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兄……”
“孟兄……”
三三两两均借此机会改口,孙韬虽未出声,但脸色亦缓和许多。
他开口问:“听闻同孟兄一届的金科状元谢砚谢三郎才学惊艳?”
孟潮生似为料他会提起谢三郎,愣了一瞬方才道:“谢兄才学确实惊艳,在下是自愧不如的。”这话孟潮生并未说假,在他心中谢砚才学确实在他之上。
孙韬捏着酒杯,突然勾唇笑了,“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位才高八斗的谢三郎,与之一较。”
孟潮生闻言,眼神微微一动,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哂然一笑。偏头细细看了孙韬一眼,心中对他的看重已少了大半。
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之辈,走不长远的。
与谢三郎一较,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怎么,孟大人认为我比之不过谢三郎?”孙韬脸色又冷下来,称呼亦从孟兄改回孟大人。
孟潮生本不欲与他多言,但他傲慢之势颇盛,便是他也看不过去几分,便欲言之一二。
未料他上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已传来一道清朗之音。
“未曾想我声名已如此之大,连孟大人宴请好友都会被提及。”音落,包间之门已被推开,长身玉立的谢砚浅笑着出现在门口,身旁除石青外,是一位气质温和的年轻郎君。
温仲熙。
内阁温大学士温晋嫡二子,亦参加了这一年的春试。
谢砚睨了一眼包间里的人,并未太在意,目光转向孟潮生,含着别人瞧不懂的深意,笑问:“孟大人,我等不请自来,可能入席?”
问得客气,举止却已是不客气至极了。
不请自来,不问而入,何谈客气尊重。
但他们背后谈人在前,也不好说些什么。
部分寒门子弟面色并不好看,孙韬尤甚,已是冷寒。
相较之下,孟潮生倒是未曾在意,轻声一笑,放下酒杯起身相迎,伸手道:“三郎请,温兄请。”
谢砚带着人倒无半分不自在,如入自家般大步怡然走入。
他们周身穿着绫罗绸缎制成的锦衣,束着玉冠,配着锦带香囊,气质卓然,走进包间,给人以屋子都亮了的感觉。
尚未走近,便有人被其气质所逼退,主动腾出了位子,让与他们坐。
谢砚未曾有片刻犹豫,也并未推拒,只道一声:“多谢。”便迆迤然就坐。
温仲熙噙着浅笑,亦在谢砚身旁坐下。
第15章
屋内一改之前其乐融融的气氛,多数寒门子弟因谢砚和温仲熙的到来而略感拘谨与不自在。
在未与这些名扬长安的世家子弟接触时,他们对世家子弟的态度多为嗤之以鼻,对世人对他们的赞誉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世家子弟较之他们只不过是出身好些,有足够的钱财、华丽的服饰和美貌的婢女装点他们的门面,不过是一些徒有其表的草包罢了。
但在谢砚与温仲熙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周身的气度与满身的华光让他们直不起背脊,不敢再言之凿凿说这些世家子弟是草包。
其他世家子弟是不是他们不知,但眼前的谢三郎和温仲熙绝对不是。
满身的华光或许可以说是锦衣华服堆砌出来的,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不是锦衣玉服能衬出的。
那是世家大族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底蕴,他们纵使不甘也不能否认自己比之不过。
这种认知叫他们多多少少有些许自惭形秽,心理素质不强的自然而然便选择退居一角,避其锋芒。
而孙韬等人之所以还能坐在原处,只是在于他们对自身才学的自信。
有这点依仗才使得他们不至于在谢砚面前狼狈低头。
但纵使自负如孙韬,在面对谢砚时也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可以傲然仰首,安之若素。
放在桌下腿上的手已暗暗攥成了拳,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无人知道他挺直的背脊上承受了多少来自谢砚给予的压力。
而谢砚尚还什么都未做,只是轻飘飘地走近坐下来而已。
如此之时,再看孟潮生。
态度一如之前,脸上的笑都未曾变一分,明明身上穿的是比他们华贵不了多少的布衣,却真正做到了安之若素。
他们这才知自己与孟潮生早已不在同等位置上。
虽同是寒门出身,但孟潮生的气度早远超他们。
“未曾想过三郎会来江月楼,想这江月楼的东家隔日就该以三郎为噱头宣扬酒楼招揽生意了。”孟潮生先开口,话中意似褒非褒,似贬非贬,听不出情绪来。
江月楼虽景色上可,装潢却只算中上,多受普通文人骚客所喜,名门世家子弟鲜少有上江月楼来消遣的。
怕谢砚也是头回到这里来。
只不知是为了何人……
孟潮生微微合了眼睑,遮住眼底的思绪。
在他心底,多少不信谢砚会因元妤找上他。非是元妤不够好,只是谢三郎这个名号太响,他在长安城众多人心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如谪如仙谢三郎,又怎会轻易为一女郎动心。
“要招揽生意东家也会算孟大人一份,孟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
对于谢砚的回敬,孟潮生并未在意,只付以哂然一笑。
他转向孙韬,向谢砚引荐,道:“这位是孙韬郎君,此次试士第一名。孙郎君年少便有神童之名,如今年尚未到弱冠,已显状元之才,久闻三郎才学名声,欲与三郎较之一二,不知三郎作何想?”
三言两语将之前背地谈论谢砚的事揭过,捧到明面上,倒不再叫人觉得冒犯。
谢砚瞥向孙韬,后者下意识攥紧拳头,强撑着不叫自己挪开目光。
正转动思绪想谢砚会作何回应,自己又该以何姿态应对之时,却见谢砚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并未给予丝毫关注。
“我不与无名之辈论长短,若是孟大人欲与我一较,倒是乐意奉陪。”
口吻平静淡然,是当真没将孙韬看进眼里。
孙韬瞬时有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愤怒、羞愧……说不上哪种情绪更多,一道涌上来,叫他几欲目赤欲裂。
但他竟连拍案而起怒斥谢砚的勇气都没有。
孙韬羞愤得简直想夺门而逃,仅存的傲气和理智将他死死钉在原处。
他不能夺门而逃,今日若被谢砚逼得夺门而逃,来日他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谢砚!
孙韬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孟潮生未曾想谢砚会傲然至此。
往日他虽也给人矜贵才气逼人之感,却未曾锋芒毕露不给人留余地,今日却一改往日行事作风,毫不掩饰对孙韬的不屑一顾。
孟潮生苦笑,怕孙韬也是受了他的连累。
谢砚从进门到现在便气势逼人,大有盛气凌人之势,纵是此处有诸多前途明朗的寒门子弟也未曾收敛,且三番两次将矛头指向他,怕真是为他而来啊。
阿妤……
他竟不知阿妤对谢砚影响已如此之大。
孟潮生握了就被的指尖微微用力,坦然望向谢砚,道:“三郎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自不会叫三郎失望,有机会定当与三郎较之一二,今日却是不便。”
事关元妤,孟潮生不会退让。
在他看来,谢砚绝不是合适元妤的归宿。
谢砚望进他毫不退让的眼底,一股怒气又从心底升腾而出。
只是到现在谢砚也弄不清这股怒气因何而来。
见此,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温仲熙出言打断二人互不退让的凝视,道:“今日孟大人在此宴请友人,确实不便,既有此约,不妨来日再履行,谢兄以为如何?”
一直候在一旁的石青亦抬起头望向谢砚,眸中不无担忧。
自大慈恩寺回来后,谢砚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习书练字,这多是他心不静时的表现。以前遇到叫他心神不宁的事时,谢砚往往将自己关在房中练字一二个时辰便可冷静下来,找到解决事情的法子。
今次却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也未能平心和气,每每静下心不过片刻,便又会想起什么般怒上眉心,最后干脆扔了笔。
今日听下面人禀告,言孟潮生在江月楼宴请此次试士中名次颇佳的寒门子弟,谢砚便撩了衣袍来了江月楼,言要会一会孟潮生。
连恰逢温仲熙来找他都未能阻止他,甚至带了温仲熙一道。
种种反常迹象叫石青难掩担忧,生怕谢砚在江月楼和孟潮生对上。
若真如此,明日长安城里又该多上许多不好的言论。
他甚至隐隐后悔同谢砚说那些要小心元大姑娘的话。
虽然他知道纵使他没说过那些话,谢砚的反常也不会少上多少。
谢砚盯着孟潮生看了一会儿,收了逼人的气势,道:“也好,今日便不打扰孟大人了。”言毕便站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今日来这江月楼一趟究竟意欲何为,只是进来打个招呼吗?
孟潮生、温仲熙等人亦都站起了身。
孟潮生朝谢砚拱手,含笑道:“三郎好走。”气度儒雅,文质彬彬,由始至终都谦和待人。
他这姿态却逼得已与他错身而过的谢砚再次站住脚,心中滋味复杂,不由自主地便会想那元氏阿妤是不是曾为他这份谦和儒雅而心生好感。
似忍了又忍,谢砚侧头冷言道:“好提醒孟大人,不是你的东西莫要伸手。”
他不管元氏阿妤对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既然招惹了他,便别想左右逢源,更别想抽身而退!
纵然他现在还未弄清对元氏阿妤的心情,但他绝不容许自己成为被愚弄的那一个。
关注朝堂动向的人都知谢砚向来看不上窦庸一党办事,不说明面上针锋相对,私底下互断其臂的事当真没少干。
不明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会误以为谢砚在警告孟潮生即便是为窦庸办事,也不要将手伸太长。
唯有孟潮生和石青知道,他暗指的是什么。
</div>
</div>