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依珞眼珠一转,看着楚轩笑吟吟道:“江祈。”
这次不止楚轩满脸愕然、目瞪口呆,就连原本坐在一旁气定神闲饮茶的楚侯爷也坐不住了,两人异口同声,愕然道:“什么?!”
楚依珞自然不是真的心慕江祈,但江祈无疑是最好的推托人选。
一来,她爷爷与哥哥绝不可能答应自己嫁给江祈。
二来,只要她一口咬定心有所属,表现得非君不嫁的模样,那么最疼爱她的哥哥和爷爷短时间内肯定也不会再逼她跟别人成亲。
三来,这话若是传出去,这京城绝对再无人敢上门提亲。
四来,江祈本就和她不熟,就算这话真传到他耳里,那位冷冰冰鬼见愁的江指挥使,想来也只会一笑置之不会真与她较真。
楚依珞说完后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居然能一下子就想到如此一石多鸟之计。
楚轩坐在椅上垂眸扶额,头疼不已。
就连素来言简意赅,杀伐果绝的楚侯爷也断断续续,一再反复地询问孙女:“依珞说心属江家公子,这话可是当真?”
然而不管楚侯爷问几次,楚依珞的答案就只有那一个:“当真,孙女非江祈不嫁。”
楚侯爷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可爷爷记得你与江家公子分明素不相识。”
楚依珞低下头去,浅浅一笑:“依珞是在爷爷寿宴当天对江公子一见倾心。”
楚侯爷:“……”
他这孙女眼光怎么就如此与众不同?
他寿宴当天那是什么场面?
十几个带刀的神武卫,动作整齐划一的冲进来捉人,虽然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江祈还把苏家公子揍了一顿才摁在地上,可楚侯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一般姑娘家撞见这种场面大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点的可能还被吓哭,兴许晚上还会梦魇缠身,怎么他这孙女就对人家一眼钟情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还有谁敢上门提楚依珞的亲?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楚夫人原本与女儿楚惜月在房里闲聊家常,却忽然听见下人进来禀报:“大小姐方才亲自拒绝了镇北侯的提亲,还说非江祈不嫁。”
楚惜月与楚夫人对视一眼,楚夫人屏退左右后,终是再也撑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说楚依珞在想什么?江祈?神武卫的指挥使?那个恶名昭彰的朝廷走狗?”楚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捏起手绢拭去淌出的泪水。
没想到楚惜月却支支吾吾的回她:“……女儿也觉得江指挥使的确是挺好的。”
楚夫人听见后瞬间僵住了脸,心中简直恨铁不成钢,她被气得哑口无言、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恨恨道:“你疯了吗?!你可别跟我说你也想嫁给他!”
楚惜月到底也还是个闺阁女孩,一听母亲这么说,脸马上就烧红了起来。
“什、什么嫁,女儿就只是欣赏……”
“什么欣赏!不准欣赏!你知不知道神武卫指挥使是什么玩意儿?他是……”
楚夫人说到这,声音便忽然低了下去,她捏起楚惜月的耳朵,在她耳边继续轻声道:“他可是天子心腹、帝王爪牙……权势极大,说他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可你要知道,江祈虽然是圣上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刀,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太多,就算哪天莫名其妙地死了也有可能,你居然觉得他不错?!”
“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真的是……”楚夫人简直越说越气。
“好了好了,我不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吗……”楚惜月委屈的嘟囔道,“既然江祈那么不好,不如我们就把她非江祈不嫁这事给传得人尽皆知,说不定江祈就真上门来提亲了。”
“呵,你想得倒美,江祈什么人,他能看得上楚依珞这丫头片子?”楚夫人冷笑一声,却也觉得女儿这主意着实不错。
就算江祈没上门提亲,楚依珞的清誉也算是毁了,日后再难寻到什么正经的好人家。
于是隔天楚依珞非江祈不嫁的传言便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更有人彷佛怕人不知这事般,做了小报四处宣传发送。
神武卫足迹遍布京城,流言才一出江祈毫不意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
然而他在意的并不是楚依珞非他不嫁,反而是镇北侯的儿子俞文渊上门提亲这件事。
“楚大小姐的确倾城绝色,难得有美人非你不嫁,江兄,你难道真不考虑考虑?”
第4章 非他不嫁
四、
自从江祈入了神武卫,爬上指挥使的位置,他便从定国公府搬出来另立门户。
府里的丫头小厮全是他精心挑选,整个江府就如严密的铁桶一般,水都泼不进去。
能被请进江府的人并不多,通常只有江祈的心腹及生死之交。
寒冬腊月,漫天飞雪,整个京城皆一片雪白,江府自然也不例外,庭院门口三两下人正扫着落雪。
江祈在建府时便于屋内安置地龙,还是请了手艺极好的师傅所盘出来的,屋内精致美观,完全看不出安了地龙,铺上毯子后,赤脚走在上头也不觉得冷。
几乎是一入冬便烧起炭火,热气通过地龙传到屋内,整个江府都烧暖烘烘的,可谓极尽奢侈。
此时江祈正在大厅与人谈话,整个江府都很安静,除了咧咧寒风外基本上没什么声响。
两人才谈没多久,江府大厅便蓦然传出一道爽朗浑厚的男人笑声。
“楚大小姐的确倾城绝色,难得有美人非你不嫁,江兄,你难道真不考虑考虑?”男人面容英俊,锦衣华服。
江祈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并未回话。
那人抿了口酒,继续侃侃而谈:“镇北侯嫡子俞文渊倒是争气,年十五就高中状元,虽也是长得一表人材,但论容貌的确还是差新科探花郎一大截,嗨,恁是配不上倾城绝色的楚大小姐吶,要我说,江兄当年若有参加春闱,想那探花郎必定非你莫属。”
“只是这次楚大小姐虽然用这法子推拒了俞文渊,但凭她的绝色想必很快就会有下个李文渊、陈文渊,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次是镇北侯嫡子,下次恐怕就是哪个将军上金殿求赐婚了,江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真舍得将美人拱手他人?”
“不如趁这机会,赶紧上美人府上提亲吧?”
“任磊。”江祈放下酒杯,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哎?什么事?”任磊嘻皮笑脸的应了一声。
“话痨不适合入神武卫。”江祈冷漠道,起身离席后也跟着带走一身寒气。
早在他五年前意无反顾的入了神武卫时,他就没想过要和楚依珞牵扯在一块。
……
楚依珞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抱着手炉坐在廊檐下观雪。
“小姐,您快进屋吧,雪这么大……”荷香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不明白冰天雪地冻得鼻子都要僵了,大小姐为什么还不进屋。
楚依珞没听见荷香的话,她神思已然飘远。
上辈子她便是在这漫天飞雪之际,坐在大红花轿上被送进了相府里。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再也没出来过,最后淹死在相府的莲花池中。
楚易天刚从淳南回来便听见长女非江祈不嫁的满天流言,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远远的就看见楚依珞坐在廊檐下悠哉赏雪,不由得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老爷,您别生气,珞儿她还年轻不懂事,想是江指挥使那日风采迷了她的眼,您也知道珞儿正值知慕少艾的年纪……”楚夫人追在后面喊道,惺惺作态的想拉住楚易天,手却始终勾不到他半片衣角。
楚夫人不说还好,这一说楚易天就更加火大:“好一个知好色而慕少艾,我楚易天怎么生出一个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老爷。”荷香见楚易天走了过来,连忙爬起身行礼。
“爹。”楚依珞也跟着起身。
“孽障!”楚易天在回来的一路上忍受着旁人的嘲笑及戏谑眼神,早就憋得一肚子气,现下一看到女儿更是怒火中烧,想也没想便直接抬手甩了一巴掌。
“啪!”
荷香在巴掌落下时眼捷手快地扑到了楚依珞身上,替她挨下了这一掌,这极重的一掌落到了荷香的背上,她瞬间疼得闷哼一声,却仍紧紧抱着小姐不敢松手。
“爹这是做什么?”楚轩正拿着新订制好的面首要送来给妹妹,没想到就看到这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立刻冲到楚依珞面前护住了她。
“外面都在传她非江祈不嫁,这就是你所谓的要替你妹妹寻的好亲事?!”楚易天暴怒道,“你看看你的好妹妹,一个闺阁女孩居然毫知不羞的说非谁不嫁,好好的清誉都给毁了,以后还想嫁什么正经的好人家?”
这件事的确是楚依珞不对,楚轩不好强辩,但对于动手打人这件事他仍是无法容忍。
“就算是妹妹有不对的地方,爹也不该动手打她。”楚轩梗着脖子冷声道。
楚轩现在长得比楚易天还要高大,一护在楚依珞面前,楚易天根本就碰不到她只能气得干瞪眼,跟在身后丫头嬷嬷们看着这情势不禁面面相觑。
“老爷,您别气了,是我没教好珞儿,都是我……您有火就朝着我发吧,都是我这做后娘的没能教好大小姐……”楚夫人捏着手绢泫然欲泣,继续搧风点火。
“对,我不该动手。”楚易天指了指楚轩,气得咬牙切齿,“来人,现在就将大小姐押到祠堂罚跪,没跪满三天谁都不准放她出来!人都给我在外面好好守着,就算是老侯爷过去也不准放小姐出来!”
“你娘早逝,夫人管教你,你心有怨言,那就让我这个做爹的来管,免得你生生糟蹋夫人的一片慈母心。”楚易天满脸怒意。
“安康侯府的家教是这么教你的吗?亏你还是嫡长女,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大哥便是太纵容你,才会让你闹出这种笑话、丢光侯府脸面,现在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一直保持沉默的楚依珞终于开口,徐徐道:“为何女子不能自己挑选夫君?女儿不愿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随意嫁与陌生男子,放眼当今世间男子,无论是商贾亦或是名门贵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女儿不愿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至今仍无婚配也无姬妾,甚至连暖房丫头也无的江祈女儿便很钟意。”
虽然当初说非江祈不嫁是假,但现在这话却大半都是真。
楚易天一听女儿的反驳更是怒火攻心,怒不可遏的让人立刻将她押进祠堂。
楚依珞被押进去后也不再多做辩驳,她规规矩矩的跪在祖先牌位前,祠堂外更有好几个护院守着。
楚易天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就连楚侯爷来说也没用,楚侯爷听了别人转述了楚依珞的那些话后,亦是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
楚依珞跪得膝盖发疼却不觉得委屈,她的所做所为的确丝毫不符合她以前所接受的知识教育。
可她上辈子规规矩矩、端庄温婉却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她这辈子绝不会再走老路,她往后的做为在世人眼里只会更加惊世骇俗,还不如一开始便让众人对她不再抱有期望。
然而楚依珞却没能跪满三天,第二天她就因为高烧昏迷而被楚轩一路抱回翠玉轩。
她之前才从雨台山寺的石阶滚下,身子本就还没养好,现下又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之际,祠堂可说阴寒无比,她的身子根本就承受不住,更遑论楚易天还不许人添加炉火,仿佛想将她活活冻死。
楚侯爷因此将楚易天大骂一顿,还直言孙女就是被他宠坏的,是不是也要指着他鼻子训一顿。
楚易天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对待子女也偏心的很,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他非常孝顺楚侯爷,只要楚侯爷生气他恁是一个字也不会怼,最后楚易天终是摸摸鼻认了错,说这次的确是他太过才会害楚依珞大病。
楚依珞这一病就是近一个月,京城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安康侯嫡孙女因为非江祈不嫁,被罚跪祠堂大病一场。
“都说当年定国公公子是病坏了脑子才入了神武卫,安康侯嫡孙女可能是在雨台山寺摔坏了脑子才非江祈不嫁。”
“可不是,一个病坏脑子,一个摔坏脑子,两个正好凑一对。”
“听人说,当时楚老爷气坏了,不准人进去添加炭火,火炉里的火都熄了,楚大小姐差点给活活冻死,再晚点发现就要丢了命了。”
江祈奉旨离京办事,才策马入京便听见众人在议论他们两人的事,此时他才知晓原来他前脚刚走,楚依珞后脚就病倒,这一病还病了整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他闭了闭眼,马蹄声跟着慢了下来,原本飘荡于半空的飞龙斗纹黑色滚边银绣鹤氅缓缓落回背上,跟在身后的神武卫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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