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庞牧无奈一摊手,“他好不容易从先生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跑出来,怎么可能轻易回去?给老齐他们递了消息后,就说今儿就在那里过夜了。”
  晏骄还没来得及对此发表感慨,却见齐远和小八一路狂笑着从远处奔来,“公爷,大人!”
  庞牧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在那儿盯着?”
  如今好歹临泉也算他们的人,万一有人暗中下手呢?
  不说还好,一说,齐远和小八笑的越发喘不上气来,“廖先生提前派了人来,就在我们隔壁包间,我们一接到消息,他们就径直冲入惠云楼,抬生猪似的把临清先生抬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34章
  次日一早, 莫西便带人去了守备司, 借口就裴以昭的事与何明会面。
  何明似乎一夜没睡,两只眼睛里满是赤红血丝, 嘴唇干巴巴的开了裂, 应付起莫西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莫西朝他抱了抱拳,何明本能的回礼, 谁知下一刻就见对方脸色一变,朝后一招手, 厉声道:“把人绑了!”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 瞬间将神游天外的何明按倒在地。
  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终于让何明回过神来,他仰面怒道:“莫西,你疯了!竟敢以下犯上!”
  莫西蹲了下去, 冷笑道:“何大人,你分明心里明镜儿似的, 事到如今又何苦自欺欺人?昨儿夜里没睡着吧?穿云姑娘的指甲也真利啊。”
  何明一听,瞳孔剧烈收缩,禁不住声音发颤,“你,老子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夏日衣袖简短, 露出他双手手背上许多道翻卷的新鲜抓痕。
  莫西想起临走前晏骄嘱咐的话,当即故意压低声音鹦鹉学舌道:“何大人, 夜路走多了, 总会遇到鬼的,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们可都在下头等着你呢!”
  何明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等他说完便发疯似的吼了一嗓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竟蛮牛一般挣脱了衙役,撞开莫西,状若癫狂的跑了出去。
  莫西冷不防被他撞了个趔趄,暗骂自己大意了,连忙喊道:“别让他跑了!”
  清早守备司的人正在操练,外面演武场上满是人,何明一路上撞翻了好几个,速度被迫减缓,后头莫西连声高呼“莫让杀人犯走了”,有几个人还真就配合着上前阻拦。
  眼见只剩一步之遥,莫西爆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跃起,一招猛虎扑食将何明扑倒在地。烟尘滚滚中,两人厮打着滚出去老远。
  落后几步的衙役们此时也赶到了,纷纷一拥而上,将不断挣扎的何明死死压在底下。
  直到此刻,围观的众人才终于确定被抓的竟是自家上司。
  “老天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就说这厮有事儿……”
  “别是昨儿的鬼魂去衙门击鼓鸣冤了吧?”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胡话,大清早的,弄的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搏斗中,莫西的下巴被磕伤了,不过好歹没出岔子,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对围观众人道:“何明意图谋害朝廷官员在前,杀人灭口在后,现带回刑部审讯。多谢诸位方才仗义出手,若谁有线索或其他事情想要举报的,自去刑部即可。”
  这话就好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众人嗡嗡的议论着,目送莫西押着人离去。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看见场上一幕,眉头一皱,直奔太傅府而去。
  “请告知太傅,那何明栽了,小人已将他家中一应往来信件系数销毁,也请太傅早做打算……”
  几乎是同一时间,晏骄和庞牧带着何明的画像来到廖府,希望临泉能让那位幸存者指认一下,然而临清先生拒绝配合。
  他换了身跟此时的脸色一般黑的道袍,抄着两只手盘腿坐在廊下麦秸秆编的蒲团上,满脸冷漠,任凭晏骄磨破嘴皮子也只两个字:
  “不去。”
  晏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歹你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人命关天,多少冤魂都在地下死不瞑目,你怎能袖手旁观?”
  “不去。”
  庞牧碰了碰旁边的廖无言,“这闹脾气呢?”
  廖无言也有些无奈,“早饭也没吃,大约是嫌昨晚落了颜面。”
  大名鼎鼎的临清先生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从青楼硬抬出来,哪怕他素日再不拘小节,这种遭遇也着实不够体面。
  一说起这个,庞牧就吭哧吭哧笑出猪叫,结果引来临泉的杀人视线。
  廖无言无声叹了口气,少有的做出让步,“此事是我欠考量,以后不会了。”
  晏骄分明觉得临泉背后的尾巴都竖起来了,可面上还是努力紧绷着,阴阳怪气道:“师兄永远是对的,师兄哪里会错?”
  廖无言:“……”给你脸了是不是?
  临泉冷哼一声,佝偻着脊背幽幽道:“左右我是没爹没娘的,师父他老人家又远在天边,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他还要再说,然而却被腹中不断传出的鸣叫毁了气氛,索性重重哼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躺,闭目装死。
  廖无言被他气得牙根儿痒痒,撸着袖子就要上前踢人,被庞牧好说歹说按住了。
  后面齐远和小六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哇,一直都是看先生气别人的,今天真是开了眼。”
  “是啊是啊,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太过瘾了,齐齐感慨,“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晏骄抱着头无声狂笑一气,抱着膝盖去临泉前头蹲下,然后敲了敲他那颗绝世聪明的脑袋瓜子,“哎,哎哎,吃饭不?”
  “火锅要得不?”
  “麻辣的,牛油锅底!你知道如今弄点牛油多么不容易吗?我放在冰窖珍藏好久的!”
  “从河里捞点小虾,剥出嫩嫩的虾仁来,一烫就成了粉色,缩成一圈,嫩的弹牙!”
  “鸭肠来一点,略涮一下,咯吱咯吱响。”
  “菜园子里那些青翠欲滴的菜,都只掐一点尖儿来,简直太清爽。”
  “油豆皮你不是很喜欢吗?在锅里一滚,表面都沾了红艳艳的汤水,太入味啦。豆腐泡吸饱汁水,放在嘴巴里一咬,噗嗤,又麻又烫灌满口。再弄点切得薄薄的肥羊,上上下下提几下,看着它变色打卷……油碟醇干碟香,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用麻汁、酸豆角、小葱什么的调的混合碟,越吃越香。”
  、
  “哎,最后用那一锅混合了各色精华的汤汁下一把豆面条,天呐,千金都不换!”
  她叽里呱啦的数着,一边数一边咽口水,一开始还是独奏,到后面基本上就是二重奏了。
  临泉勉为其难的从胳膊上面露出眼睛,十分矜持且得寸进尺的道:“你们都不许吃。”
  晏骄磨了磨牙,“行!”
  辣不死你!
  于是著名社交达人临清先生当日午后就开始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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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八一大早,圣人就在朝会上发作了魏瞑和彭飞两人。因御史台又搜集了不少证据,圣人懒得听他们辩解,下旨暂停这二人职务,暂拘起来,命吏部和刑部联合彻查。
  邵离渊亲自去跟吏部那边交涉了下,直接把二人提了回来。
  心中有鬼的魏瞑和彭飞一看见刑部大门,腿都软了,死活走不动,还是衙役们硬提进去的。
  两人哆哆嗦嗦的进了里头牢房,没成想一抬头,就见对面那间里头坐着一个京城名人:守备统领何明。
  魏瞑有些诧异。
  想那何明这几年异军突起,素日硬气得很,怎么今儿反倒落了难?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三人之间素不相识,此刻虽有些难兄难弟的意思,但彼此间却意外警惕,各自寻了个最远离对方的角落坐下,琢磨出路。
  他们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提审,谁知等了一日,非但没人,连饭都没有一口。
  想好的应对招数没有用武之地,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整个儿的力气用错了地方。三人饿的肚子咕咕叫,越发心烦意乱,只觉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西溜溜达达进来,将他们三人挨个瞧了遍,嗤笑出声,“还等着救兵呢?”
  何明不去看他,兀自闭目养神,倒是魏瞑和彭飞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莫西啧啧几声,拖着长腔道:“说来可笑,你们三个天南海北,这么些年了还没说过话儿吧?如今倒是扎了堆儿。凉州,宜州,并州,”他的手指分别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几桩大案,真以为过去了就没人查?”
  魏瞑、彭飞自不必说,就连何明也顾不上装镇定,脸色都变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追查?应该没有证据才对啊。
  三人本能的看了看对方,隐隐感觉不妙。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但因心底存了事儿,对这方面的消息尤其关注,早知三地大案,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真能与“同行”共处一室。
  莫西奚落了他们一阵,只给了一碗凉水和两个杂粮馒头。
  三人虽官职各异,但早已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粗糙的饭食,如何肯轻易开动?都是死撑着。
  谁知这一撑就撑到了第二天早上,三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再看那原本粗劣的凉馒头竟也带了香甜,都想着要不要趁那两个人不注意,偷偷地啃一口……
  这一处牢房是专门用来关押官员和有功名的人的,今儿竟只有他们三个,黎明时分,越发寂静的吓人。
  外面两个看守对坐无话,既不交谈也不走动,活像死人一般,莫名诡异。
  牢房深处常年阴冷,饶是夏日也不例外,彭飞体虚,十分难熬,不断扭动着换姿势,谁知之一抬头,竟意外发现墙上有个鬼影,胸口处还插着一支箭!
  他不信鬼神尚且吓得嗷的一嗓子叫出来,更别提对此深信不疑的魏瞑和何明,两人已然浑身冰凉,头脑中一片空白,连一点声音都挤不出来了。
  来了,他们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三人本能的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渴望:
  哪怕是敌人呢,来个活人也好啊!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提着个大食篮进来,朝看守亮了腰牌,“莫头儿说把人饿死的不好交代,叫我来送饭。”
  看守打开篮子看了眼,似乎有些惋惜,“何必如此厚待?还有百姓吃不上饭哩,竟给他们大鱼大肉的。”
  来人清了清嗓子,一努嘴儿,微微压低了声音,“上头有人打点了,莫头儿虽不乐意,也没法子。”
  两个看守都有些愤愤,又嘟囔几句,抬手叫他进来了。
  三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心中却都在想着同一句话:
  上头有人打点?
  是谁,太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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