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宁砚轻笑道:“虽然田赋司是由我提议设立的,但却是在你手里壮大的。说实话,如果我没被‘赶’到金陵去,继续任大司卿,说不定田赋司还没有这般光景呢。”
温梅芷看着他抿唇道:“你妄自菲薄了。”
“你也小觑自己了。我敢说,换成在场的这些人坐在你的位置,没有几个人,甚至没有人能比你做的好。”
温梅芷凝视宁砚片刻,吐出了一句话:“因为我是温梅芷。”
宁砚接到:“独一无二的大凉奇女子,温梅芷。”
“世间知吾者,唯你一人耳。”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我听章公说陛下有意把田赋司彻底从户部彻底独立出来,还准备提升大司卿的品级?”
温梅芷轻轻点头。“陛下却又此意。户部权柄太重,陛下有意用田赋司将户部的一部分权力分出来。
欲在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寺之上再添一寺,是为田赋寺,大司卿改称田赋寺卿,总领田赋司。”
“如此你我就又同品了。”宁砚乐道。
“确是如此。”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了太极殿外响起的“陛下驾到”的声音后,便各回自己的位置。
分开时,温梅芷提醒了宁砚一句:“今天的早朝恐怕不会太安宁。昨夜有人为告御状,留下一本折子之后,一头撞死在了皇宫门口。”
宁砚怀着心思回了自己位置,在看到沉着一张脸的萧旻走上丹陛后,宁砚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小了。
“吏部尚书何在?”萧旻低沉着声音问道。
被点名的吏部尚书心惊胆战的站了出去,躬身道:“臣在。”
“户部尚书何在?”萧旻又点了一个人。
“臣在。”
两个字刚落下,丹陛上就扔下了一本奏折,砸在了两个人的身前。两个人心里咯噔一跳,纷纷跪了下来。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让朕怎么息怒?!”萧旻大怒道。“葛舒昌,你身为吏部尚书,考察天下文官。朕与内阁器重于你,将考察法与你施行。结果你做成了什么样?!
潼川府太守梁鸣,审判史曹邢,两人合谋,卖潼川官仓之粮以谋私利。潼川大震,理应上报朝廷,开仓放粮。结果两人为了不让仓中余粮不足实情暴露,便隐瞒灾情,拒表朝廷。
把守府路,严禁难民逃难,封闭言路,禁止灾情上达天听,任由灾民自生自灭,导致饿殍遍地,尸横山野。如此二人,去岁考察,你给出来的评价居然是‘善’,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还有你康尤毅,你身为户部尚书,总管天下粮仓,潼川府正仓、转运仓、太仓、军仓、常平仓、义仓六大官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异常吗?!昨夜要不是有潼川忠吏以命觐见,这件事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整个太极殿寂静一片,许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尤其是被点名骂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脸都贴在地上了,生怕萧旻大怒之下摘了两个人的脑袋。
也无怪乎萧旻如此震怒,潼川府与成都府合为川蜀,享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诸葛武帝隆中对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在如今的大凉,川蜀地区是仅此于江南地区的天下第二大粮仓。潼川府出事,整个大凉都会受到影响,不得不让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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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文中儿歌原诗: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苏轼。所以男主才会说他代替了龙丘居士。
注2:六大官仓制借鉴唐朝。军仓、正仓供应兵饷;正仓、太仓供应官禄;常平仓负责平准籴粜;义仓负责赈贷救济。
注3:诸葛武帝就是没架空的诸葛武侯,根据本文偏转后的历史做了改变。没什么影响,勿深究。
第61章
“你二人疏忽值守, 潼川之难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罚俸两年, 杖邢二十,可有异议?”萧旻沉着声音面无表情的说到。
康尤毅、葛舒昌两人连忙颤声回到:“臣无异议。”只要小命和官位能保住, 这点皮肉之苦两人怎么会有异议。
“下朝后自行去大理寺领邢,不得延误!”
“臣遵旨。”
在两人这里稍稍发泄了一下,萧旻的火气才降上一筹, 开口让跪了一地的人起身,而后问道:“章爱卿,韩爱卿, 对潼川府的事情你们有无良策?”
章严维先于韩哲松说到:“巴州、成都府离潼川府最近, 可先开这两府义仓运往潼川府,已解潼川府的燃眉之急。同时, 户部拨发赈灾粮银, 先南下,而后走大江,取水路至川蜀之地。”
“另外, 应先快马加鞭让潼川府厢军出动接管潼川府府衙,收押潼川太守梁鸣和审判史曹邢,待朝廷钦差亲至后处理或押解回京,再行处理。”
厢军是大凉驻守重要州府的地方军, 也称常备军。一为维护地方治安, 二为承担各种劳役。设正副二职, 分别为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
韩哲松听着没有说话。在这件事上, 两人的立场相同,章严维的处理之法也正合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出言反驳什么。
“那依卿看,派谁去赈灾合适?”
不管是章严维还是韩哲松都不可能去的。上元府距潼川府何止千里,两人如今都一大把年纪了,搞不好路上一折腾,回来时就是一尊棺椁了。
“陛下,臣愿前往。”文臣队伍中走出一人,是内阁次辅夏敬。
萧旻沉吟片刻,启口道:“准!朕命你为钦命大臣,代天巡狩,前往潼川府主持一切赈灾事宜。”
“臣遵旨!”
“康尤毅。”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连忙站了出去。
“臣在。”
“朕命你在两天之内集粮三十万石,银二十万贯交由夏次辅。胆敢延误一天,朕让你头顶乌纱不保!”
康尤毅连忙跪下大声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在两天内将所有赈灾所需备齐。”
萧旻压根儿就懒得理他,在太极殿内扫视了一圈后,视线停留在了一处。
觉察到有人在看他的宁砚正准备抬头,就听到萧旻叫了他的名字,宁砚未作他想,当即出列。
“臣在。”
“你办事稳妥,如今又为户部侍郎,筹集赈银赈粮的事由你辅助康尤毅。筹集完后,以副使的身份随夏次辅一同入蜀,共救潼川。”
宁砚没想到这赈灾的事情居然会落到他的头上,但现在不管他想不想去,皇帝的金口一开,他就只剩下去这一条路了。
“臣,领旨。”宁砚跪下承旨。等他起身刚站回原位,一位御史走出,言他有本早奏,待萧旻同意之后,御史扬声激愤道:
“陛下,潼川大震实为天变啊!”
不少人听到“天变”二字之后纷纷变了脸色,包括龙椅之上的萧旻都是如此。
“臣认为,新法就是造成这次天变的原因。新政变祖宗之法,逆天道而行。如今天道降灾于潼川,就是为了广告世人,祖宗之法不可逆,不可变。
微臣斗胆请陛下废止新法,同时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以平民慌,以告上天。如此灾祸可解,天变可平!”
“放肆!”萧旻气的脸色铁青,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简直是一派胡言!”
大凉自从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个皇帝下过罪己诏。在百姓眼里,罪己诏是皇帝贤明的表现,但在皇帝眼里,在他的眼里,罪己诏就是耻辱!
没想到那名御史不顾萧旻之怒,跪下以后继续斩钉截铁的说到:“自从变法以来,上天已经警示过不止一次。前岁黔州大涝,良田、房屋等毁坏不知凡几。去岁兴庆府大旱,千顷良田颗粒无收。”
“如今潼川府又大震,这一件件都是天变的预兆,是大凉皇室列祖列震怒于新法违逆常法而降下的灾祸。如果继续下去,大凉国祚都会受损!臣冒死恳请陛下,废止新法,一切归旧!”
一旁,宁砚都为这把御史捏了一把汗。见过不怕死,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他其实对御史这个机构有些佩服的,因为御史台总出这种耿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有史书记载,在大凉第三位皇帝崇文帝在任时,一位御史因为崇文帝要纳自己的寡嫂为妃,在朝堂上大斥崇文帝违背刚理伦常,说的唾沫都飞上了丹陛,溅到了崇文帝的衣服上。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最后这位不怕死的御史还成功了,崇文帝妥协,再也不提纳寡嫂为妃的事情。由此就可见御史的厉害。
要是换作宁砚,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这简直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去谏言。而且谏言成功,那也是要前提的。如果皇帝不贤明,不愿意听,独断专行,那御史再厉害也没用。
比如这位御史,就没能像崇文帝时的那位御史。
“来人啊,给朕摘去他的乌纱帽,架出殿去!”
萧旻脸色冷肃到了极点,要不是怕留下骂名,他要摘的就不是他的乌纱帽,而是脑袋。
没想到这位御史被人架着往殿外扔时,还在那拼命的喊:
“陛下!请陛下废止新法!下罪己诏!”
“陛下!陛下——”
出了这桩事,萧旻也没有心思继续上朝了,起身一甩大袖,黑着一张脸就走了。大太监庞永匆匆的喊了一声退朝后连忙跟了上去。
皇帝走了,朝会自然就散了。康尤毅不敢耽搁,就想着快点将粮集齐,好将功赎罪。当即就快步往大殿外走,宁砚见此,就赶忙跟了上去。
初次进入户部这个庞大的机构,皇帝就交给了他这么一个重担子。但还好康尤毅给了派了不少的副手辅助他,才避免漏子的出现。
忙忙碌碌一天下来,直到酉时天都黑了下来,一众官吏才被准许陆陆续续的回家。而此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这场雨来的异常的急,也异常的猛,还时不时伴着炸响的雷霆,蓝白色的闪电划过天空时,如同将天撕裂了开来。
宁砚出户部的时候,柴浪已经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宁砚不喜欢坐轿子,所以就买了一辆马车供出行之用。
见宁砚出来,柴浪上山举着伞将宁砚护送到了马车上。因为雨太大,即使是有伞,宁砚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湿了许多。
等宁砚到家,一直等着的陆秋歌先拿着帕子将宁砚脸上头上的水迹擦去,然后又帮他把官服脱下来。
“你去把里面的衣裳换了,我去厨房给你熬一碗姜汤。”
“嗯,你小心一点别淋着了。”宁砚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发打散,披在肩后。然后走进里间去换衣服了。
小宁颂现在已经让自己睡了,但宁悠还小,婴床就放在宁砚两人的床边。宁砚换好衣服后,就蹲在了婴床边看着里面粉嫩偏红的小脸。
“不知道阿爹能不能赶上你开口说第一句话。”宁砚小声自言自语的说到。“真想天天都在家里陪着你们……”
“悠悠今天闹了一天了,刚刚才睡下。”陆秋歌端着姜汤走近后轻声说到。“颂哥儿当初都没悠悠这么能闹。”
宁砚替自家女儿辩解道:“那说明咱们的女儿健康有活力。”
陆秋歌虽然没听懂“活力”是什么意思,但健康还是听懂了的,柔和笑了笑,把姜汤递了上去。
喝完姜汤,宁砚又盯着小宁悠看了好一会儿才吹灯上床睡觉。黑夜中,宁砚揽着陆秋歌的腰,小声嘟囔道:
“秋歌,好不想离开你们。”
陆秋歌本来闭上的眼睛睁开了。“离开?去哪儿?”
“陛下让我去潼川府赈灾。”
陆秋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握住了宁砚的一只手,轻声道:“去吧,家里有我。”
宁砚的胳膊紧了紧。“等我回来,悠悠肯定就不认识我这个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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