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江为功却又想了会儿:“不急,你才回来,好歹先安顿安顿,把身子养一养再说。”
江为功因还有些交接手续要办,阑珊便先行出了工部,乘车回西坊去,车从长安大道往南,走到半路才拐了弯,突然间给人拦住了。
车夫勒住马儿,那边拦路之人已经跑上前来,行礼说道:“敢问是工部舒丞的车吗?”
阑珊探头看了眼,并不认识:“你是何人?”
那小厮见了她忙展颜笑道:“回舒丞,小人是跟随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跟舒丞有些故交,今日特请舒丞前往别院一叙。”
“故交?”阑珊疑惑了。她虽然进了京,但活动圈子多在工部,认识的亲近的人无非江为功姚升那么几个,若说能称得上“公子”的,却并不曾有,葛梅溪当然是一个,但现在葛梅溪在城外,想回还回不来呢。
小厮见她迟疑,忙道:“我家公子说舒丞若不记得,那总该记得翎海的事吧?他有些话想当面跟舒丞说。”
阑珊一听翎海,忙问:“你家公子贵姓?”
“小人公子姓方。”
阑珊大惊:“你家公子莫不是海擎方家的……”
“正是海擎方家。”小厮笑说。
阑珊吞了口唾沫:这位“公子”显然就是方秀异了!可自己跟此人没什么“故交”,“过节”却是一大把。
原本郑适汝说已经把方秀异送回了海擎,怎么又回来了?两人每次见了面都是赤眉白眼的,如今方秀异叫人拦路,哪里会有什么好事,不如不见。
阑珊正要拒绝,那边的马车上突然出来一人。
那人从车门处翻身落地,动作甚是敏捷利落。
阑珊一怔,定睛看时,见正是方秀异无误!却见方公子快步来到车前,两只英挺的眉毛一扬,仔细看了看阑珊的脸,才道:“海擎方家秀异,见过工部舒所丞。”
阑珊呆住了。
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方秀异,一模一样的脸,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违和感。
阑珊试着道:“方公子,不知有何指教?我有些身子不适,实在不便……”
不等她说完,方秀异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因为先前的事情,导致舒丞对我心有芥蒂,请舒丞放心,表姐已经训斥过我,我也保证绝不会再犯,这次前来也是诚心诚意的相请舒丞前往别院小聚,舒丞若不肯,却是不原谅我吗?回头我在表姐面前也无法交代,且还要受她怨怼,请舒丞务必成全。”
阑珊听他言语流利,不卑不亢,气质沉稳,跟先前那个小炮仗似的纨绔公子大相径庭,心中暗暗诧异,不由抬头看向方秀异乘的那辆车,隐隐却见车帘子轻微地动了动。
阑珊心中飞快一转,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你去就是了。”
方秀异闻言面色才稍微转晴了些:“多谢舒丞。”他拱手行了个礼,又深深看了阑珊一眼,转身去了。
马车随着方家的车往前而行,大概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处院落之前。
那边方秀异早下车等候了,阑珊跟着下车,车夫道:“舒丞……”
原来飞雪没有跟着,此刻跟随阑珊的只有工部派的两名副手跟这车夫,阑珊道:“不妨事,方公子是我旧识,我同他说话就出来。你们稍等。”
方秀异一直站在旁边,安静耐心等候,并不多嘴。
等阑珊吩咐过了,他才上前一步:“舒丞请。”一手搁在背后腰间,一手往前相让,微微倾身,竟是风度满满,跟印象里动辄暴跳的小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阑珊瞧在眼里,越发暗中称奇。
当下便进了院子,往内而行,阑珊且走且问道:“之前听太……”差点儿把“太子妃”三字说出口,忙停住:“听说方公子回了海擎,何时回来的?”
方秀异平静地答道:“才进京不多久,多赖表姐照料,拨了这处别院给我住着读书。”
阑珊听他这般说,心中越发有底了。
方秀异陪着她进了二门,便止步站住。
阑珊瞧了他一眼,自己往内而行,进了院内,入了花厅,却见空无一人。
趁着这时候她左右打量了会儿,见厅内的陈设布置,清正雅致,贵韵端方,大有似曾相识的气质。
阑珊回想方秀异口口声声恭恭敬敬“表姐”长短的,且看之间,嘴角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正在打量,就听到屏风之后有人冷笑说道:“差点儿还请不来你呢!舒大人!”
阑珊含笑回头,望着那人温声道:“你这也太冒险了!”
第138章
这从屏风之后现身的人,赫然正是太子妃郑适汝,只见她身着鹅黄色素罗纱斜襟过膝褂子,底下是浅绿色凤穿牡丹织锦幅裙,鬓发松松绾着,薄施脂粉,却掩不住天生艳光四射。
郑适汝瞪着阑珊,两只好看的杏眼里透着薄愠。
阑珊笑说了那句,又上前拱手作揖,深深鞠躬着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郑适汝探手上前,在她的脸上略微用力掐了一把:“你还敢跟我油腔滑调!”
阑珊“哎吆”一声,捂住了脸。郑适汝道:“疼吗?”
“不疼。”阑珊笑着摇头。
郑适汝哼了声,斜睨着她说道:“当然不疼,比起你在外头又伤头又伤脚的,这点儿算什么?”
阑珊听了这句,猜测郑适汝多半是知道了什么,便忙道:“你哪里听来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伤头又伤脚的?”
郑适汝冷笑:“你再说一句?”
阑珊果然不敢说了,只陪笑道:“好了,咱们见一面儿怪不容易的,怎么只管说我呢?”
郑适汝见她微微嘟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一时叹了口气。
太子妃哪里就是骂阑珊了,多的是因为心疼而生出的恼恨罢了,见她这样,便在旁边的圈椅上缓缓坐了,不言语了。
阑珊见她不做声,反而自己凑过去道:“真的生气了吗?”
此刻突然想起自己在古庵大集给郑适汝买的东西,只可惜今儿不知道能见到她所以没有带,不然倒是可以用来哄她开心。
阑珊便笑道:“你别生气,我出去这一趟也不是全都不好,比如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郑适汝听到这里,才又抬眸看向她:“是吗?什么好东西?不是又随口胡诌骗人的吧。”
阑珊道:“这是什么话,骗你我是小狗儿。”
郑适汝嗤地笑了,却又敛了笑哼道:“什么小狗,我看你是花嘴巴……”
阑珊想到那只三花猫,便也在郑适汝旁边的圈椅上落座,笑道:“说起来你把花嘴巴养的真好,我都忘了,那天见了它,还以为是另一只猫呢。”
郑适汝见她眉眼带笑甚是生动的表情,心中却又平添许多感伤:“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的,你告诉我,你在外头都经历了什么。”
阑珊踌躇。
之前杨时毅告诉过她,不能再把画图的事情跟别人说起。
但是郑适汝对她而言不是别人。
可若说了,便又违抗了杨时毅的命令。
而且东宫跟内阁之间的情形有那么微妙,若把这些事情告诉郑适汝,仿佛就背叛了杨时毅一样。
阑珊想了想,对郑适汝道:“宜尔,我不想瞒你,不过有些事情我、我……”
“你不能告诉我是不是?”郑适汝回答。
阑珊低头,道:“你别气,我……答应过杨大人的。”
郑适汝盯着她看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毕竟在工部当差,以你的脾气也做不出那种阳奉阴违的事情,而我私下见你,虽然是避开太子的,但毕竟身份在这里,所以那些敏感要紧的事情,你大可不用告诉我,而我想知道的,也无非是你的私事而已,若我想知道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私下见你了,你明白吗?”
阑珊听了这一番话,反而有些惭愧:“宜尔……”
郑适汝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才一笑道:“你懂什么?整天在外头扮男人,做正经事,你想事情的方式也有些像是男人了,岂不是我心里最关切的,只有你而已。”
说到这里,郑适汝转头看向门外明亮的日色,道:“你在百牧山受伤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肆传扬出去,太子是知道的,太子知道了,我当然也知道,你却不明白我那会儿有多担心……”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了的人,突然间又遇到这么大的劫难,郑适汝满心忧虑的,是阑珊或许又不会回来了。
她甚至一时冲动,开始想办法自己出府前往掖州一探究竟。
幸而这想法给近身的人竭力劝止了。
阑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对不起,宜尔。”这会儿眼中早就含了泪。
郑适汝转头,她的眼圈也是发红的,望着阑珊泪汪汪的,郑适汝道:“你问我是不是生气,我当然是很生气,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有时候真恨不得……”
阑珊忙握住她的手:“你别恼,我没事的,而且……我带你给的护身符!”
她说道这里,忙把自己的袍子掀起来,从里头的衣带上翻出那个护身符来:“你看!”
郑适汝低头看着那熟悉的护身符,上头还有一点自己刺绣的时候留下的血渍,她的泪顿时忍不住了:“混账,你果然……”
当时知道阑珊要出京,她焦急的没有办法,便想出这个法子。
她当然不会明着把护身符交出去,却只对太子说:“驸马领了差事要出京,他在工部举足轻重,虽然有华珍这一面儿的关系,但毕竟是杨首辅的手下,殿下倒要在关键时候做点儿什么,显示恩德,让驸马记着殿下的恩典呢。”
果然赵元吉动了心:“他明儿就走了,或许……等他回来给他请功吗?”
郑适汝笑道:“等他回来就没什么意思了。”她回头看了眼,内侍捧着托盘过来,郑适汝道:“这是宫内御赐出来的,在报国寺开过光的,明儿殿下赶在他们出发前去工部,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此物赐给驸马,又体面大方,又示了恩典。”
赵元吉对她向来言听计从:“还是太子妃想的周到,如此甚好。”
郑适汝又说身子不适,打发了太子去良娣房中休息,连夜自己亲手做了一个护身符,让太子带了去。
这东西明面是赐给温益卿的,但郑适汝知道温益卿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一定会对太子突然到来起疑,恐怕也会发现护身符上的异样。
加上两个人之间曾有过对话的,温益卿对她的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
果然,温益卿很是善解人意,加上阑珊也看了出来这护身符出自郑适汝之手,两个人一个本就要给,一个暗暗想要,这护身符自然就落在了阑珊的手上。
阑珊定了定神,就把自己困在百牧山的九宫阵中的情形告诉了郑适汝,道:“那会儿我本来六神无主的,看到你给的护身符,才精神百倍,觉着是太子妃娘娘赐给的东西自然是万邪不侵,这才终于找到了头绪。”
郑适汝听她花言巧语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又见阑珊始终竟把这护身符贴身放着,自然是惦念着她的心意,直到此刻,心里的惊恼才散开了,便道:“行了,放起来吧!”
阑珊这才又好端端地将护身符收了起来。
顺势说道:“我这一趟出去,之所以能够逢凶化吉,多亏了宜尔给的护身符。”
郑适汝却不是那种会给几句好话冲昏头的,只望着她道:“是吗?全靠了护身符,就没有荣王殿下之力吗?”
阑珊讪讪的:“也许是护身符指引着荣王殿下呢……”
“行了。”郑适汝忍无可忍地呵斥了一句。
提起赵世禛,她就本能地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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