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人,那杂役院里安排的人,大公子他一个也没要。”管事冷汗涔涔道,“而且大公子还威胁小的,说如果小的不来找您请了院里下人去他院里伺候,他就去找侯爷要人了!”
  “以前说他傻,原来都是装的。”何氏冷笑道,“如今他有侯爷替他撑腰,看来是不打算继续跟我装了!哼!也罢,左右府上二公子与顾家的婚期将近,本夫人还要替二公子打理婚前琐事,也懒得同再他计较。”
  管事:“夫人的意思是?”
  何氏冷着脸说:“他要人,你便拨了院里的去他跟前伺候,就看看他那副穷贱命受不受的起了。”
  管事闻言,点头称是,但这心底,却总归隐有点不屑。
  本来么,何氏托他找那几个有问题的下人故意给大公子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少生事端,不与大公子计较。而现在何氏偏被大公子反将一军,这说到嘴边的话却反倒像是自己放了大公子一马般,听起来就着实让人觉得……
  可笑了些。
  不过不管大公子如何在府里崛起,这手握着侯府半边天的毕竟还是何氏这个正经侯夫人。她只从自己身边伺候的三等奴才里拨出十几个分给了定安居,便什么也不管了,只说剩下的让白果自己安排去。
  而白果也心知这已经是何氏能让步的极限,于是在系统帮他分析了一遍新来下人的性情后,就只在身边留了两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其余都被他安排皆在了院子里,平时只做些打杂事。
  至于侯府,也正如何氏所言,白意与顾家的婚事将近,侯府上下几乎都陷入忙碌中,何氏等人再腾不出心思去找白果的麻烦,于是接下来两日里,白果倒是安静歇在自己的小院里乐得安稳。
  直到第三日,何氏正在主院里翻看着顾府下人递来的聘礼明细。那头,守门的小厮从突然忙来报——
  “夫人,静王府来人求见!”
  何氏头痛一秒,皱眉问:“静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说是特意来找大公子的,”小厮看了眼何氏的脸色,小心说道,“来人乃是静王殿下身边的王公公……就以前在淑贵妃身边伺候的那位。”
  在淑贵妃生前伺候的有名太监,又姓王。
  难不成,竟是护驾有功的那位?这可是为了不得的,不能怠慢了!
  何氏心头一惊,赶忙起身骂道:“你们这群有眼不识谈山的蠢货!还不快快请王公公进来喝茶!”
  小厮见何氏就要出门相迎,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跟在何氏身后吞吐道:“夫人,您且慢两步走……王公公说了,这回他是来替静王殿下送东西的,不便打扰夫人跟侯爷,说只要见过大公子,送完东西就走。”
  何氏脚步一顿:“……你说,是王公公亲口说只见大公子?”
  小厮点头。
  何氏停下步子,拧着手里的帕子觉得脸颊生疼。
  她倒是小看了那继子。
  没成想进宫一趟,还真给静王灌了壶迷魂汤?
  第12章
  王有全是淑贵妃生前伺候的近侍,十七年前淑贵妃还是淑妃之时,王有全曾因护驾晋元帝有功而在宫中太监里领着独一份的封赏,颇受宫人敬重。直到淑贵妃香消玉殒后,王有全受淑贵妃生前所托,之后随静王出宫建府,做了静王府的掌事大太监,平日出门在外,其言其行在某种程度上都代表了静王本尊的意思。
  像王有全说了不必打扰昌平侯与昌平侯夫人,那何氏便就真没了那个胆子敢迎上去。
  毕竟,昌平侯乃是祖上外姓封爵,于京中勋贵世族也不过是一小小二等世家,比起秉性暴戾又是晋元帝亲子的当朝静王,自然是一万个不敢冒犯招惹。
  这次王有全登门,何氏不管心里再怎么嫉恨白果走狗屎运迷了静王的眼,也还是不得不吩咐了身边的下人去到定安居里,瓜果茶点地伺候好,绝对不能对静王府来的人有任何怠慢。
  王有全惯是伺候静王的,脚程不慢,临到定安居的时候,前面报信的小厮竟然还没赶到。
  “公公,上前敲门吗?”跟王有全一起来的小太监屁颠颠道。
  王有全摆摆手,让小太监轻手轻脚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正在值时的下人,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就面带疑惑地问:“您几位是来找谁的?”
  小太监道:“咱家几个是静王府的奴才,这不是静王殿下前些日子刚得了些好物件,心里又记挂着咱们侯府的准王妃,特差咱家几个来送点东西。”
  下人一惊,忙打开门,手足无措地挠着头,木愣愣说:“那什么……大公子这会儿刚用过午膳在房里睡下,约么有半个多时辰才能醒过来呢,几位公公若是等得了,就先在花厅里喝杯茶歇歇脚,小的这就去屋里喊大公子起。”
  “咱家几个又不是什么金贵身份,哪里就值得惊饶大公子休息。”王有全低眉垂目地望着前方,前头小太监一个激灵,笑着说,“咱们只管等着大公子睡醒了再说。”
  下人愣了一下,倒是没敢再说什么。不过刚把几人迎进院里,后脚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就领着一众婢女提着瓜果茶点之类的过来了,定安居的小院里难得热闹起来。
  “公公看还缺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这茶是今年新下的雨后龙井,您且尝尝看?”
  “还有这桂花糕,也是府上请来的江南厨子做出来的,味道要比咱们京内的都要更香甜软糯。”
  不过纵使玉枝等丫鬟再百般讨好,王有全也并不买侯府的帐。
  喝过一杯茶水,王公公就以人多吵闹怕惊扰大公子休息清净的由头,将这群烦人的奴婢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却在这前院里起身转悠起来。
  静王府里跟王有全一起来的小太监,也就是王有全的徒弟许小眼跟在自己师父身后,小声追问说:“师父,您四处瞧什么呢?”
  王有全虚虚抬眼瞥了他一下,又看一眼站在门口角落里神色木讷的侯府仆人,不动声色晃悠到偏厅中,拿起桌上的一本诗集翻了几页。
  院里有被丫鬟玉枝叮嘱过定要好好伺候招待来人的侯府仆人跟上来,见王有全好似对诗集感兴趣,便说道:“这是我们大公子这两日里惯用来临字的诗集。”说完就从旁边书屉里翻出另一本来摆到王有全眼前,说是诗集分了上下两册,若公公喜欢大可慢慢看。
  王有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没出声说什么,只是略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小太监觑着自家师父的神色,摸着鼻子又缩了缩身子,正偏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呢,就看到一个穿着单薄衣衫,五官清秀素净的少年人正轻抿着唇,眼神里还带了点刚睡醒的茫然,安静又疑惑地站在门外。
  “你、你们……是谁?”
  白果险些以为自己睡醒后走错了路,毕竟他不过是刚小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小院里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这换谁都要慌一下。
  王有全面上带笑,迎上前去躬身说:“大公子好,咱家几个是静王府的奴才,今日贸然前来,是托静王殿下之意,特来给您送东西的。”
  静王殿下啊……白果脸色有些微红,愣了一下,磕磕绊绊说:“多、多谢静王殿下……关心。”这东西没见着,他却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再回想起上次在殿中静王小心拉住自己的那一次,白果脸上的热度,就更臊了些。
  王有全笑着,给徒弟许小眼使了个眼色,许小眼立马就让几个跟他们一起来的王府壮丁把先前搬来的木箱又抬了过来。
  “静王殿下说自己也不晓得公子喜欢什么,就把近日府上得的几件稀罕物都给公子送了过来。”王有全命人打开箱子,从里头抱出盆被养得颇为水灵的含羞草,状似漫不经心道,“大公子看看,可都喜欢?”
  白果长这么大着实没被人送过什么东西,他不懂静王送来的这箱金银玉器放到外面会让多少人眼热不已,但这含羞草……不是说在这个季节很难养得活吗?
  白果略微犹豫地看了眼王有全手中的那盆含羞草,手指微弯,垂眸轻声说:“王府送的东西太、太贵重了,我、我担不起的。”
  王有全面上的笑没落下,只是将含羞草放到桌上,同白果低声说道:“大公子怎么会这般想?您可是咱们静王府未来的正经王妃,便与静王殿下是一家人,也是奴才们未来的主子,哪里又有什么担不起的?奴才只盼大公子日后啊,还是少说这些话折煞奴才们咯!”
  白果抿着唇,依然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王有全,旁边许小眼是个心眼儿活泛的,只哭丧着脸站出来说:“求大公子把这些东西收下吧,不然奴才几个没办法回去给静王殿下复命,这殿下的命令若是完不成,奴才们是要挨板子的。”
  “不、不会吧?”白果吓了一跳。
  许小眼只苦巴巴地看着他。
  “那……那这些东西我先收下,你们请、请替我多谢……静王殿下。”白果略迟疑了一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让他们等一等,就出了偏厅,过一会又小喘着气跑回来,微红着脸,低声说,“请、请公公,帮我把这个锦囊……带、带回给静王殿下,只当做、当做是回礼。”说完,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指。
  因为比起静王送的东西,他的实在是太简陋了。
  但白果也实在再找不出别的东西了。只说这枚锦囊,就已经是他这几年里努力存下的所有零碎玩意。
  也不知会不会被静王殿下看不起。
  白果有些丧气地想。
  而得了锦囊的王有全却丝毫没有露出其它表情,反而十分郑重地垂眸道:“奴才定会将此物交给静王殿下。”
  白果抿唇说:“静王殿下……不嫌弃、就好。”
  是日,王有全回到静王府中,由侍卫通报后进了静王书房。
  彼时,谢临正在书案前作画。
  拿着蘸了墨汁的毛笔,谢临画得十分用心,他将心底所想在画纸上小心仔细地勾勒描摹,不过片刻间,一身白衣青衫,站在远山雾凇间星眸含笑的翩翩少年人便跃然纸上。
  “王爷这是又在想大公子了?”王有全看了会,没忍住低声问。
  谢临画下最后一笔,抬眼看他一眼:“东西都送过去,大公子可是喜欢?”
  王有全垂眸道:“大公子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大公子也还是觉得东西贵重了些。”
  说东西贵重?谢临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内心会是何等的不安与局促,但他依旧只摇头轻笑道:“不过是些俗物,哪里有什么贵重不贵重,若他不喜欢,便纵使千金,于本王眼里也同样是一文不值。”
  “王爷说的是。”王有全笑着躬身应和,之后又从袖中小心掏出东西,垂眼道,“王爷,这是大公子要奴才交由您的,说是回礼。”
  “回礼……何物?”
  “回王爷,是一枚锦囊。”
  “竟然是这个。”
  谢临面带浅笑地将锦囊拿到手中,拇指按在锦囊表面粗糙的图案上反复摩擦。可不知又想起什么,片刻过去,谢临面上的笑意却逐渐微敛,神色竟一时怔忪,眼神也逐渐变得幽暗深沉。
  “王爷?”不多时,王有全轻唤他一声,眼底略有些担忧。
  “无事。”谢临猛的回过神,垂了眸将锦囊收入怀中,突然问起一句,“本王听闻顾家探花与昌平侯府婚期将近,可有给王府递请帖来?”
  王有全愣了愣,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顾氏门楣低微,如今三代也不过只出了个探花郎,府中便不曾备礼。”
  谢临摇了摇头说:“虽顾府式微,但白氏毕竟是大公子的嫡亲弟弟,你且去备礼一番,本王那日自会出席喜宴之上。”
  听完这话,王有全欲言又止,忍不住低声劝道:“可王爷…顾家一脉早已被秦王殿下拉拢!王爷亲去未免也太给顾家面子了些……便是为了大公子,也不值当您走这一回罢?”
  谢临皱了皱眉,抬手止住他的话,淡淡道了一句,“无妨。”
  他心中自然早有定夺。
  第13章
  晋元二十七年,十月初八,宜动土、嫁娶。
  顾家迎亲的队伍早早就出了门往昌平侯府上去。何氏一宿没能合眼,顾家迎亲队伍到门口的时候还红着眼给白意交代着不少事情,其中内容大抵是去了顾家要学会收敛脾气,为人妻需上敬公婆,下侍夫君。白意听了她唠叨整整四五个时辰,早就不耐烦翻了白眼,但碍于周围还有人看着,今日又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才撅着嘴没说话。
  何氏把话说净了,又特地请两位皇城脚下十分有名的全福太太来帮给白意身上洒了如意水,吃了福寿糕,这才把门打开,叫早早等在门外的白恪进来背新妇。
  “母亲,我来送二哥出门。”
  白恪是李姨娘的儿子,也是侯府庶长子,是个文弱书生,与何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些年几乎都在书院里潜心苦读,一心考取功名,也就是碰上白意出嫁,白恪作为年龄大的兄弟,需要出面送嫁,才被突然喊了回来。
  何氏看着白意出了门,头也不回的被顾家长子给接进轿子里,突然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可惜昌平侯对自己这个儿子感情不深,尤其他对这门婚事其实不满意,只是碍着何氏的亲姐姐惠妃一力促成才次不得不答应,所以看何氏哭哭啼啼地样子,不禁冷了脸就在侯府口训斥起来。
  “大好日子你这妇人哭什么哭,哭你儿子丧呢?!”
  何氏被骂地浑身一个激灵,刚要说什么,就见昌平侯一甩袖子冷着脸回了府内。
  旁边下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何氏咬碎了牙,原本心里对白意的不舍也全变成了对昌平侯的怨怼,拿帕子草草地擦了擦眼,也匆匆回了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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