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果她没记错,紧邻二爷爷家后面的一处宅子,是公社一户姓孙家的,但这一家儿女都不在公社住了,他这房子是私房,公社人口不算多,不像平城人居拥挤,谁家有闲房都会被政府收购了,后来这所房子是被她大哥赵传山买走了。
  记得才花了不到三百块钱。
  赵二爷爷觉得很奇怪,赵珍珍在平城住小洋楼,买公社的破院子干什么?不过,侄孙女没说,他也没过问,只是告诉了她,后面孙家的侄子就在公社百货商店上班,要想买房子,可以先去问问他。
  王文广也觉得奇怪,赵珍珍从来没提过要买什么房子啊,难不成她买了要给娘家人住?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他有风度,不肯在外人面前给老婆脸色看,面上还笑呵呵的。
  夫妻俩将孩子交给老两口照顾,一前一后往百货商店走去。
  王文广到底没忍住,问道,“珍珍,你买着房子干什么?” 其实还有后半句没好意思说,他们家用钱算不上紧张,但也着实不宽裕,可不能这么乱花!
  赵珍珍冲他一笑,并没立即回答。
  她的目光顺着街道往远处看去,是啊,这个时候谁能想到呢,大约半年,最多一年吧,樱桃公社往东一里地就会建起一座全国闻名的劳改农场。
  前世王文广在那里呆了整整十年!
  第6章 (修改)
  王文广也跟着往远处看,这樱桃公社街道冷清,土道两旁都是矮趴趴的房子,百货商店也不过是整齐一点的五间瓦房,有什么好看的?
  赵珍珍只能撒谎了,她扯住丈夫的手,说道,“文广,我真羡慕二爷爷二奶奶那院子,等咱们老了,就住这么个院子,前后不光种菜,还要种上一大片玫瑰怎么样?”
  王文广意动,没细考虑为啥老了要来樱桃公社,只看到了赵珍珍脸上的笑容和目光里的恳求,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说实话,当初他在大学食堂第一次看到赵珍珍,一眼就相中了,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赵珍珍特别的漂亮。
  在大学里教书六七年,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但赵珍珍不一样,她不但五官灵秀人长得美,浑身上下还洋溢着一种对生命的无上热情。
  这种朴素的东西若是经过了后天的加工,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女学生身上的冷傲之气,那就不太讨人喜欢了。
  所以,王文广仿佛捡到了宝,不顾一切娶进门了。
  婚后证明,他的确是捡到了宝。
  赵珍珍这人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单位工作一天,回家来兴头头的洗衣做饭擦地板,还不忘去校园采上一把新鲜的雏菊插到桌子上的青瓷花瓶里。
  吃过丰盛的晚饭,她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转眼换上漂亮的布拉吉,还要他陪着去校园散个步呐。
  王文广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从来就没这么舒坦过!
  走到百货商店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孙主任,他虽然没见过赵珍珍,但樱桃公社不大,也是听说过的,特别是知道她嫁给了平城大学的教授,如今这大教授就在自己面前站着了,不由自主就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洗水果。
  赵珍珍咬了一口黄橙橙的梨子,这是樱桃公社特产,又甜又酥还没渣子,她好多年没吃过了。
  樱桃公社地处齐省,往上数祖祖辈辈都是信奉孔孟思想的,虽然谁也不敢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老话,但书读多了就是有出路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农村因为经济条件不行,普遍男娃娃上学的比较多,但公社上又不一样了,无论男娃女娃只要能考上,基本都是让上的。
  孙主任自己家就有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分别是十五和十四,都在镇高中上学呢,成绩虽然不算太拔尖,但努力一把考上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
  一听到赵珍珍打听二伯家的老房子,孙主任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说道,“也真是巧呢,前两天我堂哥打电话来,说是以后都不会来住了,公社又不收购,让我帮着找下个合适的人转让呢!”
  赵珍珍眼睛一亮,当下就问道,“那这房子多少钱?”
  这个孙主任还真没数,公社的私房政府不收购,也没人租赁,卖不上钱,他家邻居去年刚卖了房子,和他二伯家院子大小差不多,屋子也是都塌了顶,好像成交价是二百四十块。
  孙主任当下就用单位的电话给平城的堂哥打过去,大概平城机械厂很忙,隔了好一会儿孙家堂哥才接电话,好巧孙家堂哥认识赵青山,一听说是赵青山的侄女要买自己的院子,很痛快的要了一百八十块的低价。
  反正那破烂院子他再不会去了,顺手做个善缘也是很好的!
  赵珍珍同样很痛快的付了钱,两口子拿着房契去了当地的房管局登记,过户,办完所有的手续,才刚刚晌午!
  孙主任全程陪同不说,末了还非要请他们回家里吃饭,说是前几天乡下亲戚才送来一只野兔,已经用盐腌了三四天了,如今正入味。
  赵珍珍记挂着才两个多月的奶娃娃小建明,当然以这个为由头一口回绝了。
  回到二爷爷家,建国建民在黄瓜下愉快的跑来跑去,建昌不爱疯跑,依偎在二奶奶的身边,听老两口讲故事呢,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刚冲好的麦乳精。
  最小的建明由张妈带着已经睡着了。
  至于那个讨厌的王玉花,已经带着买好的三十斤麦芽糖回家了。
  赵珍珍一进屋,建昌就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妈妈身边,胖乎乎的小脸上两个可爱的梨涡,他张开手臂,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抱抱!”
  赵珍珍抱起来儿子,冲老人笑了笑,说道,“孩子没闹人吧?”
  二爷爷二奶奶奶都摇摇头,说道,“哪有?娃娃们都乖得很,已经做好饭了,咱们这就开饭吧!”
  张妈在隔壁听到动静,也赶紧走出来跟着赵珍珍来到了厨房。
  赵二爷爷很会做饭,这顿饭是他主厨,张妈只打了下手。
  现杀了一只鸡,半只和鲜土豆炖了,另外半只白斩,刚摘下来的嫩豆角炒了一盘,做了一大盆西红柿鸡蛋汤,老两口担心孩子脾胃弱,硬面馍馍不好消化,现做新馍馍也来不及了,就拿出存了很久的大米,蒸了一锅白米饭。
  这些菜都很寻常,但味道特别好。
  就连向来挑剔的王文广都无话可说。
  一顿饭还没吃完了,孙主任竟派小儿子上门来送菜了,一只带盖搪瓷盆里是刚出锅的麻辣兔肉,光闻闻味道就很诱人。
  三个小孩口味都随了王文广,偏清淡,吃不了这红彤彤的兔肉,赵二奶奶和二爷爷年纪大了也不爱吃辣,只有赵珍珍是无辣不欢的,她一个人干掉了大半盆,吃得不要太爽。
  歇过午觉,孙主任又亲自上门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带了两个手艺很好的瓦工和木工。
  赵珍珍很高兴,当下就和师傅说了自己的要求。
  这院子买来暂时不住人,但眼看着雨季要来了,整个惠阳县城都是这个,一年到头七月八月是最能下雨的,现在屋顶都漏了,若是来一场暴雨,没准儿整个屋子都能被毁了。
  所以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屋顶门窗都修好就行。
  孙主任带来的人的确很能干,接了赵珍珍的钱,一个多时辰就把修屋子用的材料拉回来了,然后又叫了两个小工,四个人就忙活起来了。
  天黑之前,赵珍珍带着一家老小按照原计划回到赵家屯。
  朱家英已经去小儿媳妇家亲自看了一眼,的确没错,赵珍珍竟然给兄弟媳妇买了三十斤的麦芽糖!
  虽然麦芽糖不贵,因为买的多,卖家给便宜了不少,本来四毛钱一斤,但这么多,也花了整整十块钱呢!
  朱家英感觉有点肉疼,但同时又有点期待,也许女儿这次回家带着这么多孩子,不方便拿东西?那么今天去了公社,给兄弟媳妇都花了十块钱,她这个亲娘也不能少了吧?还不得至少二十块钱的东西?
  想到此,朱家英仿佛已经看到赵珍珍提着大包小包进门了。
  因此,当她看到珍珍竟然又是空手回来以后,不可避免的想发火了!
  赵珍珍抱了一路孩子有些手酸,她将小建明递给张妈,打算喝杯水歇口气,提起暖瓶里面空空如也。
  要是往常,朱家英早屁颠屁颠的去灶间烧水了。
  不过,现在她不高兴,赵珍珍这次回家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带不说,昨天老二出去买肉买豆腐的,还花了她两块钱呢,不能贴补娘家的闺女,凭啥再受到优待呢?想喝水自己烧去!
  赵珍珍当然不会去灶间烧水,她一向习惯穿得朴素,但身上的碎花蓝衬衫也是纯棉的,要是蹭上了柴火灰,可就不好看了!
  她拿过那只军用水壶,里面有二奶奶临行前给她装得一壶水,到了半杯喝了几口,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妈,我让小花捎来的麦芽糖,她送过来没有?”
  朱家英大眼一瞪,她就说女儿一向不喜欢王玉花,怎么可能给她买那么糖呢!这老太太平时有点怵赵老汉,但并不怕儿媳妇,顾不上再说一句话,气呼呼的就往外跑了!
  因为朱家英是特意早下工了,这会儿生产队的劳动还没结束,家里除了狗蛋狗剩没有大人,赵珍珍喝完了水,带着建民建国还有建昌去爷爷家摘草莓去了。
  这事儿建国早就惦记了呢。
  赵珍珍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老房子不住人塌得特别快,赵传山干脆把几间屋子都趴了,将院子里面的地重新修正了一下,种上了各种蔬菜,后院还栽了两棵桃树,不过不怎么结果子,结出来的果子也不好吃。
  倒是前院种的一小片草莓也没怎么管它,这两年发展成一大片了,这草莓特别能结果子,从六月到八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隔上七八天就会成熟一茬果子。
  王建国是个小馋嘴儿,蹲在草莓边上一边摘一边往嘴里塞。
  草莓多汁还又香又甜,王建民当然也喜欢吃,不过他吃了几颗以后,忍着口水也学着妈妈摘下来放到竹篮子里。
  赵珍珍爱抚的摸了一把大儿子的头,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也真是让人疼呢。
  “建民啊,你想不想吃草莓?” 王建民绷着小脸点了点头。
  竹篮子里草莓也不少了,足有一斤多了,赵珍珍将染了一手草莓汁的王建昌拉起来,对大儿子说道,“走,咱们打水洗干净草莓再吃好不好?”
  王建昌还不肯走,他也喜欢吃草莓,吃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饱了,摘下一个用小手一捏,草莓被他捏碎后浆汁四溢,大概他觉得很好玩,不停的摘草莓捏草莓,自己把自己逗得嘎嘎直乐。
  赵珍珍拦腰将他抱起来,他还不停的挥舞着小手小脚。
  母子四个坐在井台上吃洗干净的草莓,王建国早吃得差不多了,拿起两个草莓只吃一个,另一个举到赵珍珍嘴边喂她。
  小建昌有样学样,也举着小手往妈妈嘴里塞草莓。
  赵珍珍怀里揽着老三,左手边是老大,右手边是老二,感觉这一刻幸福开心极了,她抑制住泪水不想前世的那些事。
  刚吃完一篮子草莓,院子里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她大嫂朱红梅。
  “珍珍啊,咱妈和老三家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第7章 (修改)
  赵珍珍并不觉得意外,她没如朱红梅想象的扭头就跑,而是很镇静的问道,“我大哥二哥呢,都过去了吗?”
  朱红梅点了点头。
  赵传山和赵传海向来都是站着母亲朱家英这一边的,特别是赵传山,只要有他在,朱家英吃不了亏。
  赵珍珍不但不走,还招呼朱红梅,“嫂子,这草莓可真好吃,你累了一天了过来吃几个再家去吧!”
  虽然草莓是自家种下的,但她还真没怎么吃,一个是农活忙,再就是农村没啥好吃的,队上的果园管的严,不让随便进人的,这点草莓都是给孩子们留着,他家老三老四,赵传海家的狗蛋狗剩,为这点草莓还打过架呢。
  还有就是这老宅子偏,有时候草莓熟了也会被附近邻居家的小孩偷摘一些。
  朱红梅迟疑了一下,还是迈腿进来了。
  她看到竹篮子里的草莓吃得差不多了,提着篮子又去摘,毕竟是干惯了农活的人,没一会就把所有的草莓都摘下来了。
  朱红梅打水洗干净,有些拘谨的坐在小姑子旁边。
  姑嫂两人能说的话题也就是两个侄子后礼和后新了。
  赵珍珍在平城国棉厂是工会主席,一般不会下车间,但两个侄子的表现自会有人告诉她,后礼和后新都是小学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进了洗纱车间不好好学着看机器,倒和老工人一样耍奸偷滑,还到处宣扬自己姑姑就是工会主席,赵珍珍不去找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头疼得也快想来找她呢。
  她做主将两个侄子调到了工厂的搬卸组。
  这么安排有两个好处,第一搬卸组的活儿比较累,而且都是按人头分摊,是你的活儿在规定时间没干完的话,就会挨揍。
  搬卸组组长是厂长的侄子,工作认真但作风也很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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