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而坐在秦婵正对面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昔日好友,夏露。
  酒过三巡,景隆帝已有三分醉意,书琴不动声色地拥了拥夏露肩膀。夏露攥紧了拳,站起来对霍廖道:“皇上,今天是年三十儿,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合该热热闹闹地过,妾身倒是想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玩法,不知皇上可否想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景隆帝:不想,滚。
  ……
  全文终(不是
  第四十二章
  景隆帝往椅背上靠了靠:“夏昭仪说来听听。”
  夏露道:“不如让妃嫔们抽签子, 签上写着‘诗词歌舞’之类,抽中什么就表演什么, 不会的罚酒三杯。”
  坐在帝后近处的李淑妃笑眯眯地说:“皇上, 夏昭仪年纪小, 爱玩儿, 依臣妾看, 她们这些小的妃嫔倒可一试,臣妾上了年纪了, 可对付不来这些。”
  霍廖笑了笑,又敛起笑意扭头问:“皇后意下如何?”
  柳皇后面容憔悴,病恹恹地没什么兴致, 嗓音略略嘶哑:“随皇上心意罢。”
  霍廖便对夏露道:“朕准了。”
  夏露拜谢了霍廖,“妾身那儿刚好有一副象牙雕的签子,这就让人送了来。”
  霍深一直没什么表情,第一位低阶宫妃抽了签开始唱曲儿了, 霍深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不似旁人那般欢喜。
  秦婵伸过手去, 攥上霍深的手捏了捏, 朝他温温一笑, 似乎在说, 过年了应当高兴些。
  霍深停著, 眸光微亮回以淡笑,反将她的小手包裹住,轻轻揉搓几下。
  夏露坐在他们对面, 将二人卿卿我我的动作表情都看得清楚,心头煞时冒火,好不容易能吃了的肉片儿,一入口就味同嚼蜡,她咬咬牙,别过脸去冷嗤一声。
  别得意的太早,且走着瞧吧。
  这会子轮到青荔抽签,青荔的指尖在竹筒各签的签头上拂过,最后翘着兰花指,抽出一签,她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作诗”。
  霍廖见青荔愣愣地看着签子,也不动弹,便问:“阮嫔,怎么了?”
  青荔放下签子,只得如实回答,“回皇上,妾身不会作诗,自当罚酒三杯。”
  庆王坐歪了身子,勾起笑眼,这时候说道:“作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算作两句也算数。”
  青荔羞赧低头,冲庆王福了福身,“回庆王爷的话,妾身实在不会作诗。”她取过凤纹琉璃深底杯,往杯子里倒酒,明明不会喝酒却硬撑着喝了三杯,扶着晕沉的头坐下。
  秦婵担忧青荔的状况,绷紧身子紧张地看着她,好在青荔虽有些醉,但脸色尚可,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在坐之人不是皇族就是官家女儿,皆被悉心教导过书画之流,许多人见阮嫔连两句诗都做不出来,不免心生嘲讽,只是碍于皇上在,没有将鄙夷之色挂在脸上。
  霍廖见一到青荔这儿就冷场,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夏露得逞地勾着唇,看向面色渐渐发红的青荔,眼神一挑,对持竹筒的宫女道:“该轮到本宫抽签了。”
  她漫不经心捻起一根签子,与安排的一样,果然是“跳舞”。
  夏露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她笑盈盈冲皇上拜了拜,欢欣雀跃就去换跳舞的衣裳去。
  鼓乐声响,夏露撑着伞轻盈婀娜走进正殿,转身一亮相,暖黄色的修身裙衫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纤细如柳枝儿的身段,发髻束得利索,别一根玉簪在头上,一身江南少女的打扮。
  未显出一个月以来节食的成果,夏露还特意把裙衫改短了些,露出了堪堪一握的小蛮腰。
  霍廖立刻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看,这舞蹈正是《暖晴舞》,是他的阿晴最拿手的一支舞。
  众人只见夏露先是撑着伞跳出各种舞姿,瞧意境与动作,像在避雨,过一会儿大概雨过天晴了,她将伞收起继续跳,端的翩然舒展,叫人移不开眼。
  霍廖已经看呆了,他有许多年没看过这支舞了。他眼眶稍红,又怀念起了赵晴,想着若阿晴还活着就好了,忍不住轻叹出声。
  李淑妃偷眼看着霍廖,见他对夏露的舞蹈动容,心中安定,笑容愈盛。
  然而,霍深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他双唇绷成一条直线,目光沉郁,眉头紧皱,无意识间加大了揉搓指节的力度。
  霍沥还笑嘻嘻凑过来道:“三弟,这个夏昭仪把晴贵妃娘娘的舞跳得不错啊,你说是不是?”
  这支舞难度很高,夏露不遗余力地跳,跳得身体热乎,腋窝后背都在冒汗。
  李淑妃娘娘对自己保证过,只要皇上看了喜欢,她定会出言帮衬,叫皇上当场升自己的位分。
  再升一级,升成了正三品,离二品的妃位可就不远了。所以夏露十分卖力,全神贯注,不容自己跳出一丝一毫的错误。
  秦婵见霍深不大愿意说话,便歪过头去接霍沥的话:“庆王爷,夏昭仪的舞终究是模仿,更是晚辈,比之贵妃娘娘惊为天人的曼妙舞姿,乃是远远不能及的。”
  秦婵自然知道王爷为何动气。
  王爷孝顺敬重晴贵妃,容不得别人说晴贵妃的半句不好,更容不得人玷污,而夏露跳贵妃娘娘的舞时,眉目含春露肩坦腰的,无异于献媚于皇上,也是辱没了娘娘的舞。
  霍沥不屑与秦婵有口舌之争,他只说一句“哦,原来是这样”,便舒泰地挺了挺身子,撑着下巴继续看舞。
  一曲终了,夏露随着乐曲声停下,累得气喘吁吁,却目含喜色。
  可她尚未来得及跪下谢恩,耳边登时响起威严无两的厉声呼喝:“年三十宫宴上效法已故去妃子之舞,衣着妖艳,成何体统!”
  夏露如遭雷劈,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她往身后看去,就见太皇太后面带怒色,眼睛盯着她,用龙头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声如闷雷。
  她吓得冷汗直冒,嘴唇打哆嗦,要不是书琴过来提醒,都不知随着众人跪下迎接。
  “太皇太后到!”太监终于得空,喊了一嗓子。
  “恭迎太皇太后金安,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除了皇上以外,所有人都跪下相迎,而皇上更是慌张走过来,亲自搀扶太皇太后。
  “皇祖母,您别动怒,不值当。”霍廖厌恶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夏露,全然忘记自己刚刚是如何动情的。
  李淑妃暗暗咬唇,心道太皇太后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再晚一步都不至于如此啊,倒霉,实在倒霉。
  夏露委屈巴巴地抬头,泪光点点。皇上明明很喜欢,她跳舞又没碍着谁,大家瞧了都乐呵,晴贵妃的舞怎么了,不过也就是支舞,犯得上这般说她吗?
  这太皇太后也太不近情理了。
  她不服气,却不敢顶撞,只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太皇太后眼睛花了,须得戴眼镜才看得清,但耳朵却好使得很,她听到夏露这句嘟囔,二话不说,一拐杖敲在她腿上。
  “啊!!!”rm
  夏露疼得大喊,冷汗如雨哗哗直冒,因她这些日子没吃什么东西,身子本就虚弱,跳完舞累极,受惊受疼,竟没能挨得住,喊完后立刻晕了过去。
  李淑妃等人吃了一惊,想不到太皇太后久居恒昌宫,乍一露面还是那般威严持重,手段不输当年啊。
  霍廖见夏露失态到这个地步,皱眉摆了摆手:“快把昭仪抬下去。”
  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将人抬起来送走,书琴哆哆嗦嗦在后面跟着。
  太皇太后随着霍廖,走到上首处坐下,缓慢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往后,谁再敢学小晴这丫头的舞来邀宠,直接打死了事!”
  第四十三章
  “晴丫头的这支舞, 乃是早些年为祈祷江南涝灾尽快过去所创,可不是争宠献媚用的, 斯人已逝, 不该不敬。”
  太皇太后目光如隼, 不动声色扫过匍匐跪地的后妃们, 又有霍廖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知道了”, 这才叫大家伙站起来坐下。
  霍深见太皇太后为他母亲正名,脸色好了不少。
  太皇太后积威甚重, 与□□皇帝经风厉雨,见证着霍氏江山从无到有,扶持先帝爷登基, 垂帘听政数年,到了景隆帝这一辈,太皇太后以年迈为由,不理政事, 常年幽居礼佛。
  可谁人不知,只要有太皇太后一句话在, 就算是皇上都不敢不应的。
  如今的皇室里, 大部分都是她的孙子辈曾孙辈, 人们叫她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夏露挨她敲腿与当众呵斥, 名誉扫地, 颜面尽失,除了受下再无半点办法。
  阖宫之人虽坐下,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一时间静得出奇。
  还是霍廖命戏台子那边唱戏,就唱太皇太后最爱的《杨家将》,再多放些烟花,给太皇太后助兴,不一会儿又热闹起来,众人脸上这才略略添了笑意。
  秦婵见皇上殷勤服侍在太皇太后身侧,因太皇太后先前那句话,皇上的耳根有些发红。
  她抿唇一笑,借着喝酒遮掩过去。
  夏露那支舞,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眼人都瞧得出居心不良,就连那些签子,估计都是动过手脚的。
  唯有皇上沉醉其中,当局者迷,经太皇太后敲打才反应过来,这会子面子上挂不住。
  往后,夏露再想得到皇上的恩宠,可就难上加难了。这对王爷和阮嫔都是好事。
  曲儿正唱着,太皇太后慢吞吞吃了几只水晶小饺儿,忽有大太监喜气洋洋来报:“皇上,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还有诸位主子,外头降祥瑞啦!”
  这当口的祥瑞指的是雪,瑞雪兆丰年,果然,殿里的人听了都欢喜,霍廖下令给宫人们发赏钱,太皇太后终于露了笑容。
  不多时,洋洋洒洒的雪花铺满殿前的石阶,簌簌落在五彩斑斓的宫灯上,煞是好看。
  太皇太后坐了一阵子,吃喝听了会儿戏,便说上了年纪了,身子熬不住,就要回恒昌宫去歇息。
  她往外走时,女眷们都说要扶她回去,她只允了秦婵来扶。
  闵王妃得太皇太后赏识,霍沥不满地回头看了庆王妃一眼,庆王妃自惭形秽,捏着帕子将头低了低。
  秦婵系了条火狐狸披风,裹个毛围脖,扶着太皇太后缓缓走下泰安宫长长的阶梯。
  她今日穿的乃是一身王妃服制,发髻首饰皆重,忙了一天熬了一夜已有些累倦,不过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可不敢怠慢,她使劲儿睁了睁眼,打起十成的精神来搀扶或应话。
  宫道稍一落雪,宫人便扫,是为了防着主子们踩雪滑倒,这时候窄道上只有扫帚扫过后,雪水濡湿的痕迹。
  秦婵想了一想,笑着说道:“太皇太后不愧是老祖宗,原来晴贵妃娘娘编舞的初衷,乃是为涝灾百姓祈福,咱们这些晚辈只听过有这么支舞,却不知道缘由。”
  太皇太后紧了紧小手炉,脸上泛着柔光,和颜悦色地说:“小晴丫头是个好孩子,老身很喜欢,只可惜命不好。女人啊,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去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孙儿将怨气撒在小曾孙身上,这就不该了。”
  秦婵心头一跳,太皇太后这是在说自家王爷与皇上的事儿呢。
  秦婵赔笑:“王爷孝顺,对皇上毕恭毕敬,对贵妃娘娘思念有加,往昔种种他并不在意。”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宫道甬长,她抬头间想起了往事,徐徐说道:“如此甚好。老身记得小深儿年幼时,身边只有个名唤春芹的宫嬷近身伺候他,主仆衣食从简,常被奚落。老身听说了这事,就把他接到恒昌宫里住了一阵,这孩子四五岁的年纪,防心很重,叫他上前问话,他不肯,只顾躲在柱子后头,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老身。有时见着他两个年龄相仿的哥哥,他也不与他们一处玩儿去,一个小娃娃安安静静坐在房里头,不哭不闹地翻书或自己玩,瞧着可怜儿。后来,他被皇上送去了应天府行宫,离京千里,一去就是十年。老身今儿瞧见了他,模样长开了,俊了,就是不知性子历练得如何。”
  秦婵听着听着,不自觉湿了眼眶,心口隐隐发疼。
  在她被爹娘宠爱,被哥哥姐姐保护的最幸福快乐的那段日子,与此同时,王爷却独自一人承受了那么多的孤独与凄凉。
  秦婵快速眨了眨眼,让眼眶噙着的点点泪光消失不见,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王爷做事沉稳的性子没变,且一心一意为皇上稳固江山,操兵练马……兄友…弟恭,家宅安宁,受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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