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没人理会她,众人围着程遥遥七手八脚给她擦脸,沈晏也挤在最前头,她竟不恼。
  眼看着一朵名花凋谢,落幕前理应叫她再独得一次辉煌。
  程诺诺把枕头拿到院子里,背对众人,从枕芯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夜夜叫程遥遥滋养着,玉佩越发剔透莹润。此时染了一点鲜血,颜色越发地好看。
  程诺诺把玉佩清洗干净,重新挂回脖子上藏好。这才慢条斯理清洗枕头,手法轻柔,眼神如同看着热恋的爱人。
  多么有趣,这样一个枕头,竟无声无息替她报了大仇。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为什么不让我住你家!我生气了!
  谢三哥: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第29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程诺诺近乎虔诚地把这个竹枕清洗干净,磨平了刺,带着回屋里。
  程遥遥的脸已经清洗干净了。赫然一道五六厘米的伤口斜划过右脸颊,衬着剥壳荔枝般的肌肤,狰狞刺目。那竹刺粗糙,她躺下的时候斜着划破了肌肤,只差一点点就扎进眼睛。
  可惜,只差一点点。
  暗地里,发出两声痛惜的叹息。
  她还是美。那一道疤痕于她只是白壁微瑕,因为那一点瑕,反而叫她原本的高不可攀消散些许,换作了楚楚动人。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程遥遥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她脸上长出一颗痘都忍不得的,更何况是这样一道伤疤。
  程遥遥浑身发抖,嘴唇煞白,韩茵一直握住她的手都无济于事。
  知青点也没有药,唯一一瓶红药水包治百伤,知青们磕了碰了破了皮都抹这个。程遥遥坚决不肯抹,那红药水每天要经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伤口染色。
  男知青深夜去砸门,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老林头请来。老林头背着自己的草药包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差点气死。
  ”还以为划成什么样了!就这么小一道口子,叫我来干啥!“
  沈晏闻言,道:“那么说是不会留疤了?”
  老林头端详了一下程遥遥,灯下程遥遥哭得海棠着雨,艳光逼人,可惜脸上一道伤疤格外刺目,啧啧道:“不留疤是不能了,她皮子这么白,多少会留点儿。”
  程遥遥哇地就哭了,男知青们围着老林头急道:“那哪儿成!您赶紧给开点药!”
  老林头一句话吓哭了程遥遥,自己也不好意思,赶紧给程遥遥开了点消毒生肌的草药,就自己回去了。
  老林头就是个乡下赤脚医生,留下的草药都晒得黑漆漆的,看着也不怎么干净,其他人也不敢给程遥遥用。
  沈晏道:“走,我去大队长家骑自行车,送遥遥进城去看医生。”
  张晓枫劝道:“这个点你骑自行车进城太危险,还是等明天早上吧。”
  大家又安慰了程遥遥一会儿,就各自回屋睡觉了。沈晏对程诺诺低声道:“你跟我出来。”
  程诺诺有些欣喜地看着他:“阿晏,怎么了?”
  “是不是你做的?”沈晏开口便是质问。
  程诺诺睁大无辜的眼睛:“什么是我做的?”
  沈晏怒道:“还装傻!遥遥的脸,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阿晏,你怎么会觉得是我?”程诺诺惊道,眼泪就一颗颗滚了下来,“就算我有私心,把食堂多出的窝头给了你,也不代表我就真的这么坏,坏到要害自己的亲姐姐!”
  “你还有脸提这个!”沈晏一想起那两个窝头,就脸上发烫。他真的不缺那一口粮食,他以为程诺诺给他的窝头是自己掏腰包多做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程诺诺会这么贪小便宜,居然贪污食堂的粮食给自己!他每天多吃的两个窝头,是占了一个小姑娘的口粮!
  程诺诺哭得梨花带雨,道:“就算你认定是我做的好了。我今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我……我去哪里找时间来害遥遥姐?”
  “……”沈晏咳嗽了一声。今天程诺诺软言软语地缠他,他没忍住,便跟着她出去厮混了一番。从时间来看,程诺诺的确没有动手脚的可能。
  程诺诺这一向肤色又白润许多,哭得梨花带雨,是沈晏最无法抗拒的模样。沈晏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程诺诺顺势就靠在了他怀里:“只要阿晏你不要再远着我,我受多少委屈都愿意。”
  当天晚上,程遥遥在炕上翻了整整一夜都没能睡着。她浑身上下都剧痛难忍,胸口像有一团火烧着似的,韩茵和张晓枫轮流照看她,喂她喝了好些水,又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身,程遥遥浑身还是像炭火一样。
  有碗沿凑到唇边,温热的液体灌入口中,程遥遥迫不及待大口大口的往下咽,却突然一阵恶心。那水甜腻得发苦,,让她原本就焦灼难耐的咽喉更加疼痛:“咳咳……”
  程遥遥的声音微弱,韩茵急忙道:“遥遥,这是程诺诺特地给你熬的红糖水,你快多喝一点!”
  程遥遥张口想说不喝,更多的糖水灌入喉咙,把程遥遥呛的咳嗽起来,糖水令她本就焦灼的喉咙越发难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昏昏沉沉才睡着了。
  第二天程遥遥就被送进了县城的医院。程遥遥这时候精神好了些,身上也不烫了。她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右脸上一道鲜红的伤痕。
  要说这伤疤狰狞可怕,只因为它落在程遥遥的脸上,要是放在旁人脸上,这么小的一道伤口根本算不上伤,更别提特特跑进县城医院来看了。
  戴着白口罩的中年女医生冷着张脸:“这么小的伤口,拿碘酒消毒就完了!这么多人排队等着瞧病呢,真是添乱!”
  韩茵差点跟他吵起来,张晓枫忙拉着她,对医生道:“可是她昨天晚上体温很烫,像烧起来一样。”
  女医生丢给程遥遥一根温度计,测完了一瞧:“体温38度,一点低热而已。”
  “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明明很烫的。”韩茵和张晓枫问程遥遥。
  程遥遥自己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真的很难受,身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女医生最后帮程遥遥的伤口消了消毒,给程遥遥开了一颗消炎药。这年头药品紧缺,这一颗消炎药还是塞了两斤粮票换来的。
  程遥遥的伤实在没有住院的必要,一群人马不停蹄又回到村里,程遥遥本来又不舒服,顶着炎炎烈日颠簸回村,路上就吐了一回,到宿舍里又昏昏沉沉的躺下了。
  这几天是农忙,知青们都要去上工,韩茵和张晓枫每天轮流回来给程遥遥送一次饭。
  程遥遥先前还好,后来伤口居然红肿起来,渐渐有化脓的趋势。
  这下事情可严重了。林大富和村支书都来看过程遥遥,支书老婆王翠萍记着那一包奶粉的好,还特地熬了马齿苋汤来给程遥遥,说是消肿化瘀的。
  等看过程遥遥的脸,出来对支书和林大富直摇头:“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毁了!”
  支书道:“人没事就谢天谢地了!还管她脸不脸。”
  王翠萍摇头。他们不是女人,哪知道脸对女人的重要,何况是那么美的一个人。
  程遥遥破相的事在村子里传开了。
  那时谢三正在上工的路上。
  自从那天在采菌子后,谢三至今都没有再见到程遥遥。第二天上工时他在路口等了很久很久,程遥遥都没有来,他以为程遥遥只是单纯的怄气,便自己上工去了。
  后面便听林大富说,程遥遥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两天。
  直到今天,上工时他听见村里两个长舌妇在说:“我就说嘛,妖精似的一张脸,就不是咱们甜水村该有的。”
  “我听支书家的说,好长的一道疤在脸上,都化脓了,脸都肿了半边,这么热的天还不得烂了?”
  “当初我公公就是这么热的天,上山打柴的时候摔伤了腿,后面化脓一气死了,啧啧。”
  ……
  谢三耳边轰然作响,眼前浮现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雪肤红唇桃花眼,眼底一颗泪痣点缀万种风情。
  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伤了脸,会是怎样的心情。光是想一想,就令他心脏抽痛难忍。
  明明是上工的时候,谢三忽然回到家里,钻进里屋开始翻箱倒柜,带起一阵哐当响动,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谢三向来沉稳安静,在外头受再大的气也绝不会在家人面前透露半分,这样的失常举动把妹妹谢绯都吓着了。
  谢绯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是小女孩模样:“哥,你找什么呢?”
  谢三不说话,把一个装药材的抽屉拖出来,哗啦倒了一地。
  谢绯转身就往厨房跑,叫:“奶奶,你快点去看看我哥,他不知道怎么了!”
  谢奶奶丢下锅铲进屋,见谢三已经翻得一片狼藉,道:“昭哥儿,怎么忽然回来了?昭哥儿,你……咳咳咳……”
  谢奶奶急得咳嗽起来。谢三这才猛地停住动作,大口喘着气:“我找东西。”
  谢绯替谢奶奶抚着胸口,等她咳嗽平复下来,才慢慢道:“你要找东西跟奶奶说就是了,看你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犀角。”谢三道。
  谢奶奶脸色大变。
  谢绯在奶奶和哥哥之间看来看去,好奇道:“犀角是什么?”
  “小绯,你去厨房看着火。”谢奶奶沉声道。
  谢绯小鹿般的眼神里闪烁着好奇,还是听话地去了。
  谢奶奶把屋门关上,看着谢三道:“你要犀角做什么?”
  谢三道:“治伤。”
  谢奶奶再问:“治谁的伤?”
  谢三垂了眼,唇角倔强地抿紧,又摆出了谢奶奶最熟悉的,他不愿意说谁都撬不开他嘴的倔强模样。
  谢奶奶气得抄起一边的鸡毛掸子。
  谢三眉头皱都没皱,还道:“奶奶,仔细伤了手。”
  谢奶奶气的发抖,面对这个心疼的孙子,打又打不下去:“那犀角多金贵东西,当初我把你爷爷留下的字画古董都砸了烧了,也没舍得丢这个!你那年进山被狼抓烂了肩膀,也是靠着它活下来的。你把它给了人,以后你进山再受伤,怎么办?”
  谢三眼睛眨也不眨:“那我也认了!”
  “你……你这个犟种!”谢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还是重重地抽在了谢三的肩膀上。
  谢绯趴在厨房门口,忐忑地听着墙角。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惹奶奶生气呢,也是第一次看见奶奶发这么大的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劝劝。
  就在这时,谢奶奶进来了。谢绯赶紧跑到灶台前假装生火。
  谢奶奶捡起锅铲,道:“去我房间,把针线盒子里那块黑色的东西拿给你哥。”
  “哦。”谢绯没问是什么,跑去拿了。
  谢奶奶盯着锅里生出的氤氲雾气,忽然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老天爷,就让我心爱的孙子,把这个梦做得长一点吧。
  可梦终究有醒的一天,昭哥儿那时候又怎么办呢?
  谢绯把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找出来,递给哥哥:“哥,这是奶奶叫我给你的,你是找这个吗?”
  指节长的一小块东西,漆黑如墨,触手温润。谢三接过来,紧紧攥住。犀角,有消肿解毒,去腐生肌的奇效。
  当初爷爷从南洋买回,小小一块价值千金之数。
  chao家时,奶奶舍弃了诸多财物,只冒着风险留下它。这犀角外形平平无奇,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价值,便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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