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常斌这回是死定了的。
  事情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不管今上会不会迫于压力收回矿监税使这一道成命,常斌回去都活不了。
  魏铭利用了常斌,这也是真的。尽管常斌鱼肉百姓、收受贿赂、打家劫舍,但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值得上一死,是魏铭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才彻底被押上了刑场。
  现在常斌还没有死,在落脚的宅子里以泪洗面。
  扬州人听说了,都开怀大笑,唯独魏大人,说要去看一看常斌。
  这种时候,这种情形,单枪匹马去看一个罪犯?
  崔稚实在有些担心。
  第337章 以泪洗面可怜人
  崔稚实在有些担心。
  不过,魏大人说那叶家大少爷也会去。那样的话,应该稳妥许多吧!
  ——
  叶勇曲醉在酒中好几日了,每每想到那火筏之事,就觉得心里堵得呼不出来一口气。
  那些酒商哪里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一面把事情闹大,好像捅破了天一样,将各地百姓心中对于矿监税使的惊怒之气,全部点燃,另一面又没有搞的鲜血直流,弄得各地竞相效仿。
  他们这么一办,南直隶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全都跟着造势起来,一封封血泪奏折发往京里,还有湖广江西的官员一起,这矿监税使只怕真的要被撤回了!
  那常斌以泪洗面叶勇曲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原本想借此让自己在南直隶官声鹊起,然后顺利再次出仕。
  眼下,哪还有一位南直隶的官员顾得上他?更不要说高呼他出仕了!
  叶勇曲越想心里越堵,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真是越喝越烦。
  他在仪真城的小酒馆里喝着酒,被随从附在耳边通报道:“老爷,少爷特意避开人,轻车简从离了家。”
  “他做什么?”叶勇曲喝得脑子有些懵,随从连忙道,“大少爷换了不起眼的布衫,先去老太爷嘱咐修缮的道观看了一趟,然后往着似是常斌居所的地方去了。”
  常斌?现在还去找常斌做什么?连常斌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叶勇曲想不通,可他眼前忽然晃过了魏铭的身形。
  叶兰萧被自己看管的甚严,也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叶家和竹院,他能去常斌那里做什么?除非有人喊他过去……真是那魏铭?!
  上一次,他觉得自己眼睛没花,在道观看见的,就是魏铭的身影,可等他闯进去,怎么就成了老爹呢?!
  老爹和魏铭那小子的身影,他还分不清吗?!
  叶勇曲就算是被叶老爷子训了一顿,仍旧心存疑惑,他想一想这茬事,又想想叶兰萧要往常斌处去的事情,摇晃着站起了身来。
  “走,过去看看!”
  ——
  仪真城外某处山脚下,常斌坐在床头哭泣,生生哭湿了一条巾帕。
  那些跟随他左右的参随逃跑殆尽,常斌看着一库房收来的财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等干爹的人过来帮他一把,干爹在南京有人,可这么久了,他一个人都没等到。
  他该怎么办?!这一库房的钱又怎么办?!
  常斌从没有想过还有今天,他想起那个给他出谋划策、关键时候又跑没了影的张秀才,就恨得牙痒痒,以至于张秀才进到了他房间里,他也毫无察觉。
  还是张秀才递上了一方帕子,“内侍,莫要再哭了。”
  常斌接过来要擦眼泪,那帕子刚到眼下,他忽的跳了起来。
  “天杀的张秀才!你还敢回来!都是你害我!要不是你让我收酒税,让我加到三成,能惹恼了那些酒商,闹出这么大的事吗?!你坑死我了!”
  魏铭一时无可辩驳,常斌说得基本是对的。
  所以,他才特特赶来此地。
  “内侍,事已至此,不知道内侍准备如何?”
  “什么准备如何?!我还能如何?!”常斌捶胸顿足。
  魏铭想笑又笑不出来,常斌这一回,实在是有点无辜。他瞧着常斌三十露头的年纪,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像个砸碎了花瓶的小孩子一样,哭得无措,暗叹一声,由着常斌哭岔气了,道,“内侍莫哭了,我来本就是为内侍指一条路的。”
  常斌一愣,刚要一喜,又戒备地看向他。
  “我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些文官的人?!你要给我指什么路?!他们还想要把我榨干吗?!”常斌情绪十分激动,“我回京必然是要被问罪的,就算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我后半辈子,没指望了!”
  “既然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不若内侍,不要回京了。”
  魏铭这话一出,常斌倒吸一口气。
  “我是圣上派来的矿监税使,我怎么敢不听圣谕?!圣上让我回,我除非死掉,怎么敢活?!”
  魏铭笑笑看向他,捋了一把美髯,顺便把胡子按得更加服帖,轻声问,“若是假死呢?”
  “假、假、假死?!”常斌震惊了,他也曾想过,却不敢深想,眼下被魏铭提了出来,他不仅想到了那久久不来支援的干爹的人,分明就是干爹也已经放弃了他!
  与其回宫受罪,还不如假死,反正……他不缺钱!
  常斌脸上皮肉跳动着兴奋,身体又害怕地轻微颤抖。
  他抬头看魏铭,“你真的假的?你想让我怎么假死?死了以后呢?”
  魏铭看了一眼整个院子。
  “畏罪自焚。之后,我给内侍一匹马,内侍去往何处,我不会知道。”
  这样的密事,少一个人知道,常斌就多了一个存活的可能。
  常斌身子越颤越厉害,之后又慢慢平复下来。
  那矿监税使是今上想出来的敛财的招数,搜刮钱财也是今上的成命,若是扬州酒商不闹出去,恐怕今上比谁都乐意要这一笔钱!而现在闹大了,常斌不想就这么沦为替罪羊、阶下囚!
  他看向魏铭,魏铭也看向他。
  魏铭点了点头。
  常斌心下大石一放。
  自己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姑且听他的吧!
  常斌拿走了一包金条和一些碎银两。
  他拿的不算少,在一库房的钱财面前,又算不得多。魏铭见他尚有分寸,晓得他是真的想隐姓埋名过日子了,那自己能做的也就已经够了。
  魏铭见常斌准备好了,就带着常斌趁人不注意,从后门出去。
  叶兰萧的人在等着。
  常斌一看,嘀咕道,“你果然有后台!我就不在乎是谁了,你们放过我,咱们两清!日后若有相见之日,还能做下来喝杯茶!”
  这样最好。魏铭笑着颔首,看了一眼粗布长袍藏身叶家小厮中的叶兰萧,招手让人把树下的马牵到常斌身前。
  常斌回头向院子看去,叶家的人已经抽出将树下的柴草搬了出来。
  “烧了吧,烧了也好!”
  说话间,叶家人已经手下利索地将柴草点燃,像常斌房里扔去。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不到几息,火光冲上了天。
  常斌一脸复杂,再不多言,定定看了魏铭一眼,正要翻身上马,忽然一个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常税监,这是要往哪去?!”
  第338章 一心出仕疯山长
  “常税监,这是要往哪去?!”
  声音一出,众人齐齐朝声音来处看去,一看之下,魏铭和叶兰萧皆是一怔。
  叶勇曲!
  叶勇曲走上前来,打量着众人,常斌在他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转而又拉住了魏铭。
  “你说了送我走的!”
  话音一落,叶勇曲就笑了起来,他走向前来,上下打量魏铭,忽然一伸手,抓住了魏铭的胡子。
  他的袭击就在一瞬间,魏铭来不及躲闪,一把被他扯掉了假须。
  假须掉落,常斌吓了一跳,在看魏铭那露出的整张脸,“你、你这么年轻?!”
  魏铭尚未回答,叶勇曲可就笑了起来。
  “是啊,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觉得他除了哄人,能做什么?”
  叶勇曲笑得不行,常斌的脸色变了一变,看看魏铭又看看叶勇曲,“你又是谁?”
  “我是谁?”叶勇曲不着急回答,忽然抬手招了人上前,“来人,把这常太监给我绑起来!妄图假死畏罪潜逃!若是交给朝廷可就意思了!”
  他说完,手下的人就要上了手。
  常斌吓了一大跳,这就要跑,去根本跑不开去,叶勇曲满脸是笑,魏铭一脸沉色。
  “住手!”叶兰萧突然出声。
  众人皆是一顿,常斌方才根本没有注意叶兰萧,此时被这一喊,看过去,而叶勇曲却脸皮一颤。
  “混账!敢在你爹脸前示威吗?!”
  叶勇曲一句骂出,更是耐不住性子了,一边招呼人非要将那常斌扭起来,另一边朝着叶兰萧骂道,“混账东西!之前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让那姓魏的小子去通知常斌,避开宗亲坟墓的事?!你可知道为了此事,你爹我筹谋了多久?!被你一句话说破,我那些筹谋全都没了用,还被人嗤笑,被那些官看不起!都是你个混账办的事……”
  他一腔怒气直奔叶兰萧而去,叶兰萧一句都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攥紧了手,藏在了身后。倒是常斌听了前后,听出了叶勇曲的身份,转头问魏铭:“你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啊!那你顺着他的法子做不就行了,为何还要闹出酒商的事来?”
  常斌不懂了,叶勇曲听见这话,一下转过身来,两只眼喷火一样地瞪着魏铭,话却接下了常斌。
  “你问他为什么?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要出尽风头!他要证明他比南直隶的官员,比我这样的两榜进士都厉害!不然呢,还能为什么,真的为了把矿监税使铲除?!”
  他话音一落,看向魏铭的眼神更加凶狠,魏铭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淡淡道,“山长所言不对,我一秀才,又不能揽功,也无意揽功,所做正是为了铲除矿监税使这一政弊,而不在于赶走了常内侍,长了脸而已。”
  他说完,周遭一静,只有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响。
  而叶勇曲却突然笑起来,笑得狰狞让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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