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崔湃都出手了,袁光逸还不识抬举的死杠,她想她只是觉得袁光逸这样的抬杠,会让自己在崔湃面前丢脸罢了,所以才出手。
  对,就是如此。
  两人进门,一个一身湿衣,一个一脸寒意,侍人们既不敢说,也不敢问。
  袁家这一对姐弟自那日归家后,就没有说过话,直当对方是空气,连场面上也不愿敷衍了。
  他们身居尚书省左仆射高位的父亲,面对军国大事都没有如此头疼过,手心手背都是肉。
  袁训听了随从禀报的来龙去脉,就想缓和他俩相处的气氛,趁着偶尔有空的夕食时间,想跟儿女们聊一聊家常,才起了头就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家常可聊。
  家宅苑大,姐弟俩基本生活在两个独立的空间,互不干扰。
  没过一会儿,袁醍醐失去了耐烦心,不再愿意陪父亲其乐融融的演下去,寻个要试穿衣料的由头便起身离开。袁光逸表情都没变,也说自己还要准备师长留下的题目,随后离开。
  独留袁家老父亲于食案前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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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承隋制,选拔人才以科举取代旧时的察举辟召、九品中正等选官制度。
  四面八方之儒士,抱负典籍,会师上都,无数精英梦想来到长安求学,从而登科入仕,一展才华,视长安为实现其人生理想的用武之地。
  能在长安参加尚书省礼部试的,除了通过州县解试及第的乡贡,还有国子监等官学出身的生徒,礼部试在春季正月间举行,故又称“春闱”。
  杏李绽放,尤闻初香。
  上巳节前,和风煦煦,长安城郭之外,渐多游人出行,争相观赏才露俏丽的大好春色。
  里坊街角,硕大的木兰花迎风而展,润白透粉,素艳相宜,提醒着无数展望仕途的儿郎们,春闱张榜的良辰已至。
  长安城东,盛业坊内占地广大的袁氏家宅。
  一树木兰出墙来,繁花朵朵傲立枝头,清风拂来,盛开的木兰花瓣随风起舞,翩然而下,铺满一地庭院。
  谢潺由侍人领路步入庭院之时,正好瞧见自己姑父与表妹聚在一株高大的木兰下,吃茶汤。
  “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一片花瓣落在袁醍醐手心,她不经意间念出此句。
  谢潺见她一身圆领缺袴袍的男子装扮,一下就笑了。
  自袁醍醐及笄那日之后,他俩相遇,自己还没见过妹妹的女装模样了,谢潺玩笑道:“原来袁醍醐尤爱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征战疆场,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
  袁醍醐于木兰树下昂首而立,眉尾飞扬,“女子一样建功立业,荣耀门楣!”
  “袁醍醐说的极是。”
  谢潺上前几步,向袁训插手问礼后,来到他们身边坐下。
  既然父亲没让自己离开,想必他们要聊的也不会涉及什么机密朝政。
  袁醍醐嘻嘻一笑,乖巧的坐在席上煮起茶汤,好似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
  谢潺与袁训相视而笑。
  谢潺和袁训今日所议正是春闱开榜。
  及第的名录上多为世家大族的子弟,如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等,考生本有门第又是国子监官学出身,皆为意料之中。
  对于这些背靠大树的新科进士,吏部早已梳理下名录,安排好其入仕的官司、品级。
  极偶尔能出一两个励志治学的寒门子弟。
  放入茶饼,佐以姜、橘皮等辅料熬煮。
  半刻,袁醍醐以浅黄三彩釉耳盏盛之,分别递给袁训和谢潺,待众人趁热饮下,醍醐才道:“每年都是这些望族子弟,五哥可有新鲜的可讲?”
  “新鲜的?”谢潺忽而想起,“倒还真有一件新鲜事。”
  袁醍醐连忙将谢潺已空的耳盏续上茶汤,催促他快快道来。
  “此次春闱,甲等三名里的探花的确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袁醍醐掐指一算,“北斗四星,五行属癸阴水,乃天权伐星,主科甲星,难道这次的探花是文曲下凡?”
  谢潺无语,袁训轻敲女儿的额头。
  袁醍醐大笑:“快讲啊,如何不一般了?”
  “这甲等三名里第一次出了宾贡生!”
  “宾贡生!”袁醍醐惊呼,她也不相信。
  “正是!”
  谢潺笑道:“今年春闱的探花乃是渤海郡王之子。”
  第10章 曲江大会
  粟末靺鞨族源自汉魏史书中勿吉族,乃是大唐北方与高句丽之间的一支强大的部落,圣人册封粟末靺鞨首领为渤海郡王,统辖忽汗州,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如此,此子得以入唐求学。
  大唐官学倡导“有教无类”,新罗、日本诸国皆遣送质子使节,贵胄子弟入朝受业,吐蕃、西北诸番可汗子孙欲习学经业,亦入国子监读书,报备鸿胪寺,这些宾贡生通过科举考试后称为宾贡进士,可归国,也可留唐出仕,多任本国使节。
  稀有及第的宾贡生引起袁醍醐无限好奇。
  “我倒想见识见识渤海郡王之子如何了得。”
  谢潺道:“小醍醐莫急,只待曲江大宴,阿兄便可以让你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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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似乎是世人自古以来表达感情的一种独特方式,长安城内每年数千人参加科举,能登科及第、鱼跃龙门者不足半百,所以金榜题名的人自然是春风得意的,中榜的进士要跨马游城,杏园探花,曲江宴饮。
  放榜之后,新科进士先是向主考官谢恩,光谢恩宴就要反复举办多次,直到主考官坚辞为止。然后进士们找到“进士团”商议接下来的庆祝规模、形式和费用。
  进士们拜谒宰相,这也要举行盛大的宴会,之后就是参加吏部的“关试”,等待被吏部分配职务。
  “关试”之后,进士们就开始了长达数月之久的一系列狂欢游宴,游宴多在曲江岸边举行,故称“曲江大会”。
  曲江池地处长安城南,通黄渠与曲江。
  从袁家所在城东北的盛业坊一路向南,穿城而过,路经晋昌坊的大慈恩寺、通善坊的杏园诸多名胜,便抵达曲江池。
  钿车珠鞍,栉比而至,曲江大宴,公卿世家倾城纵观。
  袁家的三辆奚车汇入洪流一般的车阵中。
  奚车,骆驼所拉,车厢宽大,前有巨幅顶棚遮阳,本是塞外胡人所用,传来长安便流行开来,高门豪族皆用奚车以示高贵。
  透过厢窗细小的缝隙,袁醍醐探头向外瞧了瞧。
  呵呵,热闹非凡。
  今日到场众人目的都不单纯,曲江大宴还有为牛郎织女牵线搭桥一说。
  通常,长安城里的名流、贵族都是携儿带女地全家出动,集聚曲江观看新科进士,一睹其风采;有让儿子以进士为榜样立志的,还有为贵女在进士中选婿的。
  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们盛装出行,手持名贵花卉,拿出浑身解数吸引令自己满意的新科进士。进士中喜好风流者在此时也都诗兴大发,频频向路边的豪门贵女递献情诗,以其能够携得美人归。
  袁家三口都有自己的宴席主场。
  袁训这样的朝廷重臣要参加最核心的泛舟游宴,袁光逸则会前往国子监组织的官学生徒聚会,而袁醍醐也早早的联络了高文珺,她们的巧工女社选了一个绝佳的位子,于曲江池岸边临水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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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江池烟波浩渺,几分南国风光。
  岸边多有贵族所建的亭台楼阁,与周遭杨柳、酒旗、拱桥、画船交相辉映,渲染出盛世美景。
  临时性的商铺在池畔一字儿排开,好一派狂欢景象。
  袁训嘱咐儿女几句,袁家三口便各自前往各自的筵席。
  袁醍醐和高文珺与女社贵女们汇合,走到临水的筵席边入坐。
  筵席周围设置了围挡,象征性的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其实今日出席曲江大宴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盛装打扮,哪个不想成为视线聚焦的中心,围挡不过是世家最后坚持的礼仪罢了。
  在一众金丝半臂、石榴长裙中,一位身着回鹘女裙,披帔帛的贵女突显于众人。
  纱织的帔帛搭覆于她的肩颈,绕于双臂之间,巧取飞天神女飘逸之态,于不经意间已然将盛装打扮的其他人当做了背景屏风。
  好事者都在打听,着回鹘女装者是谁?
  正是那个重返长安城不久,汝南袁氏的袁醍醐。
  一听闻显露风头的人是汝南袁氏的女儿,素心女社的贵女们面色都不大好了。
  素心女社以河东柳氏的柳善姜为首,素来与高文珺的巧工女社不合,此乃上都长安闺女圈两大山头。
  入得此圈,众人皆知,选了素心没有巧工,选了巧工就告别素心,必择其一。
  袁醍醐初回长安的时候,柳善姜也是有听闻的。
  奈何,她也是蜜里长大的娇娇女,才不会主动去俯低示好,她想这汝南袁氏的女儿出身显赫,想必是个有品位的女子,明显素心这样高雅内敛的女社更得她心意才对。
  谁料,就因为内心小小的傲气,竟让高文珺拔得头筹,拉拢了袁氏女,自此,巧工女社增加一名实力人物。
  柳善姜自持美貌,想着袁醍醐只怕也是美名在外而已,可是,今日远远望见,还没正面交锋,众人已对袁氏女特立独行的倨傲之态,服气几分。
  柳善姜暗觉不妙的很,来参加曲江大宴的愉快也淡了下来。
  “善姜,不用恼,你今日可是有碾压高文珺那一伙人的王牌。”
  素心女社的社员劝慰道。
  柳善姜一下子笑容妩媚,是啊,她可是有王牌的,就让这些胭脂俗粉好生羡慕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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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宴席,亦有珍馐。
  豪门食用的几乎都是东西市场中出名的食肆特产,生进鸭肉、葱醋山鸡、羊皮花丝、升平炙,配之胡麻饼和蒸饼。
  袁醍醐落座之后,已隐隐察觉出相隔不远处,池曲回弯那一边筵席间投来的不善目光。
  袁醍醐瞟了一眼,侧身问一旁的高文珺,“河东柳氏的柳善姜?”
  高文珺连连点头,“好眼力。”
  袁醍醐摇头,这个需要眼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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