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赵佳宁十分钟前就到了, 她没有下车，而是安静地坐在车上。
  这样的聚会，向来是圈子里社交的重要场所。
  可是她不想提前进去, 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攀谈。
  她很多年没有踏足过这里了，现在也看不出变化和不同。
  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却很疏远，大概是因为……毫无留恋吧。
  多年前一天，两岁的挽挽被抱走参加外公的生日宴，再没有再回来。
  她知道了匆忙来找, 找了很久，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
  一别就是十五年。
  这是记忆里, 她最后一次来这栋房子。
  孩子最开始丢的三个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连着都不敢仔细去回忆，不然呼吸都会凝滞。
  没有丢过孩子的家庭, 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一次次有线索，一次次失望。
  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她还有老公和儿子, 她是他们的后盾，所以必须坚强起来。
  看到那辆眼熟的奔驰，赵佳宁这才收回思绪, 打开车门走下来。
  陆挽：“妈妈。”
  对方的眼角有泪，可是下一秒又不见了，可刚才看得很真切，这绝对不会是眼花。
  赵佳宁：“有我在不用怕。”
  陆挽：“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长大了。”
  她现在十八岁, 又不是两岁, 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赵佳宁转过头看向陆柏年：“你呢？”
  陆柏年把手往后一背, 挺直了背：“我怕他们干什么。”
  他要拼尽全力保护妻女，男人的脊椎不能弯了，再说了，有什么分歧大家在一起讲道理就好。
  嗯，如果对方要动手，那他就报警。
  赵佳宁笑了下，是啊，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那走吧。”
  —
  十几年都不在这里出现的三小姐，带着老公和女儿进来的时候，在座宾客都震惊了。
  今天能被邀请的客人都是赵家的亲友，或者是生意上往来的伙伴。
  大部分人对赵家的事情也都略知一二。
  知道三小姐对父母不亲，更是对两个哥哥颇有怨言。
  这些年来，彼此关系疏远。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三小姐最近几年炙手可热，投资的几个项目风生水起，回报率让人眼红。
  论起来，她的个人财产可能比他父亲更多，是圈内少见的女强人，在场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别的不说，谁家要是有这么能干的姑娘，铁定得烧香拜佛，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可惜赵家老俩口偏偏和这个女儿关系不睦，平时走动都很少。
  所以赵三小姐再如何能干，赵家也吃不到红利。当初的恩怨众人不好说，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现在来看，两边重修旧好也不是没可能。
  今天老爷子亲自去请，也许三小姐就心软了呢？毕竟还是一家人。
  前前后后，好几拨人想和赵佳宁攀交情，互相换名片的人，都被对方婉拒了。
  “抱歉，我今天没什么心思说这些。”
  何况她一直以来，刻意避免和与赵家交往密切的人来往。
  铩羽而归的几个人耸了耸肩，这位三小姐不太有亲和力。
  大部分的注意力在赵佳宁身上，不过还是有些人认识陆挽的。
  知道这是陆津野亲自点名的继承人。
  态度也很热忱，想提前搞好关系。
  “不好意思，我没有闲聊的兴趣。”陆挽满脸写着拒绝，母女俩的表情一致。
  陆挽是个不抗饿的人，可能是以前饿怕了，有了心理阴影。
  只要一饿就会心慌和过于兴奋。
  比如说现在。
  大概是因为三餐定时，很久没有体会到，所以饥饿的感觉比从前更强烈。
  不过她就算再饿，也不想吃这里的东西。
  赵晋城暗中观察了十几分钟后，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
  怎么说，那家人今天也太抢戏了。
  老爷子的八十岁生日，宾客的注意力大半都在他们身上。
  这也就算了，不过他们是什么态度？连着敷衍都不愿意吗？
  赵晋城走到陆挽跟前，他自上到下地打量人一眼，说：“怎么，来这里把你委屈了？这么喜庆的日子，别一脸丧。”
  虽然两个人是同辈，但是他比陆挽大了十岁，又自恃是长房长孙，自然有资格去教训对方。
  “你以为我很想来吗？莫名其妙地被弄到了这里，见到这么多莫名奇妙的人。”
  陆挽很少去诋毁或者内涵别人，可是她现在气压非常低。
  真的很不开心啊。
  这都八点了，她还没能吃上东西。
  饿得前胸贴后背。
  而且她和赵晋城之前就有过节。
  这个人很讨厌，不过话又说回来，赵家的人除了自己妈妈是仙女，其他人完全没眼去看，简直一群神经病。
  因为饿得心慌，陆挽今天意见非常大。
  赵晋城：“你不要太得意，登高跌重，有你倒霉的时候。”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没关系，我回头去问我大伯，他应该知道。”陆挽话音一顿又说，“我大伯说以后我会前程似锦，看来你有不同的看法，也许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赵晋城脸色变得五彩缤纷了起来，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哪里敢和陆津野交流。
  陆挽摸了摸从未如此平坦的小腹。
  狐假虎威就是很爽啊，还是大伯牛逼！
  面上不动声色，却纷纷竖起耳朵拼命偷听的宾客全部都惊呆了。
  “果然是陆家的大小姐，这底气也太足了！”
  “年纪小，居然这么刚！”
  “这气场很像陆津野，果真一家子土匪，不过这姑娘应该前途无量，我还是去抱大腿吧。”
  “哇，今天好像有大瓜的样子。”
  虽然没说话，内心戏都非常的丰富。
  赵晋城气急败坏地离开后，去找了他的父亲告状。
  陆挽简直太嚣张了！仗着背后有陆家撑腰，这样肆无忌惮。
  陆挽扫了眼正在热切的交流的赵家父子。
  不用想象，都知道肯定在说自己坏话。
  老的那个，自己也认识。
  陆挽回到家的第一天，赵奎就带着夫人和养女去强行拜访了独自在家的陆挽。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空了，一家人除了在现场看陆挽的吃播，毫无收获（？）。
  当天只得出了两个结论：陆挽不太好惹，真的非常能吃！
  —
  到了晚上八点半，宾客已经全部到齐。
  主办这场生日宴的赵奎走到中间讲话。
  “很感谢大家能参加这次的生日宴，希望老爷子85岁、90岁、95岁、100岁我们还能齐聚一堂。”
  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一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陆挽揉了揉耳朵，这家人可真秀，还拿话筒呢。
  活到一百岁，老而不死是为贼。
  她忍不住想diss，毕竟已经快饿疯了。
  赵奎是赵越鸣的长子，赵家公司的业务重要板块，大多他在手里。
  不过其实没差了，反正兄弟俩都不会做生意，很容易就把事情搞砸了。
  赵家公司是传统企业，绝对不会把大权交给有能力的外人。
  可是自家人没有聪明的，赵越鸣年轻的时候还算不错，这都八十岁了，也不顶太大作用。
  再说了，老的一直不退休，下面的两个儿子也会有意见的。
  只是平心而论，大多数人，觉得赵越鸣要是把产业交给信托机构来管理，要求对方每年要达到规定的利润点。
  一定比现在要好上很多。
  众人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在赵家人身上。
  毕竟没新鲜感。
  穿着西装不苟言笑的赵三小姐，倒是格外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如果老头儿当初把大权交给三小姐，赵家肯定上了几个层次了，又哪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这事情还不是明摆着的。瞧着都混不下去了，巴巴地去讨好十几年关系都不怎么好的女儿。
  重男轻女真要不得，别的不说，就三小姐这样，不比她两个哥哥加起来都强上无数倍？
  赵奎开场白说完后，停顿了五六秒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等着她们鼓掌呢。
  这才纷纷举起手，现场响起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奎对他的妹妹意见很大。
  他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赵佳宁不过是运气好，背靠大树走得一路顺风顺水，才能有现在的身家。根本没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另一方面，又觉得赵家把她给抚养长大，这么有钱居然不知道反哺，太不应该了。
  说白了，不就是因为当初父亲把她做好的几个企划给了两个兄长 。
  就这，她能记恨十几年？
  一点都没去想，如果不是赵家的精心培育，哪里有她现在的好日子？
  不仅不帮自家人，居然还唆使陆津野来为难他们。
  今天终于把老三给请了过来，当着这么多的面，他倒是要听听对方怎么说。
  赵奎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家三妹也来了，相信各位都很意外，毕竟她贵人事多，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也忘了还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我今天说一句玩笑话，这跟死了不埋又有什么区别？”
  话说得不算客气，所有人一瞬间来精神了，只要是和自己无关，吃瓜都不嫌事大的。
  赵奎看着人群里的赵佳宁，停顿了几秒接着又说：“其实我也不意外，毕竟老三从小到大都这样，说好点就是独立，不好就是薄情。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头，毕竟父母已经年老，我们三兄妹不年轻了，就算有过矛盾，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初因为女儿不小心在这里走丢，老三一直埋怨我们，不过孩子都已经找回来了，所以我希望她也能和亲人冰释前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陆挽听得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下，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脸皮厚的人。
  好的坏的都让对方说完了。
  这明显就是道德绑架。
  凭什么老头年岁大了，就得冰释前嫌？
  她回来了，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
  赵家的父子俩把赵佳宁找来，也和其他的叔伯长辈通过气。
  赵奎开了个头，他们也都上场了。
  一群老头儿开始各种迷惑发言。
  “是啊，老三这都多少年了，你父亲和哥哥还是心里都想着你的。”
  “你现在一路顺风顺水不知道，等你境况不好的时候，才会知道只有娘家才靠得住。”
  “以前的事情也都过去了，毕竟是一家人，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赵佳宁没有说话，只是冷笑。
  这群老东西真是一点脸也不要。
  陆挽是真听不下去了。
  而且这种情况，赵总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诟病。
  已经有很多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圣母，帮她原谅了！
  陆挽：“等下，我要打断下你们，我可以持反对意见吗？”
  “你一个小辈插嘴什么。”话音一顿，赵奎想了下又说：“陆挽，远的不说，你不是也走丢了十几年最近才找回来。就这样，你都和你妈妈相处得很好，没有隔阂。那她为什么不能理解她的父母，去将心比心。”
  陆挽：“我当初怎么走丢的，你们心里没数吗？”
  赵奎：“我们今天不说以前的事，就说现在，赵佳宁应该不是称职合格的母亲吧，舅舅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还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再当她的女儿吗？如果你愿意，她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们。”
  这个问题很诛心，仿佛不管陆挽怎么回答都是错误。
  陆挽犹豫了两秒，一字一顿道：“如果有机会可以选，我当然不愿意。”
  赵奎有些意外，居然会说不愿意？
  现场更是一片低声哗然。
  本来有些紧张，心有愧疚的赵佳宁更是脸色难看。
  她是很对不起女儿，走丢的那些年让孩子受了许多苦。
  每次一想到都很揪心。
  哪怕她的挽挽埋怨她，也都是应该。
  陆挽：“我妈妈对我很好，不管照顾孩子，还是工作她都很尽责任，也很辛苦。所以如果给我一次选择，我不想当她女儿，我希望让她来的当我的女儿，我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不会打压她，不会轻视她，更不会道德绑架她！我想像她爱我一样，全心全意去爱她，绝对和你们这群虚伪的人不一样！”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佳宁捂住嘴，努力克制情绪。
  原来挽挽没有在怪她。
  陆柏年抱住对方肩膀：“老婆，你辛苦了，我们的女儿，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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