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眠恨极,私下一直在查许儿的死因,她不相信许儿会是失足落水。
直到她掉下悬崖前几日,她方才查到一星半点,但还未来的及深究,就一命呜呼了。
时眠纤长的手指抚上许儿的脸颊,掌心下的温热感让她一惊!
她莫不是在做梦,又或是阎王爷可怜她,让她投胎前再见一次心中思念之人?不然这触感怎的如此真实!
美人落泪总是惹人疼的,更别说时眠不光容貌倾城,性子也是极其软的,现下柳眉细细弯弯的颤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抿着樱桃小嘴泫然欲泣,就连许儿一女子都忍不住心疼:“姑娘怎的哭了,可是做了噩梦?”
时眠不语,只是无声落着泪。
想她芳龄才十六,死的时候朝堂动乱,她此时丧了命,也许几日之后,哥哥会带着府兵搜查悬崖,运气好些兴许能找到她的尸体,不过那时,她的尸身必然已经腐烂。
哥哥……她心里滋味难说,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崔明媛的话,若她说的是真的,哥哥的这份感情她也不可能给予回应,她从来只当他是哥哥的!
而表姐,她万万没想到消失了一年多的表姐会忽然出现在渝崖,就是表姐借宿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和表姐也是交集甚少,却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会是表姐,更是为了她一起跳了下去。
时眠一颗心就像被油火架着烹烤,愧疚难安。
她抽噎着:“许、许儿,表姐呢?我要找表姐!”
许儿看她哭的这般狠,急急忙忙掏出手帕帮她抹着眼泪,听她嘴里念叨着表姐,疑惑不解:“什么表姐?姑娘你哪来的表姐,莫不是梦魇了?”
时眠哭的狠了,打起嗝来,她现在惊魂未定,在自己熟悉的闺房内,身边又是最思念和亲近的人,什么气势和强硬都没了,就是个小女孩受了委屈在哭诉,还不知道自己在哭诉些什么,只是嘴里不停的絮叨:“表姐,我要找表姐……”
时眠胸口一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儿大惊失色:“姑娘!姑娘!来人!姑娘晕到了!”
第2章
秋日的清晨,暖阳从宣阳街头探出头来,菊花瓣上还残留着昨夜的寒霜。
街上已经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玉安堂的大夫背着药箱,打着哈气从北街的时府里出来。
小厮恭敬的奉上这次出诊的费用,将人送走。
时府南边的不觉小筑里,三角梅开的正盛,细软的枝条爬上廊檐,一簇簇如玉一般的小花怒放在长廊下,独自生长,与世无争。
这个时间点,主人家才起床,时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枝头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唤,倒是给这院子添了一丝生气。
长廊的尽头厢房打开,蔓枝端着主人家梳洗的水盆,轻手轻脚往后院走去。
厢房内,时眠披着外袍坐在榻上,定定的看着坐在一旁的男人。
时南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眠儿,你吓死爹爹了。”
时眠用目光细细描绘时南昌的模样。
时南昌今年四十五岁,眉毛粗黑,鼻子高耸,黑黑的脸上唯一能看出俊俏的只有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角深邃有度。
上天垂怜,时眠最像时南昌的地方也只有一双透澈的眸子,其余的地方全部遗传了她那容貌绝世的母亲,柳叶细眉,樱桃小嘴,皮肤白如羊脂,吹弹可破,她算是尽挑好的生了。
时眠生的绝色,时南昌为此吹嘘了十四年。
现在是大渝王朝四十四年,爹爹还没去战场,爹爹还活着,能说话,能走动,眼睛是亮的,皮肤是热的,现在就在她眼前,还和她说话!
时眠鼻头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时眠哽咽了一下:“爹爹,我没事,你莫要担心了。”
时南昌眉毛一横:“不想让爹爹担心,你就好好照顾自己!”
时眠小手紧紧攥着他的大手,生怕他下一刻就没影了,时南昌坐在塌边陪了她好一会,才离开。
兴许时南昌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时眠睡了一个踏实的回笼觉。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午时了,许儿看她醒了,才叫人下去安排膳食。
这一番折腾下来,时眠大约猜到自己遇见了神鬼之事,如今她能重来一世,她感恩上天,实在不敢再奢求其他,今后她只要好好活着,远离那些腌臜肮脏的人,护好身边待她好的人,以及报答上一世的恩人。
这便够了。
时眠挑了一根素净的玉钗:“就这支吧。”
许儿接过,调笑她:“姑娘今天怎的换口味了,这玉钗不如那绯红梅花钗好看。”
时眠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无论前世今生,她的脸皮都很薄。
她死的时候十六岁,十四岁的她喜爱粉嫩夸张的衣服首饰,当时觉得俏皮可爱,现在却觉得幼儿的紧。
午膳做的是她爱吃的桂花鲤鱼,许儿心疼她昨夜病了,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时眠浅浅的尝了一口,水雾迷了她的双眼,在宣阳的时候,有一位厨房婆婆的手艺特别好,后来哥哥春闺中了进士,圣上给了官职,他们需要搬去凉安,这位婆婆身体不适就没跟去。
她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鲤鱼了。
饭后,时眠漱了漱口,她没有忘记表姐,屏退了下人,只留下许儿。
许儿今年二十四岁,很多话冒然问她,她一定会起疑的。
时眠重生,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许儿,现在是什么月份,天气若是好的话,我想出去游玩。”
许儿:“已经早秋了,外面一些菊花还没开全,姑娘若是想出去玩,不妨再晚个几日,到时候郊外定然有许多姑娘少爷,一定热闹。”
早秋,那就是农历七月了。
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去凉安探望好友。哥哥不在,她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还是不见的好。
她记得表姐入府的时候是七月底,距离月底约莫还有二十日。
时眠眼底有磷光闪烁,她抿了抿唇,嫣红的唇脂在唇上晕开来,小嘴粉嫩嫩的。
许儿呆了呆,自己照顾的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仅仅一个低眉抿唇的动作,就勾人的紧。
回神后,许儿小心的把绣屏架起来,时眠认出来是自己那幅莲花绣,她记得这幅莲花秀她从秋天绣到了明年,最后带到凉安的秀坊裱了起来,送给了崔明媛。
现在就画了个花样,还没开始。
时眠指腹拂过这幅绣样,轻声说:“许儿,扔了吧。”
许儿微微惊讶:“姑娘,这幅花样你可是画了整整一个月。”
时眠微笑:“现在不喜欢了,你给我换个绣绷,我想绣个荷包。”
虽然是笑着,时眠的话柔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许儿只能答应:“是。”
天渐渐暗下来,外面下起了小雨。
府中的婢女小厮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雨来的突然,院中的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张开油布,将院中的月月红盖住。
月月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穿过雨幕飘到时眠的窗前。
时眠轻轻叹了口气:“许儿,叫他们别忙活了,这月月红不打紧,人若是淋生病就不好了。”
月月红养的比人还金贵,天热了遮阳,下雨了打伞,最后还是死了。
她记得有好几个人都生病了,她自己死过一次,自然认为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许儿下去吩咐,下人们一听,喜不自禁。
姑娘心善,就连他们这些不值钱的下人,也总是心系着,在宣阳城内,就没有一家姑娘有他们姑娘温和良善的,他们庆幸的同时,对姑娘也是感激不尽。
时眠养成这个性子,离不开特殊的环境。
她刚出生的时候,时眠的娘马惜玉就血崩离世,时南昌悲痛之下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那年他只有三十二岁。
圣上当然不同意,后来时南昌立下誓约,若是大渝需要他一天,他无论在哪,就必定快马加鞭,为大渝披荆斩棘,圣上这才肯放他离去。
时南昌是个武将,马惜玉离世后便没有再娶。家中一个大男人操持着难免力不从心。当时许儿还小,哥哥比她大七岁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小小的时眠无数次在夜晚告诉自己,要知礼,要懂事。
爹爹已经很辛苦了,她不能再给爹爹添麻烦了。
家里的仆人都是老人,也是疼爱时眠,渐渐地,时眠在这种环境下,就成了现在的时眠,
知礼懂事,温和良善。
宣阳城逐渐热闹起来,这个时候,郊外的菊园是最热闹的,菊园的老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数着自己的荷包,高兴的眉眼都合不拢。
许儿将院中的屏风往后挪了挪,挡住石凳上的时眠。
虽然已经入秋,午后的太阳还是有些灼人,时眠手中的荷包已经有了雏形,上面绣的不是花鸟,是一把寒光泠泠的宝剑。
许儿初次见到很是稀奇,顺嘴问了一句。
时眠当时愣了许久,这个荷包是准备送给表姐的,当时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花样就是一把宝剑。
第一次见到表姐的时候,他带着面纱,入住时府后也是鲜少出门,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于是她也很少碰到表姐。
偶然一次,她见到面纱下的表姐,惊为天人。
不仅仅因为表姐的容貌,更是因为他浑身的气质,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凛然正气。
势不可挡。
所以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设计了一把宝剑的花样。
准备绣在荷包上。
时眠捏着绣花针,一针一线紧凑密集,显然很是用心。
许儿挪好屏风,站在时眠身旁,问道:“姑娘前些日子说想出去游玩,现下时节正好,要不要吩咐着准备起来。”
时眠低眉注视着荷包,手中没停:“不用,再过些时日。”
再过几日表姐就要来了,到那时和她一起去,岂不正好。
想起近日早出晚归的时南昌,时眠接着问道:“爹爹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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