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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弘治皇帝翻阅着疏奏。
他面上看似平静,可纸张响起的急促沙沙声,能听出心中的焦虑。
大殿中无人说话,大臣们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传回消息,弘治皇帝不由轻声道:“派人去蚕室看看。”
萧敬心喜,知道报喜的机会来了:“奴婢亲自去。”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严大人觐见。
严成锦提着官袍下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顿时,大殿中的目光宛如溪流入海般,汇聚到他身上。
弘治皇帝满脸严肃,想问却又不敢问,可眸中却闪过一抹急切的光芒。
内阁和六部紧紧盯着严成锦不放。
严成锦站定后,才微微躬身道:“太子妃生下了皇孙,八斤八两。”
声音在大殿中炸开,宛如巨石投湖。
“竟真是皇孙?”弘治皇帝露出喜色。
“大明国运昌隆!”
刘健等几个官员,齐齐躬身,面上满是喜意。
礼部张升道:“事不宜迟,陛下给皇孙取个名字吧?”
是啊,刚生出来,当然要取名字。
朱家按辈分来排,该排到载字辈了,弘治皇帝春风得意,正在酝酿情绪。
“太子殿下,已给皇孙取了名字。”严成锦道。
百官面色崩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的名字决定一国气运,决定朝廷兴衰存亡,要慎之又慎,需百官共同商议。
高皇帝曾立下规矩,凡子孙后代,要按辈行来取名,并最后一个字,需以五行所缺填补。
刘健急切道:“取了什么名字?”
“朱载威武!”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右眼狂跳不止,声音几乎颤抖:“朱……朱载威武?”
若不是知道自己姓朱,他差点就听成了猪崽威武。
萧敬面色尴尬,太子取的名字,有点灵气。
“胡……胡闹!”
“陛下息怒,还未写入宗人府的皇谱中,也未昭告天下,还可以改,还可以改。”张升忙道。
可是史官写入史册了啊,朱载威武这段,至少也要被在场的官员偷偷写进野史中,严成锦暗想。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遵照高皇帝的祖制,起名需看命中所缺的五行。
便命萧敬去传钦天监。
周正心知陛下迟早要召见,早就算好了:“陛下,皇孙命中缺土。”
大殿中一片寂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会缺土?”弘治皇帝一脸怀疑周正技术的神色。
起居官把皇孙的生辰拿来,给礼部张升和李东阳。
严成锦看过去,只见张升飞快的猛掐手指,嘴中念念有词,随后,躬身道:“钦天监所言不差,皇孙命中缺土。”
等严府有后,也让张升帮忙算算。
“陛下,将来皇孙要继承皇位,名字承一国之运,可五行却缺土……”周正解释道。
皇孙,五行缺土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取最后一个字。
可弘治皇帝和礼部却面露难色。
天下之地,但凡目之所及,皆是皇土,岂会缺土?这本就相互矛盾啊!
只有亡国之君,才会丢失疆域,即缺土。
需有一字化解矛盾。
严成锦作为后世人,见诸公绞尽脑汁,认为有些过于重视了。
但,名字决定气运,又有朱元璋的祖制,这样延续了近百年,自然成了传统。
弘治皇帝目光一转:“严卿家,朕看你似乎有主意?”
你哪只龙眼看到的?
严成锦快速思索着,当着诸公的面给皇孙取名,极彰显学问。
看样子,这个家伙八成取不出来。
李东阳心中轻哼一声,嘴上却轻轻蠕动,细不可闻地吐出了一个字。
严成锦微微侧头,随即躬身:“李公在提醒下官,想必是已经想到了,不如让李公来说?”
李东阳也不推辞:“名字,自然是要由陛下来取,臣只给陛下提一字,堃!
堃,与坤同。
乾为天,坤为地,皇孙将来必为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载堃,即载王土,有从先皇手中承接王土之寓意。
且,周易有云,地势坤,君子以自强不息,此名又见皇孙的品性。”
百官满意得接连点头,此字,可抵太子一万倍!
堃中带土,补全了皇孙的五行,周正倍感舒畅:“陛下,臣觉得此字甚好!”
张升躬身:“乾坤,即为天地,陛下上达天听,与天密不可分,即乾与坤,臣也觉得,此字甚妙。”
严成锦有些愕然,老泰山真有文化……日后我儿取名,全靠你了。
萧敬笑意吟吟地端来纸笔。
李东阳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朱载堃
朱载堃!
弘治皇帝呢喃几句,哈哈大笑:“这才是朱家的名字,传朕旨意,朕给皇孙取名,朱载堃!”
严成锦觉得这字好,延续了老朱家的取名传统,肯定认不出来。
反正,他是认不出来。
萧敬忙去通知宗人府,通政司负责写邸报,以传天下。
陛下大喜之下,连牢中的死刑犯,都被推迟一年行刑。
……
李府,
下了值回来,李东阳背负着手走进府院,自清娥嫁出去后,越发觉得府中冷清。
朱氏端坐在正堂,见了他便道:“老爷,听说太子妃生了皇孙?”
“嗯,陛下取名为堃。”
朱氏坐近了一些,堆着满脸笑意:“何时老爷与我去一趟严府,清娥丫头嫁去已有三月,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这个李东阳倒是没问过严成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月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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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顿时觉得不对劲:“清娥又非你亲生,如此上心,有何所图?”
虽嫁到李家,心中却未忘是成国公府的人,朱氏道:“你是内阁次辅,严成锦又是都御史,一人进一言,便可将弟弟调至京城京营。”
李东阳冷哼一声:“才调南京军营!日后休要再提,若传到陛下耳中,招致祸患。”
……
严府,
严成锦走进院中,李清娥上前接过官帽:“相公,雪莲发芽了。”
番薯种下去有十几日,正值四月末,两株青翠欲滴的嫩芽冒出头来。
“竟真能种出来?”
胖丫鬟气嘟嘟道:“小姐每日都来看它,还亲自拔了荒草,当然能种出来。”
这丫鬟到府上越来越胖了,不知要吃掉多少大米。
严成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想把她还给李东阳,“明日起,你与何能一起赶鸡。”
李清娥面色微动,劝道:“相公,风娇从小就口无遮拦,清娥也是喜欢她心直,才留在身边。”
“姑爷,奴错了。”胖丫鬟泪眼婆娑。
严成锦心下暗叹一声:“再也不能吃跑步鸡,和赶鸡,你自己选一个。”
“赶鸡……”
唉……
李清娥想起一事,对着严成锦道:“相公上朝时,叶千户曾来问过此物,只怕,已禀报陛下了。”
严成锦面色一紧,番薯还不知道如何种,陛下知道,又要逼问他了。
不知道朱厚照的嘴巴严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