葬。
  各种示意,自有谢皇后派人打理。
  孙宣寻了胖脸的嬷嬷,暗悄悄问她话,想弄明白韩公公言词之中是否有矛盾之处。
  嬷嬷伤心至极,厥过一回了,也知道不该再叫悲痛乱了脚步。
  “只韩公公在跟前,奴婢们离得都远,”嬷嬷道,“等娘娘叫起来再赶过去,哪里看到什么蜂子,我们娘娘没得蹊跷。”
  孙宣沉声道:“那狗奴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父皇为何……”
  “殿下,昨儿娘娘惶惶了一日,直到您过来用晚膳才好些,”嬷嬷又道,“昨夜歇得也不错,就今儿早上……是了,娘娘当时还提到您,她想请您过来,又自己作罢了!”
  孙宣追问:“母妃今儿寻我是……”
  “娘娘没有说,”嬷嬷回想着道,“当时提到,昨夜伺候圣上的一个小内侍被赶出宫去了!”
  孙宣听陶昭仪说过圣上梦呓,再听闻那小内侍是御前值夜打破了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陶昭仪出殡前一夜,孙宣没有守在宫里,他偷溜出宫去了孙祈府上。
  孙祈刚吹灯,只好起身披衣服,到了客房一看,孙宣咕噜咕噜灌了半坛酒了。
  “你就是来找我吃酒的?”孙祈坐下,没好气地道。
  孙宣嗤了声:“我这叫走投无路,二哥、六弟不掺和,我也不拖他们下水了,又不可能去找静阳宫那两个,我也只能来找皇兄你了。”
  “找我做什么?”孙祈道,“你母妃之死是……”
  “你知道不是意外,”孙宣打断了孙祈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都知道,不是意外。”
  孙祈默不作声。
  他还是那个想法,不愿意被孙宣当枪使。
  孙宣又抱着酒坛喝了一口:“我说些皇兄不知道的。父皇让韩公公毒杀了我母妃,其中缘由,是母妃听到了他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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