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室内一时间寂静的纸张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
  砰!
  随着车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苏言等人从警用面包上下了来,再次来到了大安村的那条布满鹅卵石的溪边。这里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周边照样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派出所的负责民警迎了上来。
  “在哪呢?”江离眯起眼看向了溪边。
  “那儿呢。”民警指了一个方向:“接到报案之后我们就迅速赶到了,人当时正在水里泡着,便给打捞了上来。这不……死者的女儿一直在哭闹,怎么都劝不走。”
  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了溪边摆放的那具尸体,旁边裴莎莎正在隐忍的落泪,想来已经过了情绪最为崩溃的那个阶段。只不过任由旁边的民警怎么劝都不肯离开那具尸体半步,甚至还想趴在上面哭嚎,只是几次都被身边的警察给拦了下来。
  江离带着自己队里的人,还有技术大队的同事及法医,抬起了警戒线,往溪边走去。
  裴莎莎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泪眼朦胧的冲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忽而神情变得凄厉,猛地起身冲着他们撞了过来,嘴里还喊叫着:“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了我爸!!!”
  第17章
  在最前面走着的蔡成济和项阳来不及闪避,加之他们干工作这么多年了,这种情况也遇到过不少,早些年还经常被一些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给挠成大花脸呢。
  两个人怂怂的挡住了自己的脸,一副准备听之任之的模样。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却忽然从他们身后蹿到了前面,下一秒裴莎莎就被人从背后给钳制住了手臂,表情略微有些痛苦的叫出了声。
  他们定睛一看,绞住人家手臂的那位不正是苏言吗?!
  裴莎莎不安分的还在扭来扭去,试图想要挣脱出后面人对她的钳制,只是她越挣扎,手臂上传来的力气便越大。
  过了几秒钟之后,苏言凑近了她的耳边,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沉静的道:“裴小姐,我们对您父亲的事情深感遗憾,不过袭警可是犯法的,视情节轻重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罚金,望您知晓。”
  “看守所那里面可不好玩,您也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就进去待上一段时间的,哦?”
  面色变了几遍,最终裴莎莎委屈的嘟了嘟嘴,带着哭腔的嚷嚷:“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苏言眯了眯眼,依言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裴莎莎重获自由之后就不停的揉捏着自己那酸痛的手腕和手臂,垂下眸子掩去了里面的情绪,后由项阳将她带到一边进行例行问询,因为裴安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也算是比较早到达案发现场的人之一。
  蔡成济看着项阳把人给领出了警戒线外,心有余悸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冲着苏言说道:“言妹子,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教育你,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知道吗?要是刚才她真犯起混来,告你怎么办?”
  她浑不在意:“告啊,我只是个实习的,警号都没有。再说了,她袭警还有理了?”
  “你……”蔡成济用手点了点她,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走吧,去张哥那边看看什么情况。”
  江离这个时候已经在那里看着张启山进行初步的验尸,看见二人来了之后也只是深深的看了苏言一眼,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三人站在一处,动作整齐划一的将视线聚焦在了平放在鹅卵石上的那具尸体身上。
  “身上没有外伤。”张启山测完肝温给出了初步的结论:“死者符合溺死的相关特征,肢体的僵硬程度表明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溺死?在这里?”项阳指着旁边的溪水问道,大安村的这条小溪水不算深,但是有些地方也能将一个成年人给没了顶,可是……
  “裴安熟悉水性,会游泳的吧?”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安村的旅游业还没发展起来的那些年,养活各家各户的就是周边的这些山山水水,就连现在许多村民也是常年与这溪水打交道,基本人人都会水。
  “惊讶什么?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张启山掰开了裴安的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而且……这酒味,喝成这种程度,掉水里都不一定能自救。具体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要等到会局里验过才知道。还有他肺里的水也要回去才能取样化验,和小溪里面的水样作比对,确定这里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
  “嗯。”
  看着张启山命人将裴安的尸体收好,江离直起身四处看了看,神色晦暗不明。
  项阳有些挫败的爬了爬头上的短发:“得,这回所有的线索都彻底断在裴安的身上了,江队,这是有人想让你结案啊?”毕竟以目前的人证物证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裴安,裴安身亡这和案子就再次变得棘手起来。
  没有人会认为,裴安的死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江离面上倒是没有多么明显的情绪,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将目光从对面的石壁上收了回来:“既然简单的路被堵死了,那就只能走那条有难度的了。”
  “张凉?”蔡成济哀嚎出声:“老子还得回去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比谁先变成猫头鹰?”说完了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关键那货他就不是个正常人啊!
  微笑着摇了摇头,江离转过身往回走,苏言见状跟了上去:“江队,我正式申请您能够允许我参与此次大安村连环杀人案的侦破。”
  江离挑眉:“你不是一直都在参与?”
  “我想要正式的参与。”苏言大声道,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实习生,所以之前更多的是跟在他们身后充当一个背景板,而她也并没有什么出风头的欲望。这是这会儿裴安突然身亡,在她的心里这个案子就转变了一定的性质:“我希望江队允许我在民警的指导下,参与各项侦破工作。”
  “为什么?”江离看着她突然这幅斗志昂扬的模样,觉得有趣:“是脑子灵光一闪决定以后要从事一线刑侦工作了?”
  “不是,我是觉得我受到了侮辱。”苏言头微微仰起,脊背挺的老直:“裴莎莎从一开始就专门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态,演了好几出戏,感情把我当成她事先设计好那些剧情的推动器了。还有您没看到她刚刚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嘲笑。”怎么?瞧不起她是女人嘛?不然怎么不选择蔡成济,也放弃了项阳。
  上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没能多活两分钟,脑袋早就掉落在沙漠里,被风沙给掩埋住了踪迹。
  “可是你也并没有被她给牵着鼻子走。”江离似乎是在对她的表现表示肯定:“你还很早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苏言并没有因为他这略显生涩的夸奖而露出高兴的神色,站在那里仍然像是一个请示上级的兵一样:“请求江队批准!”这回她是必定要撬开张凉的那张嘴的!
  江离眸子闪了闪,不出两秒便同意了:“好,不过你要记住,你没有执法权等相关权力,一切行为都要在我们的指导和同意下进行,不可以违反相关的制度。”
  “是!”
  嘹亮又清透的女声在夜色的溪边,传出去老远。
  ……
  回到市局之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将张凉再次提出来继续审。这会儿正是接近半夜的时候,蔡成济看着坐在轮椅上睡眼惺忪的男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被折腾的几天几夜没睡觉,人家倒好,养精蓄锐呢这是?
  “干什么呢这是?睡觉来了?”他抬手就把厚厚的笔记本摔在了桌子上,好大一声巨响,也是颇有让人提神醒脑的作用。
  得到江离的首肯之后,苏言仍旧像上次一样坐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她默默地观察着张凉,见对方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得到了休息的缘故,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十分刺目的笑意。
  “蔡警官,火气这么大,裴安没找到?”张凉开口:“没找到您冲我发火也没用,我该说的可都说了。”
  “裴安找到了。”项阳较之蔡成济,要平静上许多。
  “哦?”张凉歪了歪头:“找到了你们不去审问他,反而在我这个什么都说了的人这里浪费时间,没有这个道理吧?”
  苏言手中本来拿着一支笔,刚才在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的时候,那支笔便在手指间上下翻飞,这会儿听到张凉这么说,她却忽然将笔给攥在了手心里。
  可以说张凉从今天一开始进入这间审讯室,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十分放松的状态,就算是听到裴安找到了,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情绪。如此就只有两种解释,其一他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丝毫不惧裴安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的供词;其二,那就是他早就料到对方会身亡,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警方已经基本确定了主要嫌疑人并不是裴安,而是裴莎莎,那么第一种解释就纯属扯淡了。剩下的就只那一个可能,他早就知道裴莎莎会对裴安下手,至于为什么?
  其实很好解释,假设裴安当初真的有长期虐待年幼的裴莎莎的相关行为,从而造成了对方发展出后天的反社会人格,那在裴莎莎的心中,杀死他就代表她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绝对掌控,这种情况下收获的满足感可以是前所未有的,对于她这种连环杀手无疑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由此可以看出,张凉对于裴莎莎的信任和依赖几乎达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
  轻微的‘啪’声响起,她将笔放在笔记本中合了上,然后没再继续旁听此次审讯,而是选择走出了审讯室。等到她回到楼上的办公室之后,还没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耳边却传来了说话声:“审讯结束了?”
  她一抬头,才发现江离不知什么时候从技术大队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那里,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办公桌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没有,不过继续听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张凉对于裴莎莎的‘忠诚’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目前来看他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所以?”
  “所以,我要打破这种‘忠诚’。”苏言扯了扯唇角:“这种支配与服从的关系看似坚不可摧,但是想要瓦解也容易,张凉把裴莎莎当做了唯一,裴莎莎可是未必。江队,您还记得赖向明说过,裴玲受伤的时候,裴莎莎可是在场的。而且从最开始的那三起案子的冷却期来看,她有可能因为张凉的意外入狱而忍着那么多年不作案吗?”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负责找到张凉和裴莎莎二人之间连接信任的那个点,然后伸出手,将其捅破。
  第18章
  “技术大队那边刚从大约一个月之前的大安村监控里找到了唯一一帧有关于赵广交代的那个,经常在周末里过来陪伴张凉的‘外来女人’的视频截图。他们二人从一家超市门前一闪而过,仅仅只有四秒钟的时间。”江离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沉默了几秒,接着开了口,顺便从椅子旁边的小矮桌上放着的档案袋中抽出一张照片:“不过技术大队的人通过那四秒钟的身影与裴莎莎进行了走路姿势、身高、及落脚习惯等等进行了比对,确定那个‘外来女人’就是裴莎莎。”
  苏言上前接过了那张照片,看着里面推着轮椅包裹严实的女人好像正在低头和张凉说着话:“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外来女人’,一切都是裴莎莎的自我伪装?”
  “嗯,我觉得她刻意塑造出这个形象就是为了不让村里人发现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太多的交集,估计原本想借此在事发之后能把自己摘除干净。”江离分析。
  “但是后来在真正事发之后,她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有选择隐藏自己,而是主动暴露在我们的眼前,进而出卖了自己的伙伴张凉。”苏言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照片上那个身影,喃喃道:“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能够名正言顺的让她的父亲死于非命的方法,而且她知道,窝在大安村犯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张凉的身体状况却不足以满足她的心理需求,所以她便干脆舍弃了。一石二鸟,还真是好算计。”
  “你想如何打破张凉对她的忠诚?”江离似乎对于她的想法十分的感兴趣。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言突然抬起头冲着坐在那里的人展颜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的讨好:“江队,打个商量,你可以带我去档案室看看吗?”
  ……
  市局的档案室内光线并不算很好,因为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高高的铁架子,上面放满了分装着各种陈年旧档的箱子,虽说近些年公安办公已经实现了全国联网化,但是很多东西仍旧是互联网代替不了现实。档案室的面积很大,最里面的那一排箱子上甚至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是许久许久都没有人去碰过了。
  随着天色渐晚,屋里的灯管也亮了起来,而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下班了,这会儿偌大的室内就只有苏言一个人坐在长长的桌子边。桌上面摞着的几个大箱子几乎将她的身形给遮掩了严实。
  忽然,档案室外的铁门被人输入密码给打了开,没过多久蔡成济探着头看了进来,半晌才发现她的踪迹:“我说,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呢?”
  苏言抬起头揉了揉略感酸痛的眼睛,看着蔡成济走过来放在她面前打包好的份饭感激的笑了笑:“谢谢蔡哥。”
  “张凉那边你们审完了?”她一边吃饭一边好奇的问。
  “怎么会?”蔡成济表情很是无奈,摊了摊手:“你项哥在那跟他熬着呢,我们这回还真就和他杠上了,咱俩商量好了,换着班的熬他,两个人还熬不过他一个吗?”说完之后伸出手摸了摸桌子上的几个箱子:“倒是你,我回办公室之后没看到你和江队,一打听才知道你们来了这里,不过江队呢?我这还带了他的饭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来个电话把他叫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苏言嘴里塞着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有没有什么结果呢?”
  “先是在电脑的数据库里查了一下,筛选了一些张凉入狱这些年间疑似的案件,之后我一件一件的找出来翻开了当时的卷宗和证据。”苏言指了指那边摆了一地的箱子,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个:“不过都一一排除了,无论从死因还是抛尸地点、方法,亦或是杀人手法方面,都没有裴莎莎的半点影子。”
  要知道一个连环杀手一旦形成她自己的固有模式之后,就几乎不会改变自己的作案手法,因为那是代表着她身份的东西,没有杀手会轻易抛弃自己的身份认证。
  “会不会她就真的收手了?”蔡成济问。
  “不会。”苏言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下的几口饭扔进了嘴巴里,然后擦了擦嘴继续查看剩余的几份卷宗和保留的相关证物:“她要是真能控制住她自己,裴玲就不会成了现在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退一万步来说,但凡她能够控制一点渴望的感觉,就不会在大安村接连犯下两起案子,这可是大忌。”
  蔡成济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离着我换你项哥还有两个小时,我帮你一起看看吧!”
  有了另一个人的加入,这排查速度就比之前快上了许多,只可惜直到最后一本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页,苏言仍旧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难道真的像蔡成济所说的,她想错了?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被她给忽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蔡成济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的人一眼,心里无端觉得有些发毛,他试着小声叫了一下,没有得到回应。咽了口唾沫,加大了音量:“言妹子……言妹子?!”
  微微一颤,苏言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了神,将视线放在了蔡成济的身上。
  蔡成济笑了笑,只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尴尬:“不是,你这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迷?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收拾收拾你也回家好好休息,跟着我们在外面跑了两三天了,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受得了?”
  “蔡哥,当时赖向明来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裴莎莎高中毕业之后,没有继续念书,而是选择了进入社会工作?”
  “好像是吧……是这么说的。”
  “那你记得他很有提过裴莎莎的工作地点吗?”她追问。
  “没有吧……我没记得我听到过。”蔡成济挠了挠脑袋,不确定的回应。
  “蔡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现在需要回到办公室确认一下!”苏言急忙站起身,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不好意思,这里就麻烦您帮忙归一下档了,谢谢蔡哥!”话音落下,档案室里已然没有了她的身影。
  蔡成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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