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所以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阮家、钟家对姑娘都是尽了心了,话说回来,这么一比,徐家那位老太太都没有那么差了,你们看,她再坏,也没把继女逼到死路上,杨家的才更坏!亲女儿啊!”
  这话,引了一片附议,果真是要有比较,才会有高下。
  西林胡同里,顾家人也听了一日的信儿了。
  到底是与徐家沾着亲,不似百姓那般全然只看热闹,对于一日间的发展,心情更复杂些。
  顾云锦垂着头,看似想了很多,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念头过了脑海。
  她抿了口茶,轻笑了声,道:“老太太若是知道杨家那位垫在她脚底下……”
  念夏和抚冬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闵老太太不会高兴的,她应该会气得病情加重。
  第455章 无异于割肉
  念夏凑在抚冬身边,压着声儿问:“知大爷与豫二爷到底跟太太说了什么?我可好奇坏了。”
  “我也好奇,”抚冬鼓着腮帮子,道,“可外头都说不出状况来,我还回去问了我嫂嫂和陈嬷嬷,都没有听说内情,只知道前脚那两位爷一走,后脚太太就削发了。”
  两个小丫鬟嘀嘀咕咕地猜了一阵,具是抓耳挠腮,没有猜出个缘由来。
  只因是在徐氏这儿,不敢放肆,只能忍着。
  等跟着顾云锦回了东跨院,两人都憋不住,主动问起了。
  顾云锦嘬完了一盏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以你们俩之见,杨昔豫是个会说狠话的吗?”
  念夏和抚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对杨昔豫的为人十分看不上,但实事求是,杨昔豫估计不会……
  “杨昔知大抵也不会。”顾云锦道。
  若是贺氏亲自登门,顾云锦以为,她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都不叫人意外,但由杨昔知、杨昔豫传话,那些辣耳朵的词,这两位说不出口的。
  当然,贺氏逼不了杨氏,唯有老太太开口,才有可能。
  杨家老太太城府深,岂会不知道两个孙儿的性情?她要是言语中咄咄逼人,两兄弟传过去的时候也变味了,她恐怕是一句狠话都没有说过的。
  “是舅娘的苦肉计了吧……”顾云锦道。
  念夏和抚冬面面相窥。
  “您是说,杨家没有逼太太,是太太自个儿想出来这么一出?”抚冬将信将疑,“太太那么向着娘家的人,她会下这么狠的手?”
  念夏道:“她再是向着娘家,这一连串的动静下来,心也早冷了。”
  “冷心了,和捅刀子不同呀……”抚冬喃道。
  顾云锦拿指尖弹了弹杯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自个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赞同抚冬说的,再是心冷,杨氏这回削发也与之前的应对都不同了。
  对杨氏而言,这一次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是真真正正拔刀子捅向了娘家,在风口浪尖上,给与了杨家致命一击。
  这对她,无异于割肉。
  比先前被娘家舍弃、背叛的痛苦,这种伤痛更是五味杂陈。
  不是娘家否认了她十几年的用心,而是她亲手把从前的自己踩在了脚底下。
  这算不算因果轮回?
  不过,顾云锦倒是可以理解杨氏的选择。
  别看杨家老太太什么逼迫的话都没有说,可那位绝对有后招等着,杨氏不主动拔刀子,难道要站着给娘家捅吗?
  同样的,阮馨的选择和应对在顾云锦眼中也没有错,前路已经不可回转,那就及时止损,为将来做打算。
  毕竟,人这一辈子,谁没有犯过傻?
  区别在于何时醒过来。
  顾云锦自己也傻过,清醒之后的应对又不够决绝,以为眼不见为净、避去岭北庄子上就算解脱了,直到临死才想明白,当时即便要走,也该狠狠踩杨家两脚。
  今生,她该踩的,踩过了,而现在,杨家落到了别人的脚底下。
  抚冬已经信了顾云锦的话,咋舌道:“这么看来,邵嬷嬷和画竹也是厉害,听说画竹当着医婆的面哭得死去活来,句句话说得撕心裂肺,和太太主仆两个,愣是把医婆给招红了眼。
  邵嬷嬷就更神了,进了杨家转一圈,带着一脸一脖子的伤出来,摔坐在胡同口捶胸顿足,戏班子都没有她厉害。”
  三人正说着,沈嬷嬷从外头进来,打趣道:“说得跟你亲眼瞧见似的!姑娘,热腾腾的米团子,刚出笼的。”
  顾云锦循声抬头,看着沈嬷嬷端进来的米团子,视线突然就朦胧了。
  她揉了揉眼睛,道:“热气花了我的眼……”
  沈嬷嬷笑出了声。
  顾云锦吸了吸鼻尖,她自己知道,她是想起了前世。
  沈嬷嬷当时去杨家替她说理,被赶出来,还挨了一顿闷棍,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住,撑了半个月就过了。
  今生再来,当真有轮回报应,杨家叫邵嬷嬷那般算计了一回。
  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般一想,顾云锦就觉得前回打杨昔豫没有打够劲儿了。
  没有机会一拳闷到汪嬷嬷脸上,真是浪费了她现在练就的两条胳膊的力气。
  拿起米团子咬了一口,顾云锦忿忿想,她是不是该找个人盯着杨家,等汪嬷嬷出门的时候,套上一麻袋拖到无人处,她亲自去乱棍敲一通……
  反正杨家现在人见人嫌,谁也想不到她头上。
  哎,就是因为人见人嫌,汪嬷嬷恐怕不敢出门了吧……
  不管汪嬷嬷敢不敢,她暂时都出不了门了,邵嬷嬷给她留的那一身伤,经过一整日的发酵,到了夜里,越发痛得喘不过气了。
  偏偏贺氏在气头上,身边离不了她,她只能强撑着。
  贺氏把所有能骂的都骂了,眼下最最可恶的,由杨氏换作了阮馨,咬牙切齿地要毁了阮馨的嫁妆,一样完整的都不留。
  杨昔豫已然被今日状况弄得失魂落魄了,杨昔知见这无用的弟弟根本靠不上,只能让杨钟氏偷偷去老太太那儿递消息。
  老太太精神不济,听说了这一桩,恨阮馨之余,也恨贺氏。
  她不顾边上人的劝,让她们连人带软榻把她挪到了杨昔豫和阮馨的院子,指着贺氏的鼻子,骂道:“你除了意气用事,还会做什么?
  现在是毁她陪嫁的时候?你把砚台砸了,把孤本撕了,然后呢?你要跟顾云锦当时一样,把这些碎物什拿出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叫卖吗?
  我今儿就住在中屋睡,你什么都别想动!改天给她全须全尾的送回去,我们杨家不缺她这点东西!”
  当日顾云锦砸了杨昔豫书房、又卖破物什的举动,是贺氏的心病,闻言险些气昏过去。
  杨昔豫想起彼时尴尬,也回过神来,和杨昔知一道劝解贺氏,这才让贺氏不毁阮馨东西。
  夜色渐渐浓了,一片灯火中,不少人家拿这一日的热闹当下饭菜,只觉得滋味比往日还好些。
  徐家里头,却是一个有胃口的人都寻不出来。
  杨氏当着医婆的面哭得凄惨,除了逼不得已,也的确是悲从心来,等看客离开,依旧悲痛了好一阵,眼泪才收住,徐砚一回来,又忍不住落下来。
  第456章 畏寒
  “我知道自己心狠,可又不能不狠……”对着丈夫,杨氏说了真话。
  徐砚开解道:“我知你是为了这个家。”
  杨氏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徐砚握着杨氏的手,道:“哭出来好,比憋着强……”
  杨氏哭了许久,才觉得胸口气顺了些,徐砚让画竹打了水来伺候杨氏净面。
  等简单收拾了,杨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我这个样子,是要拖累令峥和令婕呢。爷们倒还好,年纪长些也不怕说不上媳妇,倒是令婕,这都要十六了,还不曾说婆家。”
  徐砚笑道:“要说拖累,令婕没有办及笄礼,也是因为我这个当父亲的彼时在两湖,如今外头流言不断,等过了这一阵再看吧。
  到时候你头发也长回来了,仔细替她挑一挑,我们就当多留她一阵,我就不信侍郎的女儿还嫁不出去了。”
  清雨堂里,气氛虽压抑,但总算是能让人缓过劲儿的。
  而仙鹤堂中,闵老太太的嘴絮絮叨叨个不停。
  “杨家那个老太婆真不是个东西!”闵老太太道,“都说我这个后娘当得不好,跟她那个亲娘比比,我哪儿不好了?我是逼得徐慧剃光头了,还是逼得顾云锦剪头发了?”
  徐老太爷的酒都嘬得毫无滋味,搁下筷子道:“你说你病着就不能消停点?你嘴巴巴拉巴拉的,病能好了?
  你比杨家的强,你就高兴了?你跟谁比不行,你偏去跟那个老太婆比?
  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呢!”
  闵老太太一口气别在嗓子眼里,偏又是病中,嗷的力气都不足,只能忿忿扭头。
  之后的几日,随着金、王两家的旧宅子搬入了新主家,徐砚被污蔑的案子里,受瞩目的只剩下杨家了。
  杨家长房也没有力挽狂澜,焦头烂额地对应阮家人来收陪嫁,又与其他几房彻底分了家。
  分出去的,此时才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之前没有尘埃落定,大伙儿的心里都不踏实,如今,只要好好做缩头乌龟,这被长房连累的倒霉催的日子,总能过去的。
  而至始至终,杨家长房都未曾出来赔礼,看客们围着骂了好几天,终是渐渐抛却到了脑后。
  与流言一道消散的,是几代传承下来的荣光,如今只能苟延残喘,闭门先过一阵。
  十月过了大半,京城里落了初雪。
  蒋慕渊解了斗篷,入了御书房。
  圣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到底是年轻,不似朕,这一阵子冷得够呛的。”
  蒋慕渊笑了笑,接过韩公公递给他的折子,打开看了起来。
  这是北地送来的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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