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砚看到赵嘉禾躺在雪地上,龇牙咧嘴,还露出一个很是庆幸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小太监真是太傻了,一幅画罢了,哪里值得她如此?
吴清莹惊讶地回头,发现雪地上躺了个人,摆手让侍女流云前去查看一下。宋铖露出一抹沉思,眯眼打量了一下她,这小禾子怎么回事?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随手一扔,那画掉水里去,看宋砚在宴会上还怎么送礼。
赵嘉禾刚庆幸没多久,缓过了劲儿后,就看到太子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盯着她。完了!忘了她还是宋铖的细作了!
她抱着匣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正好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流云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赵嘉禾急忙说道,“刚才奴才不小心脚滑了一下,无事无事。”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队伍最后面的那个人,他的眼神闪躲,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脸上是掩盖不了的错愕。
赵嘉禾心底暗暗咬牙,她能说是太子的内侍绊了她吗?不能!一说,不就被太子记恨上了吗?!她没这么傻!只是肩膀真特么疼啊!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埋在雪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流云看她模样长得俊秀,人瞧着也机灵,忍不住提点几句,“宫里行事须得小心谨慎,坐立行走皆要有仪态,今日只是在桥上摔一跤,宫中贵人多,随便一摔,冲撞了贵人,到时小命难保!”
赵嘉禾没想到太子妃身边的人也如同主子一样善良,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说教几句也不碍事,感激地笑笑,“谢姐姐指点,小禾子记下了!”
流云见她确实是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去复命了。吴清莹妙目微敛,柔声道,“那里发生了何事?”
流云垂首,恭声道,“回娘娘的话,只是一个小太监冬日里脚下打滑,摔着了罢了,并无大碍。”
宋铖挑了挑眉,继而很是担忧,自己找的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啊?走个路都能摔了,这细作,她能做吗?
宋砚看她缓了一会儿,也没有大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怕是刚才的痛意还没有消下去。他拿过赵嘉禾手里的匣子,“还是我自己来拿吧。”他怕再摔几次,赵嘉禾可能就这样交代了。
赵嘉禾看他不信任的样子,只能讪讪地撑起伞,自己真的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被人绊倒的,如今在他们眼里,自己是那种路都走不好的废物了。她只能默默地咽下辛酸泪,紧紧跟在宋砚的身后。
好在一路上相安无事,到达洗尘殿的时候,天色还早,只是一些朝中大臣来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政事,因为是皇后举办的宴会,这次还有许多大臣的家眷也一起跟过来了,夫人们聚在一起谈论首饰,家里的那些鸡毛蒜皮,小姐们就待在一起,高雅些的,作作诗吟吟对,低俗些的,就谈论一下近日里的八卦。
赵嘉禾都不知道,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谈资?
宋砚是皇子,虽然说不受宠吧,但是身份还是摆在那里的,所以位置也是比较靠前的,一路上,许多大臣也会对他见礼,谈不上多恭敬,但也是客客气气。
大臣不像是后宫那些奴才,惯会捧高踩低,他们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个个都是人精,皇子间的夺嫡与他们可没多大关系,除非他们有支持的皇子。他们效忠的,是皇帝,不是皇子,未来变数这么多,谁能保证,这个不受宠的七皇子,未来就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宋砚皆回以笑意,赵嘉禾跟在后面,暗暗观察这些大臣,到底哪一些人,已经投入了宋砚的麾下呢?可是这些人一个个笑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疏离,让她难以辨别啊!观察了一会儿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个安分的小太监了!升官发财什么的,跟她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哦!她看这些大臣干什么?到时候他们鸡犬升天了,与她又没有干系!
于是赵嘉禾默默收回目光,垂手跟在宋砚身后,老老实实地做一个随从。
宋砚随意坐在位置上,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仿佛周围的事物与他无关。赵嘉禾看他在喝酒,自己也无事,立起耳朵偷听那些小姐们讲话。
“你听说了吗?这次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周锦也会来!”
“周锦?是那个京城第一才女吗?”
“是她,我听我爹说,皇后今日寿辰,有意为她的侄女求一个郡主封号,皇上也答应了。”
“真让人羡慕啊!如果我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姑就好了,我也能当郡主了。”
……
接下来,就是大家一起做白日梦了,赵嘉禾没有兴趣听下去,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周锦,她知道,未来的皇后,七皇子宋砚的妻子。
她偷偷看了一眼宋砚,发现他仍然一脸波澜不惊,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贵女们的谈话,也是,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他哪里会知道,她们嘴里的“周锦”会嫁给他。
宋砚几杯酒下肚,大家伙也都来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大人物,赵嘉禾知道,每次大人物都是最后出场的,需要其他人等着他,他才会姗姗来迟,这样才显得地位尊崇,才有大人物该有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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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时不时瞧一眼大殿门口,很是好奇,未来的皇后,宋砚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宋钰都来了,她还没有来。
宋钰今日换了身鸦青色锦袍,玉冠束发,额前留着些碎发,风流雅致,只是手里一如既往,拿着把扇子,摇来摇去,愣是透露出一丝痞气。按照年纪与地位,都比宋砚高,他的位置还要在前面一些。
宋钰步伐随意,一路上与众小姐调笑一番,风流不已,只是路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忽然朝赵嘉禾使了个眼色。
赵嘉禾:???别乱看,我们不熟!
她惊恐地低头去看宋砚的反应,发现他正在倒酒,没有看到宋钰的小动作,轻呼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宋钰那家伙,可不管她死活的,如果她不去的话,指不定当着宋砚的面把她扯出去。
“殿下,奴才出去方便一下。”她轻声说道。
宋砚执起酒杯,抿嘴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赵嘉禾立刻朝着大殿门口示意一下,好在宋钰看懂了,施施然跟上来。
赵嘉禾快走几步,尽量避免两个人走的过近,引起宋砚的怀疑。她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身后那小祖宗不紧不慢地跟着,脸上隐隐有些不耐烦,“你还要到哪去啊?”
赵嘉禾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放心的停下来,转身就挂上谄媚的笑,“四殿下,您叫奴才出来什么事啊?”
宋钰被她脸上的狗腿笑容吓了一跳,摇扇的手一顿,紧接着道,“上次你不是说太子皇兄没有给你令牌吗?这次叫你出来是因为太子皇兄给了你一块信物,让你可以有要事汇报的时候,自由出入东宫。”
赵嘉禾:???什么上次?然后想了一下,记起来那天御花园的事情,她随口搪塞他的理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帮她弄了块令牌过来。嘿嘿嘿,看来上次丢的小金库,这次可以用这块令牌抵了。
宋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木牌,上面简单的雕刻了“东宫”两个字,没有其它纹饰。
赵嘉禾:……妈的,也太小气了吧?上次随随便便摔碎一块玉佩,这次就拿一块木头打发她!
她笑着接过木牌,还不忘溜须拍马,“上次奴才随口一提,没想到四殿下竟然记下了,还特意帮奴才带过来,太子殿下有四殿下如此得力干将,实乃太子之福啊!”
宋钰摇摇扇子,被她的话说的有些飘飘然,虽然只是随手的事,但是被她这样一说,好像自己干了不得了的大事一般,说话的语气也好了点,“好好干,到时候加官进爵不是梦!”
赵嘉禾:……谢谢,我并不想!
为了不让人引起怀疑,宋钰先行离开,赵嘉禾刚才也不是借口,她确实有些内急,她转悠了一圈,到处找恭房。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赵嘉禾下意识地躲进旁边的假山里,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了,她懊恼不已,自己躲什么啊?真的是被太子折磨疯了,安排一个细作的身份给她,弄得她如今做贼似的。
但是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再出去,想着等那两个小宫女走了之后再出去,脚步声渐渐逼近,赵嘉禾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
“你听说了吗?今日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一个小宫女轻声道。
赵嘉禾:……熟悉的开场白。为什么每次这种听人墙角的事情,总会让她遇上?
有了上次被宋钰发现的经验,她决定静观其变,不出去乱踩树枝了,支起耳朵来听她们说话。
“什么大事?”另一个小宫女还挺懵的,但是还是很捧场的催促道,“快说快说。”
宫女甲清清嗓子,“我听说今天皇后娘娘的侄女周锦今日要被册封为郡主了!”
宫女乙:“真的?”
讲八卦最重要的不是八卦多有趣,而是听八卦的人有多大的兴趣,显然宫女乙的无知,让她很有继续分享情报的兴致,她笑了笑,“听说皇后娘娘想要让周小姐联姻,嫁给哪个王公贵族,为太子殿下巩固势力……”
赵嘉禾心底一跳,这个她倒是不知道,周锦联姻?不对啊,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的话,周锦是要嫁给宋砚的啊?不不不,这只是谣言而已,小宫女说的不一定是确切的消息。
她摇摇头,否认了宫女的猜测,好在宫女们也只是聊几句,没一会儿就双双结伴离开,宫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们去做,如果被总管公公抓到了她们在这里偷懒,怕是要挨板子了。
赵嘉禾不再多想,她现在只想解决人生三急,而且她现在在外面耽误了这么久,宋砚怕是对她颇有微词了。
赵嘉禾回来的时候,皇上和皇后还没有来,太子已经坐到了下首,正在与丞相寒暄。丞相是个很严肃的老头,灰白的胡子,面皮有些干瘪。
赵嘉禾快步走到宋砚的位置上,宋砚疑惑地看了一眼她,调侃道,“还以为你掉里面了呢!”
赵嘉禾:……
不能怼回去,她只能当做没听到,安静地做一个沉默的摆件。
宋砚看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也有些无趣了,自顾自斟酒。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和声,“皇上皇后驾到!”
一瞬间,洗尘殿像是禁音一般,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跪在地上接驾,赵嘉禾急忙跪在地上,跟着大家一起三呼“万岁”,三呼“千岁”。
赵嘉禾只听到一声很是威严的“平身”,大家悉悉索索地起身,赵嘉禾也看到了皇上与皇后,皇上宋君昊已经年过半百,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头戴九龙戏珠的金冠,身上穿着金线绣龙的明黄色龙袍,气质威沉。皇后周云岚是一个极为温婉的人,一袭大红色绣牡丹的宫装,头顶灵蛇髻,一根华贵的红宝石凤簪,一根玉兰花金步摇,妆容端庄雅致,眼角有细纹,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她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
赵嘉禾只知道当今皇后是一代才女,周家的嫡女,周家是书香世家,培养出的女子个个才情横溢,周皇后很是得家中长辈喜爱,当年与还是太子的皇上是青梅竹马,少年时期便嫁入东宫,虽说后面皇上也有了后宫佳丽三千,对于曾经的结发妻子总存着尊重之意。
她没有赵嘉禾想的那样严肃,笑容很是和蔼,实在是无法想象,她与太子竟然是母子,太子生性多疑易怒,皇后温婉端庄,简直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在皇后的身边,跟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子,裙裾上绣有红色的梅花,如墨的长发盘成一个芙蓉髻,上面插着一支梅花样式的白玉簪,略施粉黛,红唇如朱,全身上下素雅清冷,颇有几分天上仙子的出尘之感。
赵嘉禾看她的眉眼与皇后有几分相似,而且挽着皇后的手臂,瞧着很是亲昵,心底大概知道了这个女子的身份了,周锦。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高高昂起的头,眉眼间又很是孤傲的气质,瞧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皇上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宣布宴会开始了,皇后拉着周锦坐在上面。底下的人便开始陆陆续续的送寿礼了,首先是太子,送的是一盆红珊瑚树,晶莹剔透,散发着盈盈红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赵嘉禾眼神往那里瞄了好几眼,太子真是花了心思了,红珊瑚本就稀少,如今他找来这么一棵一米多高的树,更是世间罕有。
皇后对于儿子如此的用心也很是高兴,笑着点了点他的头,“只是过个生辰罢了,用不着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身为一国储君,还是要学着勤俭,不要如此奢侈。”
太子讨好的笑道,“母后您的生辰,儿臣哪有不尽心的,您的养育之恩,岂是这一株珊瑚树能够报答的?”
皇上听到太子这样说,赞赏道,“果然是朕的儿子,咱们以孝治天下,你身为一国储君,就是要有如此见识。”
太子拱手,喜道,“谢父皇教诲。”随即携太子妃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太子在这里开了个好头,后面的皇子也按照年纪依次送上贺礼,只是前面太子珠玉在前,他们这些礼物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出众了,皇上也没有再夸赞他们了。
赵嘉禾有些担忧,宋砚只是一幅画,不会让皇上嫌弃了吧?不会觉得宋砚很是敷衍,没有孝心吧?她很是忐忑,宋砚行七,轮到他并没有多久。
宋砚施施然起身,双手捧着匣子来到殿前,温声道,“儿臣为母后画了一幅百寿图,祝愿母后容颜永驻,福寿安康。”
旁边立刻就有宫女接过匣子,取出里面的画,在众人面前展开。太子发出一声嗤笑,真以为自己的画千金难求了,竟然好意思作为寿礼。
周锦眼光凝在画上,细细看了看,忽然出声赞叹道,“好字,没想到这幅画里面竟然藏着一百种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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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钰:这小太监的眼神实在是很不好啊!本殿下让她出去,什么反应?
第11章
一瞬间,大殿里就响起了惊叹声,什么?一百种字体?
皇上也被周锦的话点醒,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果真,宋砚这幅画,是由一百种字体的“寿”组合成的一个大大的“寿”。他满含笑意,夸赞道,“想不到我儿如此别出心裁,竟然能够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这画如今不仅仅是一副画,更是一副绝佳的字帖啊!”
赵嘉禾也没有想到,这幅画竟然暗藏玄机。她看到皇上眼里满是笑意,瞧宋砚的眼神也甚是和蔼。就知道宋砚暗搓搓在刷好感,只是,如此场合,难道不需要收敛锋芒吗?
太子差点咬碎了一口牙,他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酒杯,暗恨道,宋砚!竟然还敢在他的面前出风头!好啊!胆子真是好啊!
皇后温柔地拍拍周锦的手,“还是锦儿心细如发,本宫都没有发现字画的玄妙呢!真不愧是我们京城第一才女啊!真不知道到时候哪家的小子能够配得上你。”
周锦娇俏地靠在皇后身上,撒娇一般,“姑姑,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啊!”
皇后笑呵呵地点点她的鼻尖,“当然有啊!你是我们周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自是担得起本宫的夸奖。”说完,转头对着皇上温声说道,“臣妾还想着,锦儿年满十五,已经及笄了,也要相看夫婿了,所以臣妾想为锦儿求一个郡主封号,免得到时候她在夫家受气呢!”
众人心知肚明,皇后这话,明显就是谦辞了,先不说周家出了个皇后,光是周家世代清贵,周锦嫁人后,夫家也欺负她不得。
皇上沉吟一下,一个郡主封号罢了,今日皇后生辰,一个小小的要求还是不能拒绝的。大手一挥,朗声道,“那便封为锦和郡主吧,赏赐黄金千两,云锦十匹,蜀锦二十匹,享郡主俸禄。”
周锦闻言,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喜色,但是这件事情姑姑早就与她说过了,她也能保持面色冷清,不至于喜形于色,于是她很是矜持地跪倒在地,盈盈拜下去,纤腰折出恰到好处的曲线,更显身姿曼妙,“谢主隆恩。”
赵嘉禾瞧着这未来皇后娘娘行事很是沉稳,宠辱不惊,心下赞道,不愧是可以成为皇后的人,就要这样子,郡主算什么,到时候周锦可是要做皇后的。不像她,如果是她被封为郡主,她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这只是个小插曲,送礼还得继续,皇子们的礼送的差不多了,就该是大臣们送了,陆陆续续,一个接一个,赵嘉禾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她只觉得眼前是一座座移动的金山,想到皇后就这样办个寿宴,就坐收金银无数,简直羡慕。随后不免又想到她那无缘的小金库,悲从中来,她觉得,她还是走不出这段悲伤的往事……
宴会自此到达了高潮,歌舞升平,没一会儿,皇上身有要事,先行离去,皇上一走,大家明显自在起来,交杯换盏,言笑晏晏。瞧着外面鹅毛大雪,皇后兴致起来了,便提议去御花园赏雪,众人也纷纷附议,于是,大家浩浩荡荡地去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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